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营建皇陵这事儿就这么说过了,营建皇陵不仅仅是要营建地下的建筑,也要同时营建地面上的建筑。因此工部接到旨意开始根据以前的测量绘制图纸,而且工部衙门内外都把这事儿当成了大事来办,这就是明年的工作重点。
然而在民间又对康熙末年的事儿议论了起来。还是以前的风言风语,内容还是雍正要不是对不起老父亲,为什么不愿意葬在皇父身边?这分明是他无颜见九泉下的皇父才如此逃避。
除了这个谣言,市面上还有一种说法,说他狂妄自大,看不上父祖,妄自尊大。
这些词儿都是背着人说的,但是雍正的耳目遍布京城内外和西郊各处,他自然生气,就想找到源头,也就放任了这流言。然而查下去,流言的源头就是几年前对他那一波造谣的延续,这才过去了几年,当年的谣言又很劲爆,想忘都难。
当年参与进来的人,他的表弟阿尔松阿被执行了死刑,八阿哥也病死了,这会再骂他们也没用。雍正在书房对着另外一个参与者老三阿哥骂了一通,萌生出一个想要澄清当年之事的念头。
当他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后,海棠只觉得头皮都麻了。小心地问:“您打算怎么澄清?”
雍正说:“朕要把当年的事儿公之于众,把当年皇父去世前后写出来传之天下。”
他身后的弘历那模样分明就是听完想去死一死,可见也不赞成雍正的辟谣办法。海棠看看老六阿哥和十三阿哥:“这是你们给他出的主意还是他自己想的主意?”
老六阿哥无力地说:“自然是他自己的,这事儿我就说不行!哪有把自己家的事儿摊开给人看的。”
十三阿哥也在苦笑。
雍正则是响当当地说:“朕没什么不可对人言的!”
海棠:“可是……”
雍正:“朕就是这样的汉子!”
海棠痛苦地捂住脸,使劲揉了揉脸,就说:“这法子不行,您不能因为外面有流言蜚语就把自家的事儿讲给人家听。就好比有人诬陷您去赴宴的时候偷了主人家的值钱物件,您不能当场把自己脱光了证明清白啊!清白是有了,但是面子就没了!咱们家必要这面子,这面子不是您一个人的,是汗阿玛的,是将来子孙的,天家的威严不是小民的邻里纠纷啊,这脸不是说扔就扔的!”
老六阿哥说:“就是这个道理!”
弘历跨出一步来,赶在雍正前面说:“姑妈,皇阿玛是烦恼有人说这些谣言,再这么放任下去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只要让百姓忘了这事儿就好。”
海棠心想脑袋在人家肩膀上长着,我怎么才能让人家忘了?
转念一想这不就是危机公关吗?
海棠别的不知道,但是知道掩盖一件事就要弄出一件更劲爆更值得人议论的新事儿出来。上一件事儿因为新事儿没人说就在大家的脑海里隐形了,除非下次再有事情闹出来刺激大家去想起来。估计下次被大家想起来就是雍正驾崩的时候了。
她低头想了想:“方法我倒是知道,就是具体该怎么办还没想好。”
大家都看着海棠,弘历说:“您只需要说个主意就行,万事有下面去跑腿呢。”
海棠就说:“这办法也简单,只要制造出一个更热闹的事儿来让街头巷尾茶余饭后有新的谈资就行。这谈资必须通俗,不能高高在上,不能让百姓不懂。这谈资还要让他们联想到他们身边,比如张三和李四能说起以前见过遇到的……”海棠看看雍正:“就比如四哥遇到的这类谣言就属于分家不均争家产的,这事儿普通百姓家也会发生,大家这么高兴的议论就是因为他们看过遇过品头论足过,因此只要新事儿够大家谈论就行了。”
几个人都在点头,觉得这主意不错。
雍正问:“你这主意好使吗?”
六阿哥心说这主意挺好的,就是不好再烂也比你的主意强啊。就嘴上说:“先试试,只管试试呗。”
十三阿哥也说:“是啊,先试试。行不行的,试完了再说。”
弘历自告奋勇:“皇阿玛,这事儿您交给儿子,儿子给您办妥当了。”
雍正看着弘历,弘历心里一惊,就担心在皇父的心里落下乱传闲话的长舌妇印象,就说:“儿子就是吩咐一下,儿子正好有个主意。再说儿子也没人手可用啊,还需要您给儿子分些人手!”
雍正想不到这儿子怎么会的都是些偏门本事!感兴趣的也都是些旁门左道!
弘历在雍正跟前是万年老二,出身排第二,聪慧排第二,这是如今看着人品要从老二的位置上往下滑了。
雍正用一种很不想问又很好奇的口气问:“你这事儿想怎么办?”
