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大格格再次笑着推了一下大阿哥。
大阿哥不以为意,问十阿哥:“九妹自己说自己是表弟,老祖宗也说她是表弟,你怎么不去找她们却说我最坏?”
“老祖宗年纪大,糊涂了。妹妹小,不懂事儿。就你和六姐姐不大不小,就你们坏!”
康熙说他:“不许你说老祖宗。”
太皇太后拦着:“你吓唬他干嘛?我一把年纪还不许装糊涂逃过一劫?你的意思是我老婆子不糊涂故意的是不是?”
康熙哭笑不得。
太皇太后的手往下压了压,看满屋子安静下来就说:“好了好了,今儿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热闹热闹,不许恼了,不许红脸。要是一家人说话各个小心翼翼,唯恐获罪,这就不是一家人了。
趁着今儿我也有话跟你们说,咱们九格格日后在后宫是格格,在外面是班布拉贝勒,都别说漏嘴了,这回我可没说笑话,要是谁说漏嘴了,我老婆子不饶你们。都记住了!
再有就是,我打算在我跟前组个小书房,日子平淡,看本书长些见识,咱们家的格格谁愿意来啊?话可要说在前面,这是个辛苦活儿,也不是为了让你们凑数的,我是时不时的要查验,学的不好了我是不依的。谁要来啊?”
六格格站起来:“老祖宗,我去。”
大格格心里衡量了一番,觉得自己眼下要操心嫁妆,也就没吱声。三格格心想自己不招老祖宗待见,还是别露头了,五格格看看左右,她努力做个小透明,从不冒尖,觉得还是别出头的好。
只有六格格站着。
太皇太后心里叹息一声,笑着说:“既然如此,六格格搬到我跟前来吧。”
三格格五格格瞬间觉得自己的选择对了,要搬家啊,她们挺抵触从额娘跟前搬走的。
六格格答应了一声坐下了。
太皇太后意兴阑珊,一边是金尊玉贵的公主,一边是稚气却昂扬的贝勒。她老了,看不到将来了,只能平静的跟康熙说:“吃饭吧。”
第51章 难兄弟
在汤山行宫的第一顿饭是一起吃的,吃完后各自散了。康熙还想拿着最近官场发生的事儿教教孩子们,但是想想都这么晚了还是算了。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白天赶路身体很疲惫,吃完饭后早早的回去休息了。宫妃们也各自退下,皇子们在太子的带领下要去泡汤。十阿哥在走的时候还喊着海棠:“九弟,一起去啊!”
他身边的哥哥们迅速离开,那速度简直称得上是落荒而逃,应和十阿哥的只有保按:“姐姐走啊。”
海棠摆摆手:“你们去吧,我要和太后还有姐姐们去。”
保按就喊:“我也要和姐姐们一起。”
但是姐姐们不打算带他一起,纷纷把他往外推,外面的兄弟们等着两个小的,听见屋子里保按撒娇和姐姐们拒绝,保按又和姐姐们来回拉扯,夹杂着十阿哥发出各种蠢言蠢语,最终个个不耐烦,八阿哥和九阿哥回来拖走了他们。
太后就带着格格们去泡,还特意给她疼爱的小花骨朵准备了一个大木盆:“你头一次来,还不会凫水,这是防着你沉底了特意给你准备的。”
海棠的脸鼓起来:“您这是嫌弃棠棠胖!”
“你这话说错了,可从没嫌弃你胖过,胖是福气。”太后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胖就是有福!
海棠是第一次泡温泉,身上裹着小毯子,看姐姐们都下去了,就没出息的在岸上问:“姐姐们,热不热啊?”
