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雍正考虑了一下,点头说:“行啊,朕准了,就是你要去的地方远,舅舅不放心,等舅舅把人给你配齐了你再去。放心,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
雍正一方面亲自给弘阳找靠谱的侍卫,这些侍卫不仅人要稳重,还要见多识广,更有随机应变的本事。又让弘时亲自去车道衙门安排车厢,务必让弘阳在火车上舒舒服服地坐完半路。这边安置好之后,该带的行李带了,该拿的东西拿了,侍卫们也都安排好了,弘阳把自家王府的事情给安排了下去,回想了一下,各处都是万无一失,便坐车到了西安,出了西安就要靠自己走过去了。
海棠入川后最开心的是扎拉丰阿,这里的美食很多,怎么说人家川菜也是八大菜系之一,美食底蕴很深厚。
在这里安置下来之后,两人经常一起吃饭,此时夏日晚上,饭菜摆在庭院的桌上,周围很安静,这样的环境让人由衷的感到放松。
出来吃饭的两人闻到香辣的味道让人觉得食指大动。扎拉丰阿说:“自从来了之后每天吃的都不重样,这里的酱也好吃,就算是没有下饭的菜,就着酱奴才都能吃两大碗面。”
海棠摇着扇子说:“京城的六必居卖酱菜挺好的,这里的泡菜和酱菜也能卖出去啊!”
川蜀的泡菜真的是五花八门,海棠最爱的是酸豆角。海棠是在江浙一带见识过的,人家的酸菜一碟子都能卖出不少钱,像是这里的泡菜装在小坛子里运出川蜀,也是个挣钱的路子。
川蜀大地本来就物产丰富,从蜀锦到铜,都能卖出好价钱,唯独交通不太便利。
海棠觉得川蜀大地的商业已经很成熟了,压根儿不需要自己多引导,自己只要把长江水运给打通,畅通无阻增加运力,就可以让川蜀的日子蒸蒸日上。
海棠看得也没错,川蜀的乡绅们和来往商户觉得海棠只要解决了夔关问题就是川蜀的青天大老爷。
夔关是川东夔州(重庆奉节)的一处税关,来往的商船都要交税,这里是整个川蜀的财政支柱,每年税银在十五万两左右。此关在明朝设立,后来明末清初因为战乱关闭了一段时间,康熙年间再次设立,夔关也是此时天下最大的常税关卡。
其实在整个长江水系,有夔关、荆关、武昌关、九江关、芜湖关等税关,这是商税的主要来源之一。夔关这地方除了卡在咽喉处收关税商船不乐意路过外,重要的是这里的地势很恶劣,险滩林立,每到夏天因为地势恶劣十分危险,导致没有商船路过。到了冬天,这里商船如流,十分兴旺,因此这里收税分淡旺季。
在康熙年间,那时候年羹尧还在四川做官,四川的文武官员关于夔关是否要迁徙到别处吵得不可开交,这事儿吵到了康熙跟前,康熙觉得夔关的位置很重要,因此就没同意迁徙。
现在川蜀百姓的诉求是要么迁徙关隘,要么整修夔关。
海棠一口答应整修夔关!