弘历看看叔叔姑姑们,就说:“前几日隆科多不是上折子说将来要让玉柱承袭爵位吗?玉柱是李四儿的儿子,隆科多和他那爱妾李四儿的故事京城很多人都知道,而且……而且这事儿一旦闹出去了,佟家的人肯定推波助澜,到时候外面关于咱们家的谣言不攻自破。”佟家宠妾灭妻是实锤啊,这说出去也很有话题。
更重要的是这么做能断了弘时一条臂膀。这事儿一箭三雕,一为皇父解围二交好其他佟家族人三除掉隆科多。
他的这点心思瞒不住大家,海棠和老六阿哥十三阿哥对视一眼,都惊讶于这孩子的老谋深算,片刻之间就想起这么一个主意来,这脑瓜子转得真快。
雍正觉得如果弘晖但凡有一点瑕疵,这孩子就有机会上位了。他作为夺嫡冠军,一方面为儿子的谋算叫好,一方面又心里很别扭。
他叹口气,说了句:“报应啊报应!”他谋算兄弟揣测皇父的时候绝没想到会有今天。
弘历听他说什么“报应”立即跪下了,抱着雍正的腿胆战心惊地问:“可是儿子哪里做得不好?您可别这么说,您这说儿子真的是死了无立足之地。”
老六阿哥也说:“四哥,为了个奴才不值得骂孩子。再说隆科多自己也不检点,他但凡能管住自己能有今日之祸吗?您如果觉得对不起佟额娘,他们二房还有其他人呢,到时候不好收场了把爵位夺了给其他人。”
雍正并不是怜悯隆科多,他对隆科多也挺烦的,他此时嘴里的报应说的是自己。他心里虽然很爱弘晖,也想看看弘历能走到哪一步?
因此就说:“这事儿你去办吧。”
弘历没想到他又同意了,瞬间破涕为笑赶紧谢恩。
晚上雍正睡不着,在九洲清晏的寝宫里来回踱步。
他在反思今天的所作所为,比起自己被天下非议甚至是后世误解,他更担心自己儿子之间的关系。
就目前来看弘晖没什么缺点,他是个合格的继承人,自己也是遂心满意地打算传位给他。但是弘历又不安分,到处想争一争,打压他鼓励他都不对。
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就是放纵他和弘晖打擂台,这行为和当初皇父看着自己兄弟们撕咬有什么区别?
可是弘晖一辈子办事儿都顺风顺水,有长辈给他保驾护航,不在继位前吃苦头,难道要在继位后栽跟头吗?他做皇帝栽跟头就会带着天下和他一起吃亏啊!
他那颗帝王心想让弘历做弘晖的磨刀石,那颗父亲心又想要让弘历辅佐弘晖,将来也能成就一段佳话。可是他自己也知道这不可能,弘历野心勃勃,是不会这么甘心做配的。雍正一晚上没睡,第二天又接着上朝,到了白天就显得很疲惫。
弘晖休假结束来他跟前听用,看他的模样就说:“若不然停了明日的朝会,您多睡一会儿?”
康熙是大朝会小朝会轮流交替,到了雍正当家做主后就直接大朝会拉满,每天大早上凌晨就起床,开完会天还没亮。百官跟着他比当初跟着康熙的时候日子难过多了。
弘晖心想阿玛这一年到头都不休息,每一天都是两头见月亮,家事国事大事小事都一把抓,事事都要操心,身体就是铁打的也受不了,就力劝他休息几日。
雍正摆摆手说:“无碍,过几日就要封印了,到时候有大把时间休息,朕就是昨日失眠,今日晚上睡一觉就能缓过来。”
弘晖再三劝说,他坚持不休息,弘晖也没办法。中午吃过饭,雍正很疲惫,被弘晖劝说去睡了个午觉这才好了一些,下午又坚持了一下午。
下午老六阿哥来说他已经把京畿营田的事儿办完了,明日来缴旨。雍正就领着他去乌雅氏跟前一起吃饭。
此时十四在老额娘跟前说话,乌雅氏一看这两个儿子来了高兴地问:“今儿是商量好了吗?要一起来看我,怎么不见你们妹妹?”
老六阿哥说:“妹妹在户部和那群钱串子扯话呢,今儿是儿子和四哥来您跟前陪着一起用膳。”
“哦,她还忙着啊。那行吧,咱们母子四个一起吃饭吧。”
十四直接说:“您老人家的口气怎么不情不愿的?我姐姐今天来不了明天来陪你不就行了吗?您何必这副作态。”
乌雅氏就作势要揍他,十四立即开始撒娇卖乖。
乌雅氏说:“你小时候撒娇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年轻的时候也能看,现在都有胡子了,眼看着做祖父了,还这个模样没得让我反胃的,快收起你那模样。”
十四还在叫着:“额娘不喜欢儿子了。”
乌雅氏觉得这儿子辣眼睛。
很快送上晚餐,十四和老六阿哥对着肉食来者不拒,德妃因为礼佛吃的都是素食,雍正也是如此,然而今天对素食也没多少兴趣,显得满腹心事。
乌雅氏看看吃得欢快的老六阿哥,就问:“你四哥这是怎么了?”
