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桂枝跺脚:“不带你。”
弘阳抱着德妃:“祖母,我想去嘛,弘阳和六舅舅一起去。”
德妃搂着弘阳问康熙:“您看这样安排可妥当,把老六叫回来送妹妹们过去,晚上再带回来。”
康熙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六阿哥被叫回来送妹妹们过去,走的时候让弘阳骑在脖子上,看着妹妹们被扶着上车就步行跟着车子走。桂枝在车里说:“等着六哥等半天,不等他这会早到地方了。”
几个小姐妹让她别说了,桂枝这是替姐妹们先抱怨,自己把话说了,看她们等会谁还拿着这事儿叽叽哇哇。马车启动,车子出了畅春园,六阿哥扛着弘阳跟在后面溜溜达达地进了大阿哥家的园子。
刚才宫里派人传话了,继福晋张氏带着人接着马车往内院去,六阿哥扛着孩子跟着太监去了前院。前院很热闹,六阿哥看到一个没剃头的男人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道袍大模大样地坐在庭院中间,坐在一群锦绣群中显得特立独行。
弘阳也一眼看到了他,问:“这是谁?他为什么不剃头?”
这男人捏着胡子转头一看,看到一个胖乎乎的男人扛着一个圆嘟嘟的小男孩。小男孩没留头,就脑门上有个桃心,养得白白嫩嫩,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再看看这男人,笑眯眯的一张脸,看着老实温暾,这人是个日子得过且过的这种人,没什么上进心的人。
六阿哥给弘阳解释:“戏子和道士不用剃头,这位是道长?在哪儿挂单?”
大阿哥笑着说:“坐啊六弟,这是张明德张道长,目前在我那寺中挂单。”说着跟张明德介绍:“此乃是本王六弟,道长不妨为六弟看相?”
这道士眯眼看六阿哥,六阿哥立即拒绝:“谢大哥好意,弟弟不信这个。”这和尚庙里还住道士?六阿哥觉得自己见识少。
六阿哥的太监把弘阳接着,等六阿哥坐下后弘阳又到了六阿哥的怀里,全程两脚没沾泥。弘阳坐在六舅舅的怀里说:“对,都是江湖……江湖胡诌的!”
他听过“江湖术士”这个词,这会没记住,嚷嚷了出来。
这道士看着弘阳,小孩子一身绫罗,小靴子底虽然脏了,但是那层粉底还是能看到的,这是没穿几日的新鞋子,联想到六阿哥没儿子,又被皇子这么扛着进门,这道士大胆推论:“呵呵,小阿哥,老道有没有本事且让老道露一手给您瞧瞧。”
他站起来看了看弘阳,嘴里念念有词:“看父母日月角,男左女右须分晓。小阿哥日角平淡,月角光明,家里必是女尊男卑。再看小阿哥的面相,富贵绵长,老道若是没看错,小阿哥必然是勇宪王府的世子爷,是还是不是?”
弘阳眨巴了几下眼睛,六阿哥冷笑了一声:“这圆嘟嘟的脸上能看出什么来?大哥,必然是这妖人早就打听过了。”
大阿哥立即说:“诶,六弟,不能这么说,张道长算得很准,不可唐突了他。”
旁边的几位宗室子弟也说很准,大家都见识过的。
弘阳说:“我不信,这样吧,你算算我今儿被我额娘打了几巴掌?”
六阿哥觉得这主意不错,既不用和大哥抬杠,还能拆这妖人的真面目。
就说:“对,猜猜啊,看猜得准不准?”
大阿哥说:“六弟,道长不是靠猜的。”
还有人说:“道长,只管展示神通啊!”
在一片人的起哄中,这道士笑着说:“小阿哥问今日问得不对,应该问刚才,今日还未曾过完,不好说啊。”
六阿哥说:“别说那么多,只管猜一猜。”
这道士在大家的目光中开始掐着手指嘴里念念有词,然后看着弘阳说:“掐算可得,九、七、五。”
弘阳瞬间睁大眼睛,而且小孩子表情很生动,这道士每说一个数字,弘阳的表情变化一回。这些动作道士捕捉到了,说道:“令堂动手了九下,落到了阿哥身上七下,最疼的是五下,可对?”
弘阳看看六阿哥,小声说:“就是就是,额娘打了九下,后面两下被皇玛法推开了,最痛的就是前面五下。”
周围一片称赞声,六阿哥看这道士的目光和刚才不一样了。“照这么说,这还真是位大师啊!”