她早有整修夔关的主意,但是此时江水上涨,想要整修也要等到秋冬水枯季节,因此现在先安置棚民。同时因为需要大量的水泥,这里也要建造水泥厂。
川蜀大地想要安置棚民很容易,在几十年前,因为战乱等各种原因,川蜀大地是地广人稀的状态,在康熙年间从湖广一带向川蜀迁徙过百姓。这里虽然有棚民,只要妥善安置就能融入当地,而且川蜀的商业发达,无论是开矿还是纺织再或者种植都有各行各业的拳头产品。要是商业不发达,夔关这种分淡旺季的税关也不会称为天下收入最高的税关。
安置棚民和整修夔关不是大事,大事就是改土归流。
别看蜀道难行,这里的消息却很灵通,一点都不闭塞,甚至这里还有用蒸汽机的蜀锦工坊,用水流带动缫丝机工坊。自然外面改土归流的消息也传到了这里,川蜀的土司们早就碰面商量过了。
他们主动找上海棠,想要支持改土归流也行,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朝廷总要给点好处啊!银子官位再或者其他,只要是价钱合适,他们退就是真的退了。个个信誓旦旦地说他们退了就不再想别的,不像是滇地,那群老表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和隔壁邻居不一样。
海棠的意思既然他们如此知情识趣,银子不会给,官位不会授予,可以给他们免税年限。
对方觉得这价码太低了,就不乐意,一张嘴就要三五百年的年限。海棠心想那时候朝廷还在不在都不好说呢,只肯给二十年。对方又觉得太少,张口要二百年。这真的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两方慢慢地磨着条件。
下面的官员去谈条件,海棠和扎拉丰阿则是有闲心去游玩。她还特意去看了坐在江边的乐山大佛,又去看了看一直在使用的水利工程都江堰。
海棠的日子过得清闲,弘晖忙得脚不沾地,他制定了计划,海棠看完觉得可以,就让他按照计划安置棚民。
在海棠看来,不能自己什么活都干了,也要给弘晖历练的机会。她亲自在这里坐镇,弘晖若是操作上有什么失误她能及时指出,别的时候她不会多说话。
至于九阿哥和十阿哥,这两位在年初的时候就去了两广一带,到现在也没赶来会合。
而赶路的弘阳来到了山城重庆,在嘉陵江旁边住宿的时候生了病,他觉得没事儿还能继续赶路,但是随行的侍卫纷纷反对,劝他在这里养好身体再赶路。
弘阳一方面在这里休养,一方面派人去成都告诉父母。
在身体渐渐痊愈的时候,他带领侍卫们沿着嘉陵江寻找昔日钓鱼城的遗址。
当年在南宋末年,蒙古大汗蒙哥带领蒙古大军打算顺着嘉陵江而下攻打杭州准备一举灭亡宋朝,路过钓鱼城,守将王坚拒不投降,蒙哥就和王坚死磕,最终死在了钓鱼城下。
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反而因为蒙哥的死加剧了蒙古的分裂,这是草原上蒙古人极力避免谈及的事情。对于蒙哥的死,都说死于瘟疫,有些事情只能从宋史中窥视一二。
弘阳在钓鱼城的遗址上徘徊了很久,最终在夕阳西下的时候离开。此地距离父母已经很近了,他急不可耐地想要见见父母。
刚从外地回到成都的海棠听说弘阳来了,有些吃惊,但是想到这也是一个大小伙子,都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了,想要出门儿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反倒是扎拉丰阿猛然想起还有个儿子!
他惊讶于自己居然把儿子忘了,毕竟他压根儿没有忘掉女儿。尽管好几年没有见女儿了,但是从云南到四川这一路上看了不少好东西说要买了留给女儿,他真的是一次都没有想起过儿子,也没想起过孙女。
扎拉丰阿短暂地反思了一下自己,高兴地说:“儿子来得正是时候,到时候他来了咱们一家三口在这里好好转转。奴才已经想好了,带他去把这附近的美食给吃一遍。”
海棠虽然脸上笑着点头,嘴里面也一直附和,但是心里面打算好了,这臭小子,只要来了就把他扔给弘晖干活去吧。
不是所有人都跟扎拉丰阿一样每日无所事事,尽管看上去海棠一直在闲逛,但是他已经把当地的商业给摸透了,也一直在观察着弘晖的所作所为,甚至为了陕西安置棚民提前做准备在派人调查。
无论弘晖在两个月内是不是能处理完这里的事儿,她两个月后是要去陕西。至于整修夔关,她会在冬天再去一趟重庆。
在扎拉丰阿的期盼中,弘阳终于风尘仆仆地来到了跟前。
第573章 路上行
弘阳来的时候已经完成了改土归流,给予当地土司五十年免税期限,这期限不能买卖,只允许他们一家使用。
弘晖亲自去城外接到弘阳送到海棠跟前,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没问如果有人为了逃税把商号挂靠在这些土司人家的名下该怎么办?
