作者:则美
一群人真心实意地夸起来,过了一会才开始说正事。
在他们说正事的时候雅尔江阿已经来了,他坐在其他房间皱眉,等到天黑了才被太监带着去见海棠。
海棠站在门口迎接他,雅尔江阿扫了她一眼直接进屋,进去没见到人,就问:“你们主子呢?都把人撂旁边屋子里喝了半下午茶水了,怎么现在还摆谱。”
海棠对着人摆摆手,进去坐在了椅子上:“雅尔江阿哥哥,坐啊!”
“哎哟!妹子,你这是唱哪一出?”
海棠说:“这是预备着乔老板再请咱们看戏,我就以这副模样示人。”
“你不躲着了?”
“不躲着了,汗阿玛总觉得我出工不出力,我总要出来晃悠一下的。”
雅尔江阿说:“你手头上的事太多了,做事儿总要有个轻重缓急,而且你要办的都是大事,像这种疥癣之疾倒是用不着你全力以赴。”
话是这么说的,海棠总要有些行动。就问:“我也没那么高调,就是陪着老福晋去上香什么的?老福晋最近上香吗?”
雅尔江阿说:“我回去问问她吧,只要说有你去,她一准去。”
“我打算陪着老福晋上一炷香,再陪着你和乔老爷看一回戏,我的差事到了这里也差不多了。”
“行!”雅尔江阿说到这里有些犹豫,海棠也发现了,这是有话要说:“有话说啊,你这样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模样?”
“唉,最近京城的喜事多,前几日马齐家里摆宴席,再前几日彭春过大寿……”
“你等等,我怎么听说彭春两口子还在关外?”三福晋的阿玛带着妻妾回关外了,在走之前把爵位给了儿子,把职务也辞了。走的时候说是回老家修陵园,好几年都没回来。
“这就是你没见识了,他回不回来影响他家里给他过寿吗?没寿星怎么样!日子也是要过下去的啊,你不在京城的时候,你过寿的日子你儿子要替你去给汗阿玛和太后磕头。德妃娘娘用你的名义四处布施,这和你是不是在京城有关系吗?”
海棠点头,是自己没见识了!
“你接着说,刚说到今年喜事多。”
“哦,喜事多……喜事多,就是因为喜事多,我见到了好几次你八哥。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什么意思?”
他压低声音:“你八哥怕是所图甚大!”
“啊!”
“你也别一副惊呆的样子,我不信你没看出来。我今儿掏心掏肺就是问问你,你是怎么看的?怎么打算的?咱们兄妹关系好,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太子那人不好相处,他对大家都不客气,看人跟看奴才一样,虽然大家是皇上的奴才,但是……但是皇上没把大家抽得比奴才还不如啊!
咱们将来都是一样的,都是世袭罔替的亲王,不为你我着想也要为孩子们想一想啊!”
雅尔江阿没说出来的是海棠比他还危险,雅尔江阿跪得快了太子会留他一命,海棠就是跪得再快,太子也不会留她一命。
海棠皱眉:“你说呢?”
“我这是在问你啊!”
“可你刚才在说的是八哥啊!你难道觉得太子不行,八哥能上?别想那么多了,如今太子稳稳当当的。”
这就是雅尔江阿犹豫的地方,他一方面觉得要是让太子上位,这富贵日子没了。不单单是丢了命的那种没了,而是太子倒行逆施会让八旗一败涂地,最终退回到关外去,到时候就是简亲王府还存在,和今日的好日子比起来也不可同日而语。
可是这时候赌太子被废,那么哪一位爷能上位呢?
按道理来讲无论谁上位,他们家的地位都是不变的。可事实并非如此,顺治皇帝在的时候,京城里面最得意的王府是安亲王府。简亲王府并没有如现在这样权势滔天,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意义就在于这里。皇上喜欢谁,谁家的日子就好过。
又怎么让皇上喜欢上呢?特别是宗室,这个问题更难把握。
雅尔江阿担心押错宝了,一旦押错之后不能说万劫不复,一两代人会一蹶不振。
“我这是真心实意地来找你拿个主意,你觉得将来会发展到哪一步?”