周围人纷纷吹捧,六阿哥再看这道士,居然觉得有种看高人的感觉,那灰扑扑的道袍看着都是高人逸士的派头。
出来后六阿哥就跟德妃说了这件事,德妃不信:“真的假的,别是骗你们的吧。”
六阿哥说:“他能算得出来弘阳挨打的次数,可见是有真本事的。”
六阿哥变得很热切,在德妃跟前走来走去:“当时人多,儿子有些话没说,就想问问他,福晋这一胎是不是母子平安,如今儿子为这事儿做了好几回噩梦了。”
德妃且信且疑:“真的假的?”
六阿哥点点头。
弘阳晚上陪着康熙吃饭,跟康熙说:“他一下子就算到了,好厉害!”康熙含笑听完了这些话,他跟弘阳说:“你记错了,你额娘打了你十一下,前面几下是又急又快,后面几下才没那么着急了。”
“真的吗?可是弘阳记得是九下。”
“你记错了!眼见还不一定为实呢,别说其他的了。”他跟梁九功说去拿一碗糖水来,再去隔壁取一张纸来。
没一会糖水送来了,康熙让弘阳把糖水喝了几口,用一根干净的筷子蘸着糖水写字,随后把纸张放在一边接着吃饭,饭后纸张上的字迹干了。康熙说:“来,咱们祖孙玩个好玩的!”
他牵着弘阳的手把纸张放在蜡烛上烤,没一会干净的纸面上显出焦黄的自己来。
“看见没有,这是不是神乎其技!到时候上面画了恶鬼,那些愚笨之人看到是不是要吓得称颂他是神人?”
这在弘阳的眼里太神奇了,他把纸张接到手里,看到上面一行字体,抬头看康熙的时候一脸崇拜:“汗玛法,你好厉害!”
“所以跑江湖的话信不得,记住了吗?”
“嗯嗯嗯!”
“他们惯用障眼法,也会察言观色,过几日你额娘接你回去,你把这事儿讲给她听,让她再给你露一手,也像玛法这样,弄一出你没见过的好戏!”
“嗯嗯嗯嗯!”
弘阳被送回到德妃跟前的时候还抱着这张纸,跟德妃说:“玛法说了,说那是骗人的!”
桂枝啃着苹果说:“我也这么说,你祖母不信。不就是诈孩子吗,谁不会啊?额娘,我给你表演一下。”
“你闭嘴,我信了还不行吗?”德妃就怕这丫头弄出什么幺蛾子出来。然后说:“这人在大阿哥身边到底是想干吗?”
“还能干吗?骗钱呗?心里的鬼引来了外面的贼,没别的了。”
弘阳半懂不懂:“对对对,玛法也说这些人抓鬼是雕虫小技。”
桂枝伸出指头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
“小傻瓜!”
海棠一直不知道这事儿,直到三天后去把儿子接回来,路上弘阳以夸张的语气跟海棠说了康熙露的那一手,用糖水写纸上,字隐形了!
还说:“玛法说让你露一手,露一手抓鬼!”
扎拉丰阿听了赶紧看海棠:“格格,您真的会吗?”
“也可以会。”海棠想了想,觉得材料也不是很难找,像是姜黄粉厨房里是有的,明矾也好弄。
回家后看着海棠在一边摆弄,扎拉丰阿问:“您怎么会摆弄这些?”
海棠的理由张口就来:“以前小时候学过,法海还给我介绍了好几本道家的书呢。”
“法海?十三爷和十四也的师傅,佟国纲老大人的儿子法海?”
“对,鄂伦岱的一生之敌,不是白娘子的死对头!”白娘子的故事已经流传了很久了,而法海禅师也成了反派。
海棠辛苦了半天,弄出的效果只呈现了一瞬间,但是弘阳这孩子看得不过瘾,还想再看。海棠没法子,实在是准备材料太繁琐了,过程太麻烦,就把抱残守缺叫来,跟他们说:“随便露几手,让这孩子开开眼就够了。”
抱残守缺给弘阳上了些惊悚的,比如说抱残整个人瞬间缩小一半,别说是弘阳了,扎拉丰阿都吓得立即站起来。特别是抱残的面容平时都可怕,这么一缩,头大身子小更可怕了,弘阳直接被吓哭了。
然后弘阳没有再闹着让人露一手了。
而大阿哥家有高人的事儿也传开了,大阿哥家里本来天天都迎来送往,有这样一个老神仙在,八阿哥遇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八阿哥也听了张明德的名声,提前和大阿哥说:“此类妖人擅长妖言惑众,您收留他万一被汗阿玛知道了呢?让他早点走吧。”
大阿哥说:“八弟,你知道他是怎么来我们家的吗?”
