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嗨,就是管教你侄儿的反思,别看小东西年纪小,再不管教就要蹬鼻子上脸了。”
弘阳不懂,但是弘阳大受震撼。
这时候二哈跑进来蹲在弘晖身边,居然乖巧地等着弘晖收拾东西。
弘阳伸手摸二哈的脑袋,感慨地说:“二哈,你年纪大了之后终于稳重了。”
弘晖在收拾自己的总结,笑着说:“你这是高看它了,它之所以乖是等着吃饭呢,皇阿玛还在守孝吃素,咱们的孝期满了,他是跟着哥哥蹭肉吃。每天吃饭的时候都跑来,估摸着也就跟着吃这几顿了,过几日哥哥搬出去它就要吃太监给它弄的狗饭了。”
大家一起去了后面寝宫,雍正和老六阿哥十三阿哥说话,让孩子们把总结先放着回去吃饭。
雍正说:“朕还在守孝,你们年轻人爱吃肉食,你们出去吧,朕老兄弟们一起用膳了。”
这边一群人从雍正跟前退出来,留下他们老兄弟说话。
因为舒宜尔哈想出洋,所以选派宗室子弟跟随,准确来说,是康熙的子孙跟着一起出洋,这是是他们今天商量的内容。
跟着出去有风险不假,但是这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进出口商行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不能像以前那样完全交给外人管理,在至关重要的岗位上必须是亲人才能让皇帝放心。因此这些跟着去的人回来后有很大可能留在进出口商行当差。
因此很多人想去,雍正自然选派最符合要求的人。
就在他们在商量选派谁去的时候,海棠和舒宜尔哈从进出口商行出来,莹莹殷勤地扶着姨妈和额娘上车,最后自己上去关好了车门。
蒸汽机开始冒烟,车子缓缓动起来。
车子里面海棠说:“我之所以说钱庄要官民一起承办,是因为只官营将来必然用官场那一套规矩,在他们看来,人情比营利更重要,如此僵化下去,最后肯定与你我的初衷背道而驰。”
进出口商行就是在商言商,一切目的只为赚钱,而且是只能赚外面的钱,不参与国内竞争。里面管理很灵活,只要有利润,上下一心用尽各种手段,甚至他们还能摇人,能摇来水军,特别是运送粮食的时候,水军必要来护航。这里面的生意只有大赚和小赚的区别,没有能不能赚的区别。
也不是说这个商行没赔钱的商号,就是雍正早先弄出来的铁牛,每年收割播种都是赔本买卖,养着大量的人手,赔着最零碎的钱,这是他们在国内唯一经营的商号,因此上下都很嫌弃。尽管嫌弃也没裁撤,甚至一直要养着这个亏钱的商号,好在内部没什么怨言,一来是这个时候的商人对农业很重视,二来是亏的钱不算多,比起造船场的船台上那一排排的铁甲舰,种地这点亏损都不能叫钱。
所以进出口商行充满了活力,每年都在赚钱,一切都是越来越好,特别是今天,舒宜尔哈签字给大家发过年的红利和年货,上下都有收获,整个京城分号的人喜气洋洋,在沿海的各处商号也在分润今年的收获。每个人都坚信明年会比今年好,分别的时候都说着盼着明年相见的话。
舒宜尔哈手里捏着一本比圣贤书还厚的计划,这是明年她出洋要办的事儿。里面有详细的计划和实施细则,都是进出口商行一个月内写出来的。这里面有和那些欧罗巴官方的交往,也有和民间的生意安排。除了考察人家的钱货流通,还要看人家新鲜玩意,这本计划书从上层到民间,从洋人的官府运作到各地的基层治理都写了进去,这里面对商业考察占了一半。
然而此时进出口商行还有着天朝上国的自信和傲慢,很排斥洋人直接进入内陆,说这些洋人不讲究,随地大小便,他们的京城都没法让人下脚。女人穿个裙子跟在自己身上装了桌子一样,特别是他们的女人袒胸露乳……因此再三跟舒宜尔哈强调:咱们只许他们的货物进入,不许他们的人进来。
海棠也赞成,有些事儿只能潜移默化地影响,她没法想象此时类似跳康康舞的舞娘撩着裙子露着大腿对着百姓们搔首弄姿,这造成的社会影响会带来很大的副作用。一下子冲击了两千年来的社会传统,必然是热油里倒水,场面很难收拾。
舒宜尔哈就说:“这世间不能只有一家钱庄,您说得我懂,但是所有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必然是慢慢发展慢慢改变。”
海棠点头,只要她有数就好。她说:“我知道这种事儿像是吃饭一样,一个人能吃七个馒头,但是不能只吃第七个,没有那前面六个永远也饱不了。我现在发愁的就是你我姐妹就算做得再多没有人继承可怎么办?所以你现在就要看看将来谁适合继承你。”
旁边莹莹立即露着她们的胳膊,撒娇一样地说:“我啊,我合适啊!”