海棠当然不会说实话:“你就是想得太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雅尔江阿听了本想指责海棠做人不能太虚伪,自己都掏心掏肺了,她却不愿意给一句实话。但是想了想,海棠把该说的都说了,特别是这个“走一步看一步”最有意思。
这就是告诉雅尔江阿,看她下棋吧,,看她如何走,跟着就行了。
雅尔江阿低着头想了一会儿:“那我就不和你八哥碰面那么多了。话说最近一段时间京城里面扎堆办喜事,每一次都碰见你八哥,你八哥每次都很热情,很多人被他说得心花怒放,就连我都有几次把持不住……算啦,我这可是把一家老小的性命还有我们王府的前途都放在你身上了,你可不能坑我。”
“别想那么多,汗阿玛必然能高寿。”海棠也不想在这种密探窝里面聊这种事儿,就说:“就这么说定了,我过几日和老福晋一块儿去上香,回头咱们一块儿去看戏。”
“嗯!”雅尔江阿听出她送客的意思,就站起来:“不是说一块吃饭吗?吃完我就走。”
天黑之后海棠送雅尔江阿的马车出门,此时马车离开大门这里,海棠一袭道袍顶着莲花冠站在大红灯笼下看着马车离开,风吹过来卷动他的广袍衣袖,海棠看着马车微微叹口气,转身准备回去。
此时里面的一个侍卫突然向着黑暗里看了一眼,大喊一声:“谁在哪里?”
此次天已经黑了,宵禁已经开始,达官贵人们有宵禁豁免的权利,然而普通百姓已经早早回家关门歇着了。这片地方属于皇宫后门的位置,这附近没什么普通人家。就是有人路过也是奴仆前后簇拥着香车宝马,哪怕偶尔有几个奴仆走过,也是提着灯笼急急匆匆。很少有人站在夜色里连灯笼都不提火把也不举。
里面的侍卫拉着海棠进去,其他人冲了出来,很轻松地把暗处盯梢的人一把揪了出来。这些侍卫冲出去逮着人就知道这路数不对,和那些“老冤家”们已经交手过几次了,那些人比兔子都狡猾,在京城里面不只是狡兔三窟,而且比兔子都善于躲藏,哪怕是后面有追兵也能把人给甩开,甩不开的也能把后面的追兵累得直骂娘。这么容易逮着的人他们也是第一次遇到。
盘问对方的时候没费多少力气,稍微吓唬一下对方一五一十全说了,他们是京城的人,就是收了人家一点钱来帮人办事。这差事相对来说也不轻松,就是躲在黑暗里盯着金府,白天人来人往不方便也就晚上能来。现如今京城这天气滴水成冰,晚上更是冻得受不了,要不是因为那点赏钱,谁愿意出来干这种冻死人的买卖啊!
大家都知道这人背后的主子是谁,以往还没什么,现在都送上门了,不闹大对不起这一年来的憋屈。
朱尔哈岱甚至在想:主奴有别,做奴才的不好在主子跟前说小主子的不是。如今有证人,再把物证找出来,来个人证物证齐全,不用做奴才的亲口说,老主子就能揭了小主子的皮!
朱尔哈岱摩拳擦掌,准备给诸位皇子一个小小的震撼!
第346章 倒霉安
有人就好办,这就是给了线头,他们能给扯出一条线来。名义上他们还属于神武门的侍卫没有缉捕的职责,但是私下审人是能做到的。
于是经过一晚上的审问,这泼皮把自己办过的事儿交代得清清楚楚,还把给他活儿的“图爷”也给交代出来了。
第二日一早,把这泼皮交给了顺天府,因为这泼皮是汉人,该顺天府审问,同时顺天府是海棠的势力范围,对海棠更忠诚,这人送进去不会被灭口。
顺天府立即发出文书,捉拿“图爷”,然而到底晚了一步,一大早“图爷”失足落入水沟淹死了。
冬季的京城各条河道都已经结冰,现场居然有一个脸盆大的冰洞。听周围看热闹的人说:“发现的时候,脑袋插进冰窟窿里,拉出来一看,人的头上脸上都冻得发红发青,还结了冰。”
仵作检查尸体,发现这是被勒死后再把脑袋塞进了冰洞里。
表面上看这是顺天府在侦破一起案件,但是这背后是神武门侍卫在插手。朱尔哈岱拿着尸格冷笑一声:“杀人灭口就以为没法查了吗?查图爷,最近他和谁走得近?他是从哪儿弄得钱财养活一家?他在外面有没有姘头?查他的邻居和朋友,问他最近有没有吹牛给什么大人物干差事或者是和哪一处府邸的管事下人走得近?”
