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是书院!”
“嗯。不是教四书五经的地方,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穆禄低头沉思。
弘晖问:“你问这个干吗?还这模样,遇到难事儿了?”
“大哥,我阿玛可能掉进人家的局里了。”
“真的吗?”弘晖让自己的太监进来,把儿子递给太监说:“送后面给福晋照顾,爷和穆弟出去一趟。”
太监哄着永琨出去了,弘晖一边披上斗篷一边说:“走,找你阿玛去。”
“先别找他,这事儿他还不知道呢,先找我额娘,是我额娘觉得不对劲。”
桂枝听了弘晖的说法,问他细节:“你姑妈这想法是什么时候提的?都有谁知道?这银子是谁出?”
弘晖说:“前年就有这个想法,去年年底回京后提的,因为在外面安置棚民的时候各处都建有学堂,学堂里面都是一些童子或者是少年,她的意思是把各处的学堂的尖子招来到京城学一些更深奥的东西,先生暂时定的是造办处的人,属于半工半学,跟着造办处当差。至于这银子,是从安置棚民的银子里截留下来的,这是过了明路的,皇阿玛都知道。”
去年定下的,和安置棚民相关。
穆禄问:“可是听说那里经常去和尚,这是怎么回事?”
弘晖就笑:“傻弟弟,山下就是佛寺,开工之前做法事会请和尚念经,或者是山下的邻居来山上溜达溜达都是有的。”
桂枝心想:能听到姐姐计划内容的也就那几个人而已。
她心里冒出两个人来:一个是十三阿哥,一个是六阿哥。
只有他们这样的地位才能知道这书院的安排,也才能指使十六阿哥配合他们。
十三阿哥她知道,是个君子。桂枝和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相处的时间更长一些,对于这个弟弟仁厚的性子再熟悉不过了。
她心里面更相信六阿哥不是这件事的幕后之人,然而理性思考,综合各方面考虑,结果只能是他!
额娘生的孩子有几个是废物啊!六哥这局布置得也真够场面大!简直是用火炮打蚊子!
她跟弘晖和穆禄说:“这事儿八成是我的好六哥做的,你们在这里,我去找他问问到底为的是什么。”
穆禄不敢信这是舅舅布置的陷阱,就说:“额娘,儿子也去。”
弘晖就怕兄妹反目,听见姑妈说六叔,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也赶快说:“姑妈,咱们一起去。”
桂枝无所谓,带着他们出门了。
弘晖在路上对自己的太监耳语了几句,就说:“赶紧请皇阿玛出来一趟。”
太监不敢怠慢,飞奔到圆明园,在苏培盛耳边耳语了几句,苏培盛把抱着拂尘赶紧跑到雍正的御座边低声说了。
雍正惊呆了:“真的?”
“勤王主子的太监在外面呢?”
雍正想把太监叫进来问,但是看到一边在摆放折子的英儿,跟英儿说:“好孩子,你忙完去你外祖母跟前吧,舅舅有事出去一趟。”
英儿看他急匆匆地回后殿换衣服去了,听见苏培盛吩咐人赶紧备车。
英儿觉得奇怪:这是怎么了?
第587章 快收手
好在老六阿哥住得近,雍正换了衣服就急匆匆地去了。
进门后侍卫扶着他下车,得到消息的众人纷纷出来迎接。雍正看妹妹没哭,老六身上也没撕扯后的痕迹,心里松口气。
再一看,旁边的十四咧着个大嘴笑,他顿时生气了:这是你笑的时候吗?
雍正气不打一处来,问道:“你怎么也在?怎么哪儿都有你!”
十四立即梗着脖子说:“我不在这里我在哪儿?我哥哥家里我还不能来了?我都半个月没见你了,怎么开口就说哪儿都有我!”
“朕等会儿再说你的事儿,都进去说。”
说完他背着手进了老六阿哥家的前院上房。
雍正坐下问:“怎么回事?”
老六阿哥赶紧解释:“这事儿……怨弟弟去年糊涂才弄了这么个法子,去年十二妹夫和富察家走得近,富察家那是什么人家?”
十四立即插嘴:“那是一家子人精,他还天天去,他这人就是行伍之人的脾气,直来直去没什么心眼,这种耿直之人能玩心眼玩过那家子人精吗?不能啊!”
老六阿哥接着说:“十四弟说得对,而且富察家满门朱紫,实在是富贵,然而越是富贵越是是非多,妹妹家里人口简单,妹夫心眼实在,被当枪使了怎么办?”