海棠说:“你合适不合适不是你说了算的,这些是论迹不论心。”
雍正的想法就是自家人信得过,所以他想把心爱的子侄们安排到关键地方。但是海棠觉得这天下就应该唯才是举德才兼备,不应该看他的出身,应该看他这个人心里面儿向不向着天下百姓,有没有办事的手腕儿。
就目前而言,两个人在这方面的争执并不明显。海棠已经发现了自己和舒宜尔哈在办事儿上渐渐有了分歧。
海棠更想让天下百姓汇聚进来,共同享受到蒸汽机带来的时代红利。然而舒宜尔哈这模样就是向着资本转向,此时海棠该做的就是向她掰开揉碎了讲这么做的利害关系,然而海棠尝试了,没有成功。舒宜尔哈尽管善良,她并没有机会看到另一个世界发生过什么。没看到过,没感受到过,自然也不会被触动。
海棠也没再坚持,因为风起云涌的年代必然会到来,只要不给这个民族留下伤痛,以列强的身份脱胎换骨或许在脱胎换骨的时候百姓没那么痛苦,不至于没吃没喝,白骨千里。
等到真正地投身于历史洪流,才发现能改变的太少了,和漫长的历史比起来,人的力量弱小,寿命太短,被滚滚洪流裹挟着向前。
这真的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第540章 新目标
晚上海棠带着莹莹回到家,发现弘阳在炕上奋笔疾书,旁边扎拉丰阿拿着他的总结看。
莹莹高兴地跑进去:“阿玛阿玛,你的暖和小棉袄回来了。”
扎拉丰阿笑着放下弘阳的总结,问道:“今儿跟你额娘玩得高兴吗?”
“高兴!”
扎拉丰阿看着海棠疲惫地歪在了榻上,从侍女手里接过茶水捧着给海棠,海棠撑着身体起来喝了。
扎拉丰阿说:“今儿奴才出去,在路上看到了多尔济塞布腾,小伙子长得不错,拉着奴才说话也显得亲近和气。今儿奴才问了宗人府和理藩院,都说明年送公主出嫁。”
他说的公主就是秀楠。多尔济塞布腾就是秀楠的未婚夫。
海棠点头:“楠楠的年纪不小了,留不住了。”到时候母女分别,又是哭得泪流成河。
莹莹叹口气捧着胖脸说:“我都不舍得让姐姐走,这是没法子,不过我就不一样了,我日后不会走,在家里侍奉您二老。”
海棠白了一眼肥妞,自己还年轻呢,都成她嘴里的“二老”了。
人家说女孩子长大就瘦了,但是这肥妞还是很肥,如果说外甥像舅,这丫头站在老五阿哥身边活脱脱的一对父女。
扎拉丰阿却当真了,他内心不舍的女儿嫁出去,就问海棠:“给闺女招女婿吗?”
海棠瞬间觉得头疼,以前一直觉得很遥远的事儿,似乎就在眼前了,她因此生出一些逃避心态,就说:“再说吧,我日后去找四哥说说,把她留在身边,到时候看着谁家的孩子好,把她嫁到近处,能天天看见。”海棠只有这一个女儿,是不会让女儿嫁到草原上的。
莹莹大声说:“不不不,我只在家,不是在京。”她爬到海棠身边说:“额娘,我日后一辈子都不嫁人,我就留家里侍奉您和我阿玛了。”
扎拉丰阿哭笑不得:“你这孩子,尽说些孩子话,要是将来你嫂子嫌弃你呢?”
莹莹立即说:“还不知道谁嫌弃谁呢?我哥说了,这家业有我一半,立字据为证,将来她要是对我好,我和她好,让她占点便宜也没什么。她不对我好,我立即跟我哥分家,该我的一点都不能少了,咱们家的大园子我要一半,这王府……除了这王府,我什么都要一半,看她后悔不后悔。”
海棠和扎拉丰阿看着弘阳,弘阳头都也没抬:“我给妹妹写过了,还摁了手印。”
海棠跟扎拉丰阿说:“咱们两个还活得好好的,这两个小东西都已经胆大包天到分咱们遗产了,你当爹的都不动手吗?”揍他。
扎拉丰阿对着弘阳往他身上拍了几巴掌,弘阳立即装腔作势地倒在木榻的那头,夸张地喊:“哎呀好疼啊,阿玛额娘别打了,儿子知道错了。”
扎拉丰阿就说:“格格听见了吧,知道错了。”
海棠看着他:你那是给你儿子挠痒痒呢?