到了天快黑的时候,很多证词汇聚在一起,朱尔哈岱一张张看过来。
发现有七八张证词上说图爷和八爷府上的一个负责车马的小管事有来往。这些证词有的是邻居提供的,有的是亲戚提供的,有的是发小提供的。
死者的妻子关于家里钱物的来历也说的很清楚:“他说这是外面认识的大人物给的赏钱。”这钱是谁你的,给了多少,图三尔雇佣又花费多少,他的妻子交代的清清楚楚。
朱尔哈岱翻着死者妻子的证词忍不住说:“这小子够黑的,怪不得他横死街头,该给那泼皮张癞子一日一两的银钱,他才给了那么点,这大冷的天,人家张癞子没冻死,他这拿大头的死了,这真是有命赚没命花。”
旁边的人说:“头儿,死者曾经跟很多人吹嘘过,说是投在了贵人门下,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对了,还有死者一个朋友的儿子和人在街上有了口角,是死者请了八爷家的那个管事出面,叫做阿林的出面用八王府的名头,强逼着对方道歉赔了五两银子。”
朱尔哈岱摇头:“不够,这不够,这证据不足,那个叫做阿林的……这人什么来路?”
“一开始是安王府的包衣旗人①,属下推断,这该是八福晋的陪嫁,跟着八福晋到了八爷的府上。”
“一个奴仆就算开口了没证据是没法指证的,特别是他一家老小都在八爷府上。这人最后大概率自尽也不会给八爷惹一点麻烦。还要找,找物证,找到死者图三儿和阿林之间来往的物证!金银书信都行,有证据就好说。”
此时外面急匆匆地送来了一张证词:“头儿,有变化了,刚才死者的婆娘翻供了!”
朱尔哈岱接过来一看,这是死者图三儿的妻子做出的新证词,她说她丈夫图三和索额图的儿子格尔芬有来往。
朱尔哈岱一看,忍不住说:“好快的动作!好一招祸水东引!死者的妻子今儿见什么人了?”
“今儿有亲友来奔丧,有几个女人进去劝她别哭……有人带了一个不大的包进去,说是里面都是折叠好的元宝和纸……坏了,索额图家要倒霉了!”
敢指使死者的妻子翻供,必然是有准备的,这份准备就是和格尔芬有关的东西,这东西送进去,被死者的妻子捧出来,到时候来个人赃俱获!
朱尔哈岱立即说:“这事儿咱们做的不算有纰漏,没这鱼饵怎么会调来大鱼,就是这鱼太大了,真的麻烦了!我进宫一趟,你们看好了,不能再出事儿了。”
朱尔哈岱进宫的时候有人在康熙跟前告状,状告九门提督渎职,居然在晚上放宵小在神武门附近游荡,神武门乃是皇宫的门,这宵小还是汉人,难不成九门提督是要等到有人攻打皇宫了才做出反应?
九门提督是托合齐,他是太子的死忠、十二阿哥的舅舅。这明显是对着太子来的,特别是出面状告的人是大阿哥的党羽。
康熙听了生气且恼怒,立即传唤守神武门的侍卫统领朱尔哈岱,有让人传唤托合齐来自辩。
朱尔哈岱怀里放着证词从外面来了,来了一言不发,趴在地上不动了。康熙本想骂他是饭桶,都有人摸到神武门外面了他怎么就不知道!
看他这个反应就是知道的,立即让大臣和太监退去,问:“说吧,查出什么了?”