雍正立即解释:“没什么,就是昨日休息得不好,今日想早点睡,此时没精神罢了。”
这可不是没精神的样子啊。
乌雅氏看着老六阿哥,老六阿哥捧着碗回忆了一下,最近朝堂里面没什么大事。临近过年,各处都喜气洋洋,也没人主动出来挑事,哪怕是有前几日的谣言让他心烦,但是昨天不是已经提出解决办法,他会已经同意弘历去执行了吗?难道今天又有别的事儿?
老六阿哥摇头表示不知道。
乌雅氏就给雍正盛粥:“多吃点儿,不能不吃东西。就是有天大的事儿,临到跟前也能解决,你别想太多。”
雍正经过额娘的一番劝慰后心情好多了,在这里吃了一碗粥几筷子菜,又被额娘要求吃了一碗馄饨才被放走。
兄弟三个从乌雅氏这里出来,十四日子过得潇洒,也没什么烦心的,直接拱手说:“四哥,六哥,你们逛吧,弟弟先走了。”
十四走了之后,老六阿哥问:“四哥今日心事重重,为的是什么?”
雍正说:“当然是为了储君啊!”
老六阿哥的表情就很纠结,他不想掺和在里面,但是现场只有兄弟两人,自己不说这一关也是逃避不过去的。
他问:“您想让谁做就册封吧,何必这么纠结。还是说您想册封的人与群臣心目里的人不一样?”
雍正摇头:“不是,你想多了,储君这是朕心烦的其中一件事,还是小事,别的是比这个还严重,但是这件事解决不好,别的事情也没法解决。”
老六阿哥也没问什么事儿,只是说:“如果这些让您实在心烦,您不如就册立储君吧。”
雍正没说话。
老六阿哥说:“您还要琢磨一番吗?”
雍正点头:“这种事是大事,弄不好就要抱憾终身,也可能会动摇国本。所以这种事儿还是要慎重,朕再琢磨琢磨。”
他打算分别找妹妹和十三弟聊一聊,再好好考虑。幸好他现在还有时间可以从容地思考,事情没有坏到不可挽救的地步。
第567章 小儿女
“立储君啊!这是个大事儿,不得不慎重。”海棠说了句正确的废话,在丝竹锣鼓声中这句话反而显得跟闲聊一样。
临近过年,园子里热闹了起来,乌雅氏这里叫了南府的戏班子过来唱戏,还把几个孩子叫来一起看戏。她如今的日子过的好,反而是儿女很少去看她,因此这位老太太换着法子把孩子们聚拢到身边见面吃饭聊天。
雍正没心情看戏,他也不好这口,耳边是吹拉弹唱,心里却是各种事儿。实在看不下去的他叫了海棠上了阁楼,这里清静,空间还大,不会担心隔墙有耳,能放心畅谈。
海棠以前很讨厌昆曲,现在听着倒也是别有一番感觉,特别是这音乐,是独属于汉族的那种传统音乐带来的宏大气势,乐声一响令人头皮发麻全身战栗,真的如黄钟大吕。
海棠听着音乐低头看着下面台子上的戏子在抖着水袖,就和雍正说:“储君不仅要有手腕本事和坚韧不拔的品性,还要人品好,当初汗阿玛就是觉得您人品贵重。”人活这一辈子,不能自己一个人吃完占完,总要会分享,虽然南面称孤,但是不能真的把自己活成个孤家寡人。
雍正瞬间坚定了,事的,人品很重要。他徐徐叹息,也没了这几日那神魂不属的模样。
人品确实很重要。
他就把这事儿放在一边,开始跟海棠一起看戏,对着戏台子指指点点还对配乐十分嫌弃,他自己对音乐很有研究,很多在海棠听起来觉得还不错的曲子他能挑出很多毛病来。
过了一会中场休息,苏培盛送了两杯茶来,他趁着和海棠品茶的机会说了自己的打算:秘密立储。
海棠点头:“此事功在社稷,谁也不知道储君是谁,避免大臣选主子,避免如康熙末年那样把所有的精力用在党争上面,这也是个好办法。”
在海棠看来,想要瞒过朝臣,必然需要皇帝一碗水端平才行。
雍正的这个秘密立储不是针对眼下的局面,是针对日后的继承人问题。因为眼下弘晖几乎是羽翼丰满,想要剪除他的势力为别人铺路非常难,只要动手就是伤筋动骨。
在海棠和很多朝中的大臣看来,弘晖为副君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两人在楼上喝了一会茶,等到一场戏结束,双双下来和乌雅氏告辞。
此时乌雅氏搂着英儿和一群女眷们说笑,听说他们要走,就说:“想走就走吧,也陪着我老婆子坐了半天了。对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宫里去?”
雍正说:“等到小年吧。”
乌雅氏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