就说:“这边还有一个没挨揍呢。”
莹莹立即趴在海棠身上:“额娘我错了,别打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家产都让你们分完了还有什么下次!
海棠没好气地推她:“你要是没笑得那么开心我也就信了。起开,胖到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扎拉丰阿说:“不过说起来,嫁人还是要嫁的。今儿奴才去老赫家吃饭,他家的小儿子长得好看,出来给奴才请安,这孩子奴才看了就觉得喜欢,富察家的人长得都不错。”
扎拉丰阿的朋友额尔赫也是沙济富察氏的一支,一直都比不过马齐所在的家族,因为依靠着六阿哥,额尔赫的家族眼看着起来了。今日他邀请扎拉丰阿吃饭,说了很多为家族谋划的心里话。他们家现在也就是看着花团锦簇,如今缺少一个爵位,缺少和皇家联姻的机会。一旦这两项满足就是京城的豪门。
建功立业封爵这一项有可能,因为额尔赫的几个儿子在福建水军衙门,有机会建功立业,只有建功立业了才有机会送家里的女孩进宫。在额尔赫看来,这两件事儿没个几十年办不成。
当时扎拉丰阿看到他儿子心里就喜欢,有给女儿看女婿的心思,只是没说,回来和海棠商议。
看女儿的嘴巴噘着能挂油壶,海棠说:“咱们闺女的婚事我想着要满足三条,第一是志同道合,不能每天除了柴米油盐就没得聊了。第二是互相尊重,第三就是孩子有她想做的事情,对方要支持她。”
虽然扎拉丰阿自称奴才这么多年了,海棠对他还是给予了应有的尊敬,两人相亲相爱地过了这么久,海棠没对他又打又骂,也没让他难堪。扎拉丰阿也知道分寸,因此相处得还好。海棠不希望女儿嫁过去之后身上有了一道枷锁,被家庭和孩子绑架,就跟凤凰剪掉了羽毛一样,只能当一只走地鸡。
海棠就说:“不是富察家的孩子不好,如果两个孩子看对眼,各方面合适,你我有什么理由拦着呢?所以要让莹莹高兴才行。”
莹莹立即搂着海棠的脖子撒娇:“额娘你真好。”
海棠哈哈笑起来。
扎拉丰阿伸手在莹莹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揉,对女儿的怜爱之情溢于言表。弘阳赶紧爬过来,让扎拉丰阿也揉揉自己的秃瓢,扎拉丰阿高兴地揉了揉弘阳的脑袋,一家子欢欢喜喜地吃了晚饭。
然而晚上孩子们散了海棠则显得郁郁寡欢。
扎拉丰阿看她闷闷不乐,就问:“格格怎么看着不高兴?是不是今儿说起莹莹的婚事你难受了?”
海棠摇头:“今儿看了儿子的总结,我倒是产生了疑问。”
“什么疑问?”
“我自出生到现在,几十年的时间我都做什么了?是不是走了很多弯路,虚度了人生,浪费了大把时间?”
扎拉丰阿失笑道:“您怎么有这样的想法?您要是虚度韶华那别人岂不是活得更没用。您的成就放眼看去在咱们入关后已经无人能敌了,将来必定会被记着。”
“君美我,私我也。”
海棠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稀碎,往日做的都是些无用功,在这种低落的情绪里,她现在的想法是推动教育。
朝廷最怕的是什么?是开民智,他们认为的开民智是读圣贤书,因此愚民。那么不读圣贤书行不行?格物致知,学数理化行不行?
海棠说:“我还有一件事要办,广开学堂,不拘男女,最好让天下一半的孩子能都读上书。”
扎拉丰阿觉得这是大气魄,这是圣人才能做的事儿啊!他问:“皇上自然不会疑心您,万一不是大阿哥……”将来的皇帝会不会疑心生暗鬼呢?
海棠说:“我又不教他们圣贤书,我也不去管那些大户人家的孩子,我要去教穷人家的孩子,教给他们做工,教给他们一技之长,读书科举做官对于百姓而言这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走过去的少之又少,你看看现在的科举,里面的考生哪个不是地主权贵官员家的孩子?穷人拿什么和他们比?没有良好的饮食,没有好师傅,没有笔墨纸砚,更没有长辈教待人接物。与其这样,靠做工养着全家,从吃上饭到吃饱饭到顿顿有肉,这才是实实在在的。
他们学成了是做工的,不是做官的,所以那些大户人家有什么不满意呢?”