大格格说:“不热啊,泡着很舒服呀!你下来,姐姐给你搓一搓啊。”
六格格捂着嘴跟姐姐们说:“等会她下来咱们一起摸她的小脑袋。”
五格格捂着嘴笑起来,三格格也跃跃欲试,心想等会要敲她几个脑瓜崩出气。大格格说:“别说,心里知道就行了,别让她发现了,这丫头鬼着呢。”
然后六格格和五格格就哄着她下来:“九妹妹下来吧,水不深,还很舒服,你来试试啊。”
海棠鼓足了勇气,慢慢的蹭到池子边,伸出脚脚试了试水温,在姐姐们一声声的呼唤里下了水。
康熙这会在皇贵妃的院子里,康熙脱了外面的衣服,窝在炕上,旁边放了一架满堂红,上面放满了蜡烛,他在灯下读书。
皇贵妃这会正在洗漱,屋子里面安安静静,彼此各不相扰,丝绢扶着她坐在妆台前面给她梳头的时候新绸轻轻的走过来,在她耳边说:“娘娘,今儿叶大爷请人传信,说是想让您拉扯一下侄儿入上书房。”
叶大爷就是他的兄弟叶克书,是佟国维的长子,目前在銮仪卫当差。今日帝王出行,銮仪卫掌管皇帝皇后车驾仪仗,自然是也跟着出来了。
皇贵妃听了没说话,她不知道这个意思到底是叶克书的还是她阿玛佟国维的。
这个时候传信,大概是知道了一个新来的班布拉贝勒身边没小子陪伴,只有几个太监伺候,想着往贝勒身边塞人。人塞进来就能结交皇子和各家的子弟,比被父母带着参加宴会结交小伙伴来的效率高。
可惜他们不知道这位贝勒爷是格格,皇上怎么可能把外臣子弟放到格格身边。就是真的科尔沁来的贝勒爷,皇贵妃也不想管。
丝绢的手不自觉的停了,皇贵妃轻声的说:“别停,继续梳。”又跟新绸说:“我不过是一个宫妃,哪里能把手伸进上书房,你跟他们说,我如今身体不好,色衰而爱驰,哪里还能在皇上跟前吹风,恕我有心无力办不成了。”
不管是谁的意思,皇贵妃就不打算听。自己好心好意劝他们的时候人家不听,他们求自己的时候,自己也可以不听。
“是。”新绸悄悄的退下了。
看着新绸出去,皇贵妃叹口气,在灯影里面看着自己的面容倒影在镜子里久久没说话。
形销骨立说的就是她现在的样子,人一旦过了二十五,身体急转而下,不止是皮囊开始衰老,连饭量都没以前大了,也就是什么都留不住了。更可况她生孩子几乎去了半条命,生产完后元气大伤接着就是女儿夭折,大悲之下好几年挺不过来,这也就是在宫里,好药材好太医照顾着,要不然母女两个也就是前后步而已。
她起来慢慢走到了康熙身边坐着,联想到自己的身体,皇贵妃觉得这确实是表哥照顾自己,当年女儿去世的时候,自己都想着不如死了算了,若是没有他三番两次的过来瞧,那也确实是病逝好几年了。
看他在灯下读书,三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而反观自己已经虚弱不堪。想起那句“恩爱夫妻难白头”后自嘲的笑了笑。
前面那两位皇后和他才是夫妻,自己和他也并不恩爱。
想到“难白头”又忍不住痛彻心扉。
可是眼泪已经流干了,哪怕这个时候眼眶酸也流不出什么泪来。
康熙过了一会觉得眼睛疼才抬起头来,看到她坐在身边,立即把书放下,翻身靠近她:“这是怎么了?看着不高兴。”
“没什么,表哥看的什么书?”
“《后汉书》,如今再回头看看,发现还是有点意思的。”
皇贵妃没说话,康熙又问:“你刚才不是还挺高兴的吗?怎么这会突然难受起来了?”
皇贵妃也不想让他误以为自己这番情绪变化是博他关注。就直白的说:“想起我娘家来了,今儿看着九格格,又看了太皇太后想要教各位格格,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真的是感慨万千。”
“有什么感慨?”
“命只有一次,人选了什么路就有什么运。太史公说有人的死了轻于鸿毛,有人的死了重于泰山。我一直以为是死的那一刻才能看出来是鸿毛还是泰山,现在才知道,是早早的就注定了的。”出身、选择、做的事儿,三者决定了人的价值,鸿毛或泰山不过是盖棺定论罢了。
康熙敛眉一想:“这和你娘家有什么关系?”
“我是想说我大伯和我阿玛办的那点事儿,说句不孝的话,在我看来都是些蝇营狗苟。正经的就该教养子孙,如今却想着各处钻营,那也是因为圣母皇太后生了表哥让他们尝到了甜头,这人要一旦想要抄近路就容易误入歧途。”
康熙听这话,以为她还在对佟妃进宫的事儿耿耿于怀。
主要是这次来汤山行宫,皇贵妃和钮钴禄贵妃是来养病的。真正伴驾来的是佟妃和平妃。平妃出身赫舍里氏,十岁进宫,这些年过去了,一直沉默寡言,在各处的表现都不积极。康熙对平妃也是客气有余近亲不足。
平妃来这里出游的成分多,甚至极有可能连皇上的面儿都见不着,她也不着急,康熙也不管她,带着她是给索额图看的,仅此而已。
但佟妃很积极,家族给她的任务是生孩子,只要佟妃有要求,各方面都是大力支持,为了不使佟妃在康熙跟前落下一个贪得无厌的印象,佟家不给她安排什么任务。而对皇贵妃的要求就是尽量给家族争取好处,在康熙看来就是趁着表妹还有一口气儿是尽量让她办事,只是办不办是康熙说了算。
此刻听她说这些,什么选择,什么命运……康熙心里有个疑问:表妹是不是后悔进宫?
