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四阿哥好不容易忍着羞说:“比如有人吹捧老爷子是‘千古一帝’呢。”
还好吧,可能是海棠比他的耻商更宽容一些。
“你不觉得这太过了?”
海棠摇摇头,那是你没见过海权国家的政客们,没政绩也要给自己吹出点政绩来,就老爷子这些政绩给他们能让他们自己吹成宇宙第一帝。
海棠说:“还好吧。”
四阿哥叹口气。
海棠说:“四哥,老爷子经过那么多大风大浪,岂是两三句话能把他吹得神魂颠倒?对了,老爷子过寿您送什么大礼?”
四福晋抢先说:“和往年一样,你四哥带着几个孩子抄写的经书在佛前供奉过的,到时候一起送去,还有在一年前找了大师雕刻的寿星玉雕。”
海棠摇头:“不够。”
四福晋问:“妹妹有消息?难道其他几家有好东西?”
海棠说:“如此重要的场合就该让四哥一鸣惊人!四哥,这鞋子怎么样?就说这是四哥发现的,到时候给汗阿玛送上新鞋,奏请给各地驻防的八旗都给他们换上新鞋,这又是一个新产业。”
四福晋听了之后畅想了一下那场面,就说:“哎哟,这是一项大功劳啊!说到产业,普通人买不起,能买起的人也不少呢。”她跟四阿哥说:“又是一笔税收。”
四阿哥冷哼一声:“不知道别瞎说!”
四阿哥知道这是妹妹让他对八旗各军示好,然而他不是这样的人!
一来是他不愿意贪妹妹的功劳,这是妹妹发现的,当哥哥的实在是没那么厚的脸皮拿妹妹的功劳充数。
二来是他不愿意学八阿哥那股子礼贤下士讨好下属的样子,到底谁才是爷?
三是他不愿意在这时候跳出来,他既然有了执行方案,用不争是争来展示自己,就没必要和兄弟们在寿礼上争奇斗艳。
四阿哥把换下的鞋交给四福晋:“先藏起来,别让人知道了。”
他就跟海棠说:“你这主意虽然好,但是你哥哥不是个好哥哥,要浪费了你的好意了。这是你的功劳,哥哥没那脸去取,将来哥哥自己有自己的功劳。
再有就是这产业的事儿,哥哥也没太大的兴趣。给老爷们做鞋有什么用,他们不缺鞋,正经缺鞋子的是外面普通百姓。
这些百姓才是子民,才是给朝廷纳税的人,才是打仗时候豁出命的人。那些有钱有势的是只想好处,有钱就拿有活儿就推,指望他们豁出去命,等着吧,等到下辈子也不会有那有钱人干这种事儿!你回头要是有办法,也让百姓们穿上好些,从布鞋草鞋换成这种胶鞋。”
海棠微笑起来,哪怕有时候四哥一身毛病,但是这份心是一份好心。她今天的目的达到了,就是看看四哥是不是自己记忆里的四哥。他确实是在劣势的情况下还很坚持自己风格的四哥,也是那个写下“朕就是这样的汉子”的四哥!
“我知道了。”
四阿哥说:“今儿留下吃饭,哥哥去换身衣服,等会再说话。”
四阿哥出去换掉官服,这时候高无庸进来找他。四福晋说:“在后罩房换衣服呢,等会就来,怎么了?”
高无庸微笑回话:“外面有人来求见爷,着急和爷说话。”
四福晋听说是外面的事儿,就挥挥手说:“去吧,在后面呢。”
高无庸就去了正院后面的一排平房,这里算是储物间和衣帽间,四阿哥换了一身在家穿的常服,正坐着等苏培盛给他系袜带,高无庸此时进来了。
高无庸让其他几个太监出去,过来蹲在四阿哥身边给另外一只袜子系带子。悄悄地说:“爷,佟三爷来了。奴才看着他的气色不好,坐立不安,有些焦躁,说是有事儿求见您。”
四阿哥皱眉:“佟三爷?隆科多?”
“是他!”