十四阿哥说起来就毫无压力:“我当面和他说过,他居然不知道这里的险恶,富察家的女婿是十二哥,十二哥心思多,谁知道会不会翁婿一起串起来捉弄他,他这人真是识人识面不识心。”
哥俩这套说辞是说给雍正听的,在桂枝带着弘晖和穆禄赶来后,原本就在老六阿哥家闲聊的十四就说了去年的事儿,还直接点名富察家和十二阿哥走得近。六哥下套就是吓唬舒禄克,给他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当时桂枝就没再说话,因为她听皇后说了,明年选秀富察家的女孩是内定的皇子福晋,区别就是看哪一支家的女孩中选罢了,这是弘历亲自求来的。她心里对哥哥弟弟的说法已经信了几分。
桂枝也知道因为弘晖在这里,两个兄弟的话不能说得太直白,这哪里是防着十二阿哥啊,这是防着弘历和弘晖相争!
桂枝太清楚这里面争斗带来的后果了,以自家现在的地位完全没必要掺和进去。她心里已经不生气了。
雍正心里也有内外之分,如果说富察家和弘历走得近他不会有什么反应,一说和十二阿哥走得近,他立即在心里分出了内外。
一群人揣着明白说得糊涂,雍正看了看弟弟们,再看看妹妹。桂枝赶紧说:“他那人就是见识少,他也是想为四哥出力,他拿着账本回家还说要兢兢业业,不敢出一点差错,也不会拿一两银子。”他是想拿金子!但是这话不能说,只能先表扬他尽心尽力。
雍正点头:“你先别急,哥哥心里还糊涂着呢,老六,你从头说你这事儿是怎么办的!”
老六阿哥把这件事修饰后说了出来:“去年十四弟与弟弟见面,说起舒禄克来,弟弟就觉得他那都是闲的,给他找个事儿做必然不会这么闲。就想起造书院,想到这书院就在寺庙环绕之中,就说叫什么书院啊,叫寺算了,不过是戏言,下面却当真了。去年和他一起喝酒说了一次,大概是酒后说得不清楚,他也没搭理这事儿,弟弟也没再多说,这差事就落到了十六弟头上。因为是十六弟出面管理,他本来就是内务府总管大臣,外面传着传着就成了您要修寺。他听了就想给您出力,十六弟知道了就说这差事让他帮着一起做,回头上书一起表功,谁知道让妹妹误会了。”
这话说得漏洞百出,细节经不起推敲,雍正看弘晖和穆禄就在,就知道老六阿哥是不想让小辈听。点头认可的老六阿哥的说辞,就说:“赶紧去给他解释一下,免得中间再出岔子。十六和舒禄克一对糊涂蛋,一个差事交得稀里糊涂,一个差事接得糊里糊涂。”
雍正对弘晖说:“把你十六叔叫来。”
又跟穆禄说:“把你阿玛也喊来。”
弘晖和穆禄双双应是,一起出门去了。
雍正对老六阿哥说:“你少拿话弄鬼,把这事儿说清楚。十四,你是怎么跑来的?”这里面有你什么事儿?
十四委屈地说:“明年三月额娘大寿,我这不是提前和六哥商量一下怎么给老人家过大寿吗?寿礼都是提前准备的,我又没有乱跑!”连亲哥哥家都不能来了是吗?