扎拉丰阿觉得行,说道:“格格此乃是大气魄!”
储备人才,用大基数人才去推动工业化,去推动社会变革,去改变这个社会。富贵人家的孩子可以去学那些琴棋书画,但是在历史的进程中,琴棋书画只是点缀。越是受教育者基数大越是能出现卓越的人才,推动社会的永远是技术,而技术就出自这些卓越人才的手中。
海棠因此订下自己下半生的目标,就从教育开始。
她做好决定后就美美地睡下了。
接近新年,朝廷各个衙门开始放假,扎拉丰阿以守孝的名义拒绝了大部分的邀请,他这是给康熙守孝,别人不仅不敢强拉他去喝酒,还十分羡慕。
倒是弘阳已经开始和刑部的人喝了几场了,第一天先是大家一起喝,第二天是几位高官,第三天中层官员,第四天是底层的小吏们。
在第二天喝酒的时候,鄂伦岱就不请自来拉着弘阳教给他怎么不着痕迹地给大家分点好处,比如喝酒,自己掏钱,别让下面的出钱。不仅如此,席上玩游戏,输了要多包红包,毕竟京官不容易,一旦施恩了,这些人才会听招呼,才会到处说好话。
鄂伦岱用手拍着弘阳的肩膀:“大阿哥,不能扣扣搜搜在意那点银子,这时候给银子比别的时候大家拿得更感激你。”大过年的时节,到处是花钱的地方,没钱怎么办?所以上面漏一点,下面感激不尽。
弘阳还真的把他这招用上了,特别是第四天的时候,大家席间猜拳行令,弘阳把赢来的钱还给了大家,自己出银子让算了今日的饭钱,让酒楼把多余的银子折算成米面粮油和一些需要预先处理的大菜送到各家去。
鄂伦岱以为弘阳不会用这招,因为无论是海棠还是雍正给人的感觉都是不好亲近。雍正那是斗天斗地斗兄弟群臣,那是比斗鸡都好斗,随时随地能都发怒和人死磕的主儿。海棠是有名的公事公办,态度一直是:你就说你有事儿没吧?没事儿别来本王跟前套近乎!
加上六阿哥和人来往不多,十四阿哥倒是很喜欢和人来往,但是看着这人不太聪明,给人的感觉是乌雅氏的孩子都不善交际。
然而乌雅氏真的是一个交际高手,而弘阳在祖父母跟前的时间比较多,因此看得还是分明的,自己也学了几手。后来跟着雍正,雍正不是不会和人进行利益交换,不是不会施恩,就如他说的那样,他半生盯着官场,佞臣会的他都会,见过看过认识过,就是不与其同流合污。
因此今年海棠带着弘阳接待门人附属后,弘阳已经彻底步入名利场,在京城里面不少人想要拜见他谋求攀附了。
而海棠有意识地把自己不想接触的人和不想管的事儿扔给了弘阳,开始寻找教材。
但是因为马上要过年,各处拜访的人多,几位公主带着孩子们来到了京城,每日来拜见姨妈的外甥和外甥女们排队,海棠则是要出面接待,所以教材的事儿只能暂时放下。
这次京城的权贵圈里面都在谈论着明年的选秀,选秀是大事,甚是远在青海的满人把出身好相貌好的女孩护送来想要博一个前程,自然要来拜访海棠这个青海之主,汇报一年来青海的各种事情,海棠也被这些事儿绊住了,教材的事一放再放。
这次选秀,适龄的宗室男性有很多,里面最大的香饽饽就是弘阳。
所以这些公主们也是来探海棠的口风,看看能不能让自家的孩子进海棠家的门。因此海棠看到的外甥女们都带着羞涩的模样,一开始没意识到,还是桂枝提醒:“以往你见到她们把孩子收拾得整整齐齐来见你吗?”
都不是说以前这些孩子没打扮,而是没这么隆重,这次恨不得从衣服到首饰都要搭配得精心,孩子们说话也很温柔和顺。海棠听了桂枝的话恍然大悟,她立即说:“不行,这血脉太近了。你看看二姐姐家的姑娘和衍潢,两人成亲这么久了都没孩子,不行不行。”
她想着自己怎么拒绝了这些姐姐们,就回头和扎拉丰阿说起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