四阿哥一想,这是修路出事儿了,以佟家的地位,沿途的官府不会不给面子,也会积极配合,也没听说有什么强拆和逼人搬迁驱赶百姓的消息。
既然民间没有什么大反应,官府那边也没有下绊子,只能是工程本身出问题了。
工程若出问题,要么就是人员方面的问题,要么就是材料方面的问题,最后就是钱款的问题。六阿哥没说工部有什么难推进的,火器营那边儿也不会在老爷子过寿的这个关口弄出事来,那么只能是钱财的问题。
关于这钱,在隆科多出京城前海棠就提议先把工部、火器营铁匠作坊、造办处这三处的钱给结算了。至于剩下的按照工程进度调拨。但是隆科多以安置民夫和沿途百姓为由,要求全部调拨,康熙最后同意了。因此剩余的七十六万两银子都调拨给了隆科多。
四阿哥想着这还不到一个月呢,隆科多手里最起码还有一半的钱吧!这是四阿哥把自己对官场的认知发挥到极致的想象。
他本来不想管,这分明就是贪污,然而四阿哥在想的是工地上那十五万名民夫,要是没钱别说工钱了,吃饭都是问题!十五万人饿着肚子,饿极了什么事儿都能做出来。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出去和隆科多见面,就跟高无庸说:“你去跟福晋和格格说一声,就说爷出去一会儿,等会儿就回来了。”
四阿哥出去就看到隆科多在前院的正房堂上出神。四阿哥眉头皱得更紧了,在门外打招呼:“怪不得今天一早喜鹊在叫呢,原来是舅舅要来。舅舅就该早早的打发人来告诉我一声,我好准备迎接。”
隆科多也顾不得分析四阿哥话里的意思了,立即上前拉着四阿哥:“四爷,奴才这是来求救的啊!”
“这话严重了,您先坐下,慢慢说。”
隆科多说:“修铁路的银子没了。”
“没了?丢了?”
隆科多摇头:“花完了。”
四阿哥惊地站起来:“花完了?七十多万两的银子花完了?这还不到一个月呢!”
隆科多点点头。
四阿哥深呼吸坐下来问:“花哪儿去了?十五万人一个月也吃不掉七十多万。”
隆科多说:“被各个衙门分了。”
四阿哥冷笑一声:“虽然朝廷里面蛀虫多,但是也是有几个好官的,舅舅今儿既然来找我就该说实话!要是随便派去一个官员,各个衙门也不会伸手把钱全部贪了,好歹也会剩下三瓜两枣,更何况你们佟家要办事儿!谁会和佟家过不去?”
四阿哥说完看着隆科多:“这银子只怕没出京城吧?”
隆科多没说话。
四阿哥又冷笑一声:“当初佟额娘就疼我,我也对着您叫一声舅舅,您何苦来骗我,还骗我踩到那烂泥坑里!爷虽然是个愣头青,也是个混了二十年官场的愣头青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是能看明白的。谁让舅舅来的?是佟公爷还是老八?”
隆科多瞬间急了:“四爷您别误会,这银子是真没有了。也不是谁让奴才来的,奴才是自愿来找您拿个主意啊!您知道奴才家里都和八爷走得近,如今皇上要过大寿,各处缺钱,京中一些衙门就打上这笔钱的主意了。是奴才的哥哥们打了招呼,这钱就直接被提走了,奴才也是没办法啊。”
“既然被提走了,就该找皇上告状追回这笔钱,你们佟家什么时候吃过亏!就算是不想在老爷子大寿前闹出来,你也有看守不力的罪责在,几十万你们家也是补得起的!来找爷干什么?让爷出头给你找回这笔银子还是替你修这条路?”
隆科多支支吾吾。
四阿哥冷笑一声,因为隆科多也不干净!这笔钱这些人肯定分过一遍了,十有八九因为这个月要花钱,有些人不想动自己的钱,就要求把这笔钱再分一次,直接给分完了。
点头分钱的不一定是八阿哥,但是绝对是一个隆科多惹不起的人。这京城里面他们佟家惹不起的也就那么几家,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这钱如今在哪儿压根不用猜!
隆科多这会上门就是想着让把这笔钱要出一部分,毕竟太离谱了,一个月不到居然分完了这七十多万的钱。
然而四阿哥不想做这个冤大头!
