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可见是猪油蒙了心窍!”雍正在门外说了一句,宫女打起帘子,他进来。
十四起来等他和乌雅氏问安之后才打招呼。
十四想和雍正私下里说话,但是雍正陪着老额娘扯了半天闲篇,又留下一起吃饭,等饭吃完天都黑了,他好容易等到雍正站起来。
雍正跟乌雅氏说:“儿子和十四弟这就走了,您早点歇着吧。”
乌雅氏高兴地说:“去吧,路上滑,看着点地面。”又嘱咐侍奉的人尽心,看着他们兄弟穿戴整齐了出门。
十四出门后迫不及待地问:“我今儿去找我九姐姐,她说……”
“她说的都是真的,朕想着你与朕一母同胞,想扯你一把,但是你看着急躁不堪,谁知道能不能成大事。”
十四听了刚想嚷嚷,深呼吸一口气,这机会只有一次,就说:“您说得对,您这么想也是应有的。”
雍正看了他一眼,觉得这性子还需要磨,就说:“这事不是说说就能办成的,朕要琢磨琢磨,而且前面要做的准备很多,你回去吧,朕什么时候琢磨出结果了再找你来。”
“是。”
十四果然没再嚷嚷,出宫去了。
雍正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狗脾气不知道能忍多久,还是要磨一磨他的性子啊!
十四在宫里吃饭的时候,十四家的人找到了海棠家里。此时扎拉丰阿做了个木头船,打磨好了之后给安康玩儿,安康抱着跟海棠显摆。百寿这会也醒着,在炕上蹬腿,莹莹看着人给他换尿布,捏着鼻子说:“百寿,你好臭啊!”
月娥笑着说:“要不然说孩子是奶臭奶臭的。”
在这其乐融融的环境里,弘明跟着弘阳进来了。
弘阳带着弘明来到海棠跟前,小声说:“额娘,弘明弟弟说十四舅舅没回去,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弘明点头:“姑妈,这么晚来实在是打扰了,下午我阿玛从六伯家出来,跟我额娘说来您这里,他喝了点酒,这么晚了还没回去,家里实在担心。各处都找了没找到他,来问问您……”
海棠说:“他确实来了,不过后来走了。你们真的各处都找了?”
弘明有些不好意思,说:“是,外面宅子也派人去问了。”十四有外室,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弘明的意思是也问外室了,就是发现他没回家,没去亲戚家里,更没去外室那边,十四福晋这才着急了起来,心想这烂人别是在街上睡着了吧,这种天气睡一会儿就能冻死他。
家里人劝说有人跟着呢,但是十四福晋心里发慌,担心随从们不尽心,撵着几个孩子出来找人。
海棠问:“他进宫了,你们去宫里问吧。”她刚才问各处都找了吗就包含宫里,看来这家人没去宫里打听。
弘明不敢去宫里问,一旦惊动了祖母和四伯事儿就不是小事儿了。听海棠这么说先是松口气,赶紧告辞去接十四回家。
弘阳把他送出门,海棠跟扎拉丰阿说:“十四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不靠谱。”
扎拉丰阿真没法接,他不好对这些老阿哥们评头论足。
随着新年的一天天到来,终于在大年三十那天海棠主持祭祀太庙,皇家的过年活动正式拉开序幕。
第二天天不亮,大家冒着大雪往宫里去,在宫外等着开门的时候,诸王以及贝勒贝子们站在一起,各个都面色严肃没有说话,因为他们知道等会儿朝拜之后就在慈宁宫里要商量着怎么勾兑,不,怎么和皇帝商量“生计”。
这一天是避免不了的。
在海棠看来,这是从半封建半奴隶制走向成熟的封建制,再然后就是半封建半资本。
在这些宗室诸王们看来,天下承平日久,根据历史规律,接下来就是马放南山刀剑入库,大家要享受太平了。无论是杯酒释兵权还是杀勋贵,这个过程是避免不了的。区别就在于功臣们能得到什么。
得到些好处总比家破人亡要强!
所以这会心里都在打腹稿,考虑到皇帝那种你强他更强的脾气,所以大家的基调都是以祈求开头,用痛哭结束,全程示弱,务必让他那铁石心肠被大家的泪水泡软一点。
宫中的大门打开,官员纷纷整理衣服,宗室诸王打头,后面跟上。
今年的朝贺没能让大家看笑话,如往年一样没什么新意地结束了。
雍正带着宗室内有爵位的人去慈宁宫给太后磕头拜年,随后大家在慈宁宫坐下。
今天的重头戏开始了。
以雅尔江阿为首的一干诸侯王们先是哭诉日子过得艰难,在乌雅氏跟前说起今年过年的花销,这一笔笔花销算下来数量十分庞大。
乌雅氏一面惊讶于王府的开销庞大,一面又纳闷大过年地说这个干嘛。又说又哭,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现在还不知道雍正要收回旗主的权力,这些事情她的几个孩子都不说,也没有宫女太监敢在她面前唠叨这个。
今天的乌雅氏就是个摆设,雅尔江阿表面上是向她哭诉日子艰难,但是却面向雍正,这些话实际上是说给雍正听的。雍正此次闭着眼睛,手里捻着佛珠不动如山。
大家看他这态度,康亲王椿泰就说:“咱们家里这些开销虽然庞大,但是和一年的花费比起来也不算什么。咱们这些王府谁家没有一群亲戚们攀附,七大姑八大姨拐着弯的亲戚都倚仗着王府过日子,这花的钱海了去了。咱们没了收入,咱们这些人喝西北风不说,这一些人还不知道将来的下场呢。”他本来想说饿死,但是想想今年大年初一,说这个触霉头也就改了一句。
就算是改了一句雍正还是觉得他说话不够好听,睁开眼睛说:“大过年的说这个是什么意思?触霉头吗?”