因为弘晖这些年也看明白了,全民种地是养不活天下这么多的人口,而且粮食价格也不能高了,真的高了天下要大乱。既然种地不行就要想别的办法,别的办法就是做工,依托着各省的优势,有矿的去挖矿,没矿的缫丝种茶,哪怕是做木凳木桌也是个活路。但是问题又来了,他们怎么才能把生丝茶叶桌椅板凳瓷器换成钱和粮食呢?
那就是卖到外面去,换了外面的银矿铜矿粮食回来。
弘晖就说:“我如今看明白了,别看咱们入关了,实际上和当年在关外一样,现在就好比咱们建州女真的部落嗷嗷待哺,咱们只能拿白山黑水产出的好东西去山海关和明朝换钱。这就是正所谓万变不离其宗,都是先壮大自己再图谋将来。”
他如果玩游戏就知道这就是打怪升级,换了地图后还是打怪升级。
就如这里的土司人家,给他们免税不重要,让他们赚钱不重要,他们不怕麻烦给亲朋好友提供避税的渠道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让这里的买卖繁盛起来,让这里做工的人多起来,让这里的土司吃肉的时候带着百姓喝肉汤。
海棠就说:“你也算是识破其中三味了。”
弘晖在这几年的实践中有了自己当家后该如何治理天下的朦胧想法。他甚至想到了一个阻止土地兼并的办法,那就是重税。把收税设置成阶梯状,十亩地以下少收或者几乎不收,上千亩就要收当年收成的一半做税,上万亩就要让他们不仅把产出全部交税,还要倒贴银子上税。
让这些地主老财不得不给所有儿孙们分家,这一招还是跟着推恩令学来的。
这种招数不能随便用,如果在百姓不得不依赖土地生存的时候这一招极容易招来反噬。如果百姓知道不用种地也能活下去,地主没法用土地绑架大量人口,那就是朝廷把这些地主搓扁揉圆的时候。
所以当海棠说起工业和教育的时候他听得很认真。
海棠给他们讲起工业化,工业化不是说有就有的,想工业化很难很难,实现工业化的前提就是有大量高素质的工人,在庞大的工业人口上优中选优出先工程师。工程师才是带领社会不断攀登工业化的一群人。海棠再三强调教育很重要。
弘阳和弘晖听得连连点头。
吃完饭后海棠和弘晖出去办事了,扎拉丰阿就高兴地带着儿子出去到处看看。
川蜀大地上有一种繁华不让中原的热闹,这里有很多可看可玩的地方,风景又和别处不同。
弘阳还是第一次来,跟着扎拉丰阿穿街走巷地玩了三四天。
海棠觉得是时候动身往北去了,就在晚上吃饭的时候问弘阳:“这几日休息好了吗?”
弘阳捧着碗点头。
海棠就说:“你也不能一直玩儿,该干点正经事儿了,明儿跟着你大哥忙去吧,我和你阿玛先去陕西。”
“啊?”弘阳立即说:“儿子刚来!要不您带着儿子和阿玛一起去吧。”
海棠说:“你们爷俩商量一下,我就带一个。”
扎拉丰阿立即说:“带奴才去,阳儿刚刚跋涉千里,这三四天又一直跟着奴才出去,哪里能休息得好,让他过一阵子再去找咱们吧。”
弘阳看着亲爹,不可置信地问:“您是我亲阿玛吗?这时候不该咱们一起商量都去吗?您怎么这么快就抛弃儿子了?”
扎拉丰阿没搭理他,给海棠夹菜,说:“格格您尝尝,这蒜泥白肉和咱们在云南吃的又不一样。”
海棠给他夹了泡椒鸡杂,她发现扎拉丰阿很喜欢这种泡椒口味的东西。
弘阳瞬间觉得自己是多余的,自己就不该千里迢迢地找来!
弘晖在这里大部分事情都办完了,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件事,那就是看着这里兴建一处水泥厂。这里出产的水泥首先要用在夔关,四川官府已经开始在招募民夫了,现在最难的是找一个高人能在提供整修夔关的思路和技术支持。
弘晖的意思如果在川蜀找不到就要去京城找工部官员来主持工程。
剩下的事儿不多了,弘晖也没那么忙了,看到弘阳面无表情带着行李搬来住就问:“你这是……是不是姑妈和姑父要走了?”