雍正不搭理他,跟老六阿哥说:“你接着说。”
老六阿哥就把舒禄克和富察家走得近,富察家的马齐又是个老狐狸,心里担忧富察家算计他的事儿说了,最后才说这确实是针对妹夫的一个局,但是这局就是让他多出力多干活儿,他要是心里没别的想法,自然不会出事儿。
这事儿都在控制范围内,就因为一切在可控制的范围内,舒禄克就是把事儿办砸了也不会有别的影响,桂枝才判定这就是给舒禄克一个教训而不是让他倒霉。
毕竟民夫和砖瓦都已经到位,如果舒禄克真的要介入,也就是个监工的差事,他能腾挪的地方就是民夫的口粮和工钱。而且这书院不是正经教科举的书院,在那些读书人看来,就是给造办处教徒弟的,不和朝廷沾边,也闹不出什么乱子来。
雍正全面思考了一下,发现这就是想给舒禄克一个教训。因为牵扯到皇子,也没说清楚,就板着脸说:“这事儿你们也有不对的地方,你们就该直接跟妹妹说,何必越过妹妹出手。”在他看来,弟弟们纵然是好心也是捞过界了,舒禄克是桂枝的人,是桂枝的势力范围,想给他点教训就要让桂枝知道。
老六阿哥也听出这意思了,四哥嫌弃自己的办法用错了。于是立即站起来跟桂枝说:“妹妹,是哥哥鲁莽了,原谅哥哥一次。”十四也赶紧跟着站起来。
桂枝也做了反思:“这事儿不怪六哥和十三弟,待会十六弟来了也请四哥别骂他,说到底还是我失了谨慎,没对他多关注,往后我要上心了。”
说完对着兄弟再三感谢。
雍正看她没真的恼了才松口气,就笑着说:“把事儿说开了就行,朕最怕咱们自己人先打起来,这才火急火燎地来了。”
弘晖和十六阿哥一起坐车来,十六阿哥说:“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事儿先被十二姐姐给察觉了,真是出人意料。”
两人说到老六阿哥的动机,弘晖说:“六叔说得含糊,我是听出来了,他怕十二姑父跟弘历走得近,十二姑父稀里糊涂的成了弘历的党羽,怕到时候连累姑妈。”
十六阿哥说:“六哥这么做也没什么,到时候真的走得近了,说是没关系,谁信啊!”
弘晖叹口气。
十六阿哥知道他为什么叹气,就说:“你也别多想,这就是人情世故,和别的无关。”
这时候在汽车里的舒禄克已经一身冷汗!
他不可置信地问儿子:“这是个局?”
“对啊,您都以身入局了!要不是额娘警醒,年后您肯定被六舅舅责怪。好在现在刚开始,您也别担心。”
舒禄克说:“傻儿子,你老子不是担心等会被骂,而是……这算计人真没什么痕迹啊!”
他少年在关外,见到的都是和粗糙的利益交换。青年时候在江南,见识的是官商合流同污,说到底还是利益交换,比关外的更隐晦一些,比如雅贿,比如风月场。不管外面包裹得多么花哨,说到底还是利益交换。
他那时候就觉得这种局是非常精妙的了,没想到到京城几年后才知道自己还是那个关外没见识的傻小子!
这不是人家找上门设局,是这个局就在那儿摆着,是自己心甘情愿甚至是费尽心机跳进去的!
防不胜防啊!
他叹口气跟儿子说:“这真是一山还比一山高啊!”
自己这几个大小舅子真是深不可测,连公主常说不靠谱的十四爷都有一双慧眼,自己在人家跟前岂不是一块白板。
车子到了王府,舒禄克浑身紧绷着跟着儿子进去请安。
雍正没多说什么,是非曲直该妹妹跟他说,两口子回去吵架还是别的也是妹妹的选择。就说:“你把账本给十六送去,这就是他的差事,你别替他干活了。”但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孩子们都在跟前,朕也不说你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舒禄克反而更受惊吓,要是皇帝这会对着他破口大骂拖出去打,这等于有账当场算了,日后就没事儿了。这什么都不说,只能说这账记下了,往后自己就是戴罪立功的身份,要是再闹出幺蛾子那就是数罪并罚。
十六阿哥对着雍正嘿嘿笑了两声,雍正冷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老六阿哥趁机说:“您既然来了,留下吃顿饭吧。”
雍正点点头,站起来出去了。
十六阿哥立即上去亲热地搂着舒禄克,嘴里说:“姐夫,这事儿是弟弟不对,这就给您和姐姐赔礼。”
“诶诶诶,别别别,奴才……十六爷您别这样!”
舒禄克和穆禄架着十六阿哥,舒禄克还要说:“这都是奴才的错,和十六爷不相干。”
吃了一顿饭,桂枝领着父子两个回家,刚回家对着舒禄克叹口气,说:“你往日都没那么积极,这次怎么就上赶着!”
舒禄克这一路上回想了很多,发现自己太着急了!
他说:“奴才心里急躁,想多聚拢财富给儿孙,唉!”
桂枝也跟着叹口气,准备把这里面的事儿给这父子两个掰开揉碎地讲明白,再告诉他们,别做糊涂事情!
“这也就是六哥看你屡次不听劝,浑浑噩噩,给你个教训,弄出个子虚乌有的事儿让你忙活,他要是真想害你,直接把你支到皇陵去,那才是真罪过呢!
罢了,咱们这些年日子过得好了,我自己都觉得日后都是太平日子,将来一辈子都是坦途,失了谨慎生了骄矜,天下哪有不劳而获的事?咱们今日好好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