八阿哥还真的不知道,他和康熙知道的一样多,张明德是个从外地来京城给人算命的江湖骗子,打扮成一个道士,却没正经的师承来历。
是张明德认识了顺承郡王的长史阿禄认识了顺承郡王布穆巴。顺承郡王的祖宗是代善,代善的后人一共有三个铁帽子王,顺承郡王府算是其中之一。
剩下的康熙和八阿哥不知道了,顺承郡王布穆巴把张明德介绍给了大阿哥,大阿哥起初不把张明德放在眼里,他更信任喇嘛教,但是张明德颇有一些春秋战国时候那些说客的手段。
其相通之处就是先声夺人,那些说客见面就说:“大王,您祸不远矣!”是个人都好奇,会问一句:“寡人有何祸事?”然后就有了聊下去的机会。
张明德见了大阿哥也用了这一招,直接说:“大王,我手里有一人能刺杀太子!”
大阿哥也是第一次见这么不含蓄的人,问了一句:“真的假的?”
张明德本来就是善于察言观色之辈,加上口若悬河,也确实是把大阿哥给忽悠了,但是大阿哥这人一辈子没干什么明白事儿,却想到一条本不该他这个水平想到的计谋。他把这人介绍给了宗室,而张明德本人也抓住了机会,鼓弄唇舌,把大家骗得一愣一愣的。
如今机会成熟了,大阿哥要把这骗子介绍给他八弟了。
大阿哥拉着八阿哥说:“张道长看人可准了,你问问他你什么时候才有子女缘分。”
这也说到了八阿哥的心病上,他也真的想问问,八阿哥左右一寻思:一个道士而已,见见吧!
于是在大阿哥的撮合下张道长见到了八阿哥。
八阿哥问子嗣,张道长一通测算,说八阿哥有儿子,不过不是嫡子,是庶子,将来必然会儿孙满堂。
这话把大家吓一跳,毕竟八福晋的泼辣是大家都知道的。八阿哥哈哈一笑,把这事儿给岔过去了,私下里邀请张道长去他府上给各位侍妾看看面相。
张道长立即应了下来,到了大街上刚下车,看到两座金碧辉煌的府邸,这道士看了又看,赞了又赞,一直不进去。四阿哥家门口的一哈跑到石狮子旁边蹲着歪头看。
张道长在门口墨迹,八阿哥问:“道长何不进去?”
张道长说:“贫道在观龙气!八爷请看,您府上的蛟正在化龙,八爷,此乃是潜邸啊!”
他高兴之下张开双臂做出深呼吸,然后在门口疯疯癫癫大喊大叫。一哈好奇地往前跑,蹲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八阿哥身后的人喜形于色,八阿哥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立即说:“先生大才……”
眼神瞥到了蹲着的一哈,虽然知道一哈作为一个狗子是没法说人话的,这些年的教养和谨慎还做不出高兴到失态的模样,嘴里说:“旁边是四哥家,或许是四哥家的。”
张道人立即反驳:“八爷,贫道是绝不会看错的,八爷您的面相贫道看过了,丰神清逸、仁谊敦厚、福寿绵长、诚贵相也!”
尽管此时是隆冬时节,八阿哥的心都是热的,邀请张明德:“先生,请。”
一群人进去,一哈留在门口蹲着。八阿哥家的门子哄着一哈:“一哈,走,回去吃肉去。”
一哈跟着他小跑着回到四阿哥家的门前,八阿哥家的门子对着里面喊:“今儿谁当值,你们家狗要跑丢了。”
里面的人呼呼啦啦跑出来,一哈是主子的心肝,要是丢了可怎么办。一看一哈好好地蹲着都放了心,八阿哥家的人嘱咐了一通回去了。
四阿哥家的门子哄着一哈回去,让他趴在门内,这样大家也能随时看着。
张明德的到来让八福晋也知道了,她得知张明德对八阿哥“贵相”的批语,得知家里上空有龙气盘旋,心里也很欢喜。要是八阿哥成了皇帝,她就是皇后了,而且救舅舅一家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了。
这批语很快在宗室范围内小幅度地流传,本来大家都信赖八阿哥,这下更是觉得他有大光明的未来。
加上太子接连阴阴沉沉不得人心,大阿哥一反常态甘愿给八阿哥做梯子,事事以八阿哥马首是瞻的态度让大家更是觉得“贵相”的批语是真实的。
这小范围的传播在腊月时节各地的总督进京后传得一发不可收拾。
连四阿哥这样没人缘的人都知道了,甚至四福晋这些内宅女人都知道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四福晋说:“今儿我娘家打发人来送腊肉,来了几个女人跟我说这件事,我听了吓了一跳,我说这闲话可不能传,万一被太子知道了怎么办?”
四阿哥冷笑一声,四福晋也闹不准他的冷笑是在针对谁。
四福晋问:“这事儿皇上和太子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