弘阳点头。
弘晖忍不住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就说:“没事儿,他们要赶路了,往北的路没那么好走,你不如跟哥哥在这里,过几日咱们兄弟到处看看,来了这么久哥哥还没四处看过呢。”
弘阳叹口气,他心里还是担心父母的,就问:“大哥,我额娘他们要走,给他们准备些什么行李?陕西那边吃穿方便吗?”
弘晖听了哭笑不得:“你这是糊涂了?西安是通铁路的,就是从京城送也就是四五天的功夫。你这一路就是从陕西走来的,怎么?方便不方便你还不知道?”
弘阳一拍脑门:“我给忘了!弟弟在西安还吃了一顿羊肉泡馍,这么说来我阿玛又要吃到美食了。听额娘说他这一路吃过来一点都没胖。”
弘阳就说:“听说他在云南的时候吃胖了一些,就是走了这一路又瘦了。”
和弘阳充满怨念不一样,海棠和扎拉丰阿对去陕西很积极,三秦大地自古就充满了传奇,扎拉丰阿已经念叨着到了西安要去各处怀古了。
弘阳和弘晖送他们出了成都,两人沿着商路带着大队随从前往陕西。自从铁路通到了陕西后,川蜀的货物出川的主要途径就是走长江水路销往湖广,和走商路用火车销往华北。
这一路上因为商队很多,附近的客栈茶棚也有很多。
海棠看到路边的茶棚突然想起当年自己第一次从青海回来,因为没经验路上准备得不齐全,整个队伍都饥肠辘辘,走到京城附近饿得没法子,卫队冲进一家茶棚里面用人家的锅做了一锅煳掉的糊糊,她吃得很香甜。
那时候兄弟们还年轻,一晃很多年过去,其中几位都已经长眠于地下了。
坐在茶棚里,这里的老板娘抱着碗出来被侍卫接了,侍卫们把碗放进锅里煮一遍消毒,捞出来后从另一个锅里舀了一瓢开水,侍卫端着粗瓷大碗放在海棠跟前:“主子,饭菜一会儿就能做好,您先喝水。”
海棠点点头:“让每个人都喝些,再给水囊里灌满,记住都要喝煮开的水,不能喝生水。”
扎拉丰阿从路边的一棵苹果树上摘了几个苹果,茶棚老板家的小孩子跟他说:“你别摘,果子酸!”
扎拉丰阿这人没架子,在宫里和太监侍卫都能说得来,此时和小孩子说:“我不怕酸。”
小孩子呆呆地看着他,他哈哈大笑起来,跟小孩子说:“放心,给你家钱,不白吃你家的果子。”
小孩子倒不是为了钱,有着百姓的质朴:“你路过摘几个吃了没事儿,但是你不能糟践了,这时候果子没熟呢,酸了你不吃又要到处扔。”
太监给他把果子洗了送来,扎拉丰阿嘴里说:“你放心,就是酸我也会吃完的,我最爱吃酸辣的。”
咬了一口后扎拉丰阿整个人的表情都变形了!
小孩子看着呢,他把嘴里的嚼了咽下去,说:“也不是很酸。”
然后就赶紧找海棠去了,他拿着果子在桌子边坐下,海棠笑着问:“真的不是很酸吗?”
棚子就这么一点大,他们说话的声音海棠听见了。扎拉丰阿说:“当然酸了,但是面子不能丢!出门在外,脸都是自己给自己的!”
说完低头看看果子,三两下吃下去了。小孩子看他吃完一个,觉得他应该不会把其他的果子丢了,就没再盯着他,给父母帮忙去了。
海棠轻轻笑了几下。
扎拉丰阿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把海棠面前的水一口气给喝干,他嘴里弥漫的酸味才算是消失不见。
这时候路上又来了一队商人,拉着的大车里全是货物。这群人远远地看到路边拴着一大群高头大马,每一匹马膘肥体壮,粗略一看少说有二三千匹。马旁边三三两两站着的人都挎着刀,个个身材壮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