“昨日晚上,小金爷送简亲王出门,在门口略站了站,当时天黑伸手不见五指,奴才等人陪着出去送王爷的时候听到不远处有人喘息,担心是有人行刺小金爷,冲过去后把犯人张癞子捉拿,审问后得知,有人给了他钱,一晚上五十枚铜板,让他傍晚摸进来盯着门口,看金府进出的是谁,要是有人能看到里面主人出行,赏钱翻倍。
奴才等以为此人和逆贼暗地里有勾结,就没立即报给您知晓,而是要去抓张癞子的上头,一个叫图三儿的旗人。奴才等人一早就去了,结果图三儿出门买豆腐没回来,顺天府说发现了男尸,正是图三儿。奴才担心这是反贼杀人灭口,就对图三儿周围的人问询,目前……目前事情有些离奇,牵扯到了一些贵人。证词最多的是八爷府上的一个管事,其次是死者图三儿的妻子的证词,说是死者和格尔芬有牵扯。”
朱尔哈岱爬了几步,把怀里图三妻子两次证词双手捧着给了康熙。康熙翻了翻,看了图妻的证词想到刚才有人状告托合齐,问朱尔哈岱:“图家搜了没有?”
“没搜。”
“没用的东西,搜!”
朱尔哈岱立即出去传令。
康熙接着低头看下面几张证词,图妻不过是一面之词,而下面几张证词涵盖了邻居亲友,时间跨度很大,前后将近两年,都没说有关格尔芬的消息。要是死者认识索额图的儿子怎么会不显摆?说不定早就发达了,还用在家做个闲散旗人?索额图死了不假,但是整个赫舍里氏的架子还在,给一个闲散旗人安排一个有油水的差事还是能做到的。
康熙冷笑了一声,他极力避免去思考儿子们自相残杀,毕竟这中间粗糙的手法他已经看出来了,太子那边尚且没处理好,大阿哥蠢蠢欲动,现在八阿哥又冒头了。
有太子的例子在前面放着,必须先剪其党羽再处理这几个逆子,要不然后患无穷。
此时太子急匆匆地来了,他太清楚这屎盆子扣在托合齐头上对自己的伤害有多大了,心里已经有了方案,要是托合齐被问罪,要把谁推上去才能保住自己的利益,还能让皇父放心。
康熙看他急匆匆地过来,一句话没说,眼神死死地盯着他,太子看了心里一突,立即说:“汗阿玛,有宵小夜里在四九城游荡这是不争的事实,儿子请您罢免托合齐,再选能臣充任。”
康熙听了心里瞬间觉得这就是一个圈套,把托合齐撤了换谁?谁又盼着把托合齐撤换掉?
四九城的九门提督重要又不重要,重要自不必说,然而康熙一年到头不是在畅春园就是在外面奔波,在京城的时间很短,而九门提督不是拱卫皇宫的最外一道屏障,也不是最后一道屏障,所以说九门提督又不那么重要。
他把图妻的证词给太子看,太子看了之后觉得荒谬:“格尔芬怎么会认识一个普通人!说出去滑天下之大稽!”
身份地位这些壁垒让死者和格尔芬成了两个世界的人,有可能会相遇,但是绝不会相交。
康熙也是这样想的,那图三儿彻头彻尾的一个俗人,芸芸众生里面的一个,想巴结贵人都没门路,认识一个管事都嚷嚷得满世界知道。
格尔芬又是一个纨绔,不是那礼贤下士的人,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而且格尔芬没理由盯着小金爷,就算他知道了小金爷是反贼,难道不会告诉太子?太子手里能调配的资源多了,压根不用做出雇佣人夜里盯着的活儿,光是那附近的府邸都能腾空好几处专门盯着。
所以康熙心里还是觉得背后捣鬼的是安王府。
等到半夜,送来了图家搜出来的物证:一双乌黑的靴子。
靴子的料子很不错,是宫中赏赐下去的面料,但是显得旧了些,看得出来有几年没穿了。
一双旧靴子,康熙觉得这证据很有意思。
第二日格尔芬被押送过来,看到靴子承认这是自己的,怎么到了这里他是真不知道,这靴子按说在家里放着呢!
康熙要的就是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