她要是不进宫,是不是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然而这个问题不能问,不敢问,不可以问。
他随后一笑:“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堪,在朕看来你的那些兄弟还是可堪大用的。别想那么多了,早点睡吧!”
早点睡吧,睡着了各种烦恼都没有了。
海棠在泡温泉的时候就睡着了,她这一天起来的早,又大量用脑,还跟着练习了一下午的骑射,运动量也够了,所以小身板挺不住,刚和姐姐们斗智斗勇了一轮儿就忍不住打哈欠,趴在盆里面直接睡着了,可爱的模样就像是碗里面装了一个白汤圆。
海棠这边儿被宫女们一顿摆弄也没醒来,被抱着回去睡觉了。
但是四阿哥和六阿哥这会儿睡不着。不仅睡不着,哥俩面对面都苦着一张脸。
四阿哥叹了口气,六阿哥长吁短叹。
让他们俩发愁的原因是这事该怎么跟额娘说。
难道要跟额娘说您养的闺女现在成了一个小男娃了,还有了一个男孩的名字?
六阿哥白天还想着要不要日后让十二妹妹也出来读书,四阿哥白天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反正有汗阿玛呢。
可是到了晚上哥俩给额娘写家书的时候却犯了难。
六阿哥咬着笔头叹口气:“这事肯定能把额娘给惊着!”
四阿哥点点头,他心思敏感,想的更多。
别的地方能瞒着,但是宫里是瞒不住的,既然瞒不住早晚就有消息小范围泄露的可能。
这对将来妹妹的婚嫁肯定有影响。
有两个妹妹,这两个妹妹的婚嫁额娘每次说起都愁的没办法,要是万一九妹妹嫁不出去怎么办。
要是嫁不出去……不可能嫁不出去的。
就是嫁的人家不太好罢了,人家可能嫁个郡王,妹妹大概率是嫁个台吉。
台吉也没事儿,只是妹妹学问好,长的好,脾气好,从头到脚没有不好的,这让他感觉将来的妹夫配不上妹妹。
万一妹妹要是看不上妹夫怎么办?她可不是那种受委屈的人,会不会找人?像是汉唐的公主那样养面首。
万一要是找人养着,四阿哥自己想了想,觉得只要妹妹高兴就行,并不是很难接受。
可是汗阿玛震怒怎么办?主要是公主养小白脸这事的最大障碍是汗阿玛,汗阿玛嫌弃丢人现眼,让天下人耻笑他没教好闺女……到时候自己做哥哥的夹在汗阿玛和妹妹中间又该怎么平衡,做到既能让汗阿玛不生气又要让妹妹高兴。
真的是好难呀!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四阿哥的脑洞都已经开到几十年后了。
并且为自己这个脑洞连声叹气,就好像事情已经发生了,无力解决,让他这个时候生出那种“累了,毁灭吧”的自暴自弃。
六阿哥咬着笔头已经写废了好几张纸,每张都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够委婉。
他看了看四哥,就觉得这事不能自己一个人发愁,总要和四哥商量一下呀。
“怎么跟额娘说,就说……额娘,妹妹跟我们一起读书了,可能是因为天太冷,她把头发给剃了……这话说不过去,她夏天剃头发咱们还能替她掩饰一下,大冬天的谁会剃头!四哥,我说话你听到了吗?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将来妹妹要是养面首我该怎么劝汗阿玛和太子。毕竟汗阿玛那边知道了肯定生气!”汗阿玛那人要脸!
六阿哥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啊?咱们要先做的不是先去把妹夫给打一顿再警告他别嚷嚷吗?他不嚷嚷汗阿玛就不会知道!”多简单啊,瞒着汗阿玛就成了。
“不过,”他发愁的说:“到时候实际论起来还不知道谁是妹夫呢。”
四阿哥看他也已经往几十年后发展思维了,瞬间觉得这心操的可能有点早,自己刚才也钻牛角尖了。
“算了算了,那都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将来的事儿不着急,着急的是眼下!你给额娘写好信了吗?”
“我都不知道该写什么!好难呀,该怎么跟额娘说,干脆实话实说吧!就说咱们两个也很意外,再保证额娘会照顾好妹妹。”
也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