他跟隆科多说:“舅舅,你惹不起的人,佟家惹不起的人,难道爷能惹得起?反正佟家有钱,这钱就当舅舅花钱买平安了。”
他是疾恶如仇,但是不想成佟家手里的枪,凭什么这些人拉裤子要让自己给他们擦。
隆科多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海棠从外面进来,跟四阿哥说:“四哥,我听了几句。”
“没事儿,又不是什么机密,坐吧。”
海棠坐下,问:“铁路还不能不修,汗阿玛那边我去说,只是这修路的人您有推荐的吗?”
四阿哥想着让十三去,不是折腾十三,而是给他一个远离朝堂翻身的机会,只是看样子老爷子不想让十三出门。
“我再想想,要找一个年轻体力好,为人脑子灵活,重要的是心里有百姓的人才行。不过在找人之前,你想办法劝说老爷子给那十五万民夫调拨粮食,只要老爷子那边点头,我这边给省出一笔来,尽快给他们送去,别把人饿着了。”
海棠点头。
次日大朝会,早上大家都坐着车到园子门口再步行到九经三事殿。
七阿哥正好和四阿哥碰面。
七阿哥说:“四哥,弟弟有件事要跟您说一声。”
“什么事儿?”
“是十四弟的事儿,他大半个月没去衙门了,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您说是不是?”
要是有事请事假,要是有病请病假,这种不打招呼就不去衙门算怎么回事?
四阿哥听了左右看看,恨不得抓住十四抽他几鞭子,然而看了周围没见到罪魁祸首,就说:“这事哥哥记住了,回头好好说他。”
说完狠狠地叹口气。
七阿哥想到十四那狗脾气,对四阿哥也很同情,毕竟刺头弟弟是真的难管。
他就问:“下车的时候就看到四哥不高兴,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吗?弟弟若是能帮着分担一点绝不推辞。”
“也没什么,就是没趁手的奴才用。”
“人好找,用着得心应手的确实不容易遇到,”特别是这个哥哥还和别人不一样。突然七阿哥想到一个人,就说:“我们那儿倒是有个,是捐官出身,家境不错,就是学问不好,弟弟听人说起过几次,要不然弟弟打发他给四哥送一回东西?”
“捐官?还不认字?”
“也不是说一点不认,最起码名字是会写的。”
四阿哥听了就觉得不喜欢,这样的人就是当官了也是个糊涂官儿!
七阿哥就知道他肯定会这样想,就说:“四哥,您别看不起他,他这人还是有几分公心的,就因为没读过书,他那脑瓜子挺灵活的,你回头看看就知道了。”
“既然是七弟荐了他,就调到户部看看,对了,这人叫什么?”
“李卫,字又玠。”
此时在清溪书屋,康熙穿着衬袍在空地上打拳,海棠穿着官服站在一边等他,说道:“……就以您过寿的名义赏赐修路民夫们一个月的口粮,您看如何?”
“准了。”
海棠想了想说:“儿臣想着要不然还是派人去看着这钱,监督他们用钱。”
康熙一掌推出去,漫不经心地跟海棠说:“不用,只要保证民夫吃饱饭就够了,工钱最后结算,各处的材料也齐全,不影响修路就行了。”
“可……可最后哪有钱给民夫们结算?”钱都被贪掉了!
康熙收拳吐纳,深呼吸一口气,从魏珠的手里接过布巾擦脸,漫不经心地说:“怎么没钱?抄几家出来不就有钱了。”
海棠惊讶地看着他:“您都知道啊!”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事实就是如此啊!你办了这么久的事儿到现在还没发现了吗?你是把什么事儿都想到前面,放着他们伸手,就是放着他们犯错,这是慈悲的做法,然而这些人不领情,还会背后骂你。这就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朕的法子就简单,让他们贪,贪完了抄家杀头。”
海棠就想到了噶礼!
她说:“可是这次下手的不是普通人,可不是一句抄家杀头就能了解的。”
“那就把他们的爪子都砍了敲山震虎!不必赶尽杀绝,总要留点人跟你逗心眼子,要不然这朝廷运转不下去。”
说到这里康熙伸开手让太监给他把外面的龙袍穿上,跟海棠接着说话:“天下百姓多,宗室人口也多,太多了民间就负担不起,所以时不时地革掉一批人也是好事儿。”
他自己把腰带摆平整,拍了拍衣服,海棠从太监手里把他的朝珠接过来给他戴上,康熙自己把帽子戴好,父女两个一起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