眼看着雍正要找事了,老六阿哥立即在中间和稀泥说:“今日大过年呢,大家都高兴些。各家的事儿皇上也非常关心,咱们都是一个祖宗,何必把话说得这么绝情。”随后老六阿哥把雍正对宗室的关心讲了一遍,下面的人默默听着。
但是也免不了在心里面诽谤:他是对大家关心,但是受益的是那些闲散宗室,和王府何干!
这一些闲散宗室每月都有钱拿,子女都有人养还能上学,平时衣服什么的也会发放一些,吃喝不愁,衣食无忧。对于他们这些闲散宗室来说已经足够,但是对于王府来说这就差得远了。
老六阿哥把哥哥的德政夸了一边,就说:“咱们彼此都心知肚明,有话就直接说,不必如此哭哭啼啼,大过年的做出此等姿态也不合适。”
雅尔江阿直接说:“我们王府想得到一张钱庄经营的许可书,不知道皇上肯赏下吗?”
雍正没说话,弘晖出面说了一堆钱庄管理办法,意思是不行。
椿泰出面祈求得到某些行业的专营权,弘晖出面读了新版还没颁布的大清律,告诉他日后没有专营一说,也不许一家独大,更不许垄断专营。
许多人心里想:怪不得你手里的大清律憋了这几年都没颁布,原来是想憋个大的!
雅尔江阿问:“咱们也不挑了,请问皇上愿意赏什么?”雅尔江阿在心里对小气鬼雍正已经鞭笞了八百下,心想这人不会一毛不拔吧!
毕竟这人对自己都抠门,对大家也大方不到哪儿去!
雍正也不隐瞒了,就说:“朕给你们免税五十年!”
啥?你还想让大伙交税!
第619章 矛与盾
大殿上站着的坐着的宗室老少爷们瞬间沸腾了,还要缴税!
看到整个场面乱了起来,雍正的脸都黑了:“都嚷嚷什么?朕都让内务府交税了,你们有什么脸不交?”
这下大家还真都没话可说了,要是他讲大道理大家还能耍赖装听不懂,但是内务府都交了,各个王府难道不交?
这么一想,各个王府的当家人都气得捶胸!
凭什么要交税?凭什么吗?
那都是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为什么要交税?
这些大家的争夺重点在免税上,你来我往吵得非常热闹。
雍正别看年纪大了,但是当年硬刚宗室的本事没落下,压根不需要别人帮忙,他和雅尔江阿为首的各个王爷吵得不可开交。
乌雅氏听得都头疼,但是还不能打断这些人,她自然是支持儿子的,长久处在深宫,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忙,也不知道贸然打断合不合适,就这么坐着,偶尔看看其他孩子,希望得到点提示,但是大家都积极面对这场争论,因此场面极其火爆,就没人给她个眼神。
从下午一直吵到了晚上,一天没吃饭了,一群人也吵不动了,约定过完年再说。
实际上是想要偃旗息鼓回家再商量。
于是一群人拜别了太后,各个筋疲力尽地回去了。
雍正却是神清气爽,站起来活动了筋骨,对老额娘和弟弟妹妹们说:“这些人休想逃税!”
老六阿哥叹口气,跟雍正说:“要不然各自往后退一步,一万两银子以下不交税,一万两以上分段收税,您看如何?”
雍正也想过,他就说:“这事儿朕再琢磨琢磨。”不是他不信任弟弟不告诉他自己到底打算,而是觉得没必要。
这是在谈判僵持不下的时候自己退一步的台阶,但是目前来看,这些亲戚都是一群草包,在他跟前不值得让人退一步,只要强硬到底就行了。
雍正的心情很好,打算拉着弟弟妹妹们陪着老额娘吃顿饭,但是乌雅氏这会脑袋都是晕的,看到大儿子神清气爽,觉得这简直就是一只斗鸡,生来好斗!这要是斗不赢才是邪门呢。
晚上吃饭的时候乌雅氏给海棠夹菜,问她:“这事儿你怎么看啊?”
海棠正端着杯子喝水,笑着说:“您怎么问这个?您这问题太大了,您让我怎么回答?”
乌雅氏问:“你说这些王府能赚钱吗?”
海棠点头:“能啊!要是手握资源和本钱再赚不到钱才是一群脓包呢,我不担心他们赚不到钱,我担心他们守不住钱。”
老六阿哥问:“这是怎么说?”
海棠说:“这钱就是水,拿天下的江河湖泊举例子,黄河扬子江从西边源源不断地流入大海,途经各处,有的水流进了千家万户,有的水流进的各大湖泊,可是当年波撼岳阳城的云梦泽都小了那么多,水去哪儿了?换成钱,国库和咱们各个王府都是湖泊,但是有的湖泊就容易被人偷水,换句话说,被人骗钱。毕竟来钱快就三个途径,贸易、诈骗、掠夺。
做贸易辛苦,想掠夺必然是有实力有势力,省力来钱快风险小的就是诈骗了,总有那么几个胆大包天的人来哄他们,哄走一笔钱只要能跑掉就是赚的,哪怕是没哄走一笔钱,去王府里面骗吃骗喝也够了。”
弘晖刚想说一句不能吧,转头一想,前些年就有一对双胞胎道士骗到了玛法跟前,这天下无奇不有,说不定真的就有人打这些王府的主意呢。
雍正就说:“所以朕要把税收过来,这钱进了国库总比进骗子的口袋强。”
宗室诸王和贝勒贝子们出去,在各家的马车前告辞,约定初四大家一起商量大事。因为初二和初三要招待亲戚,这两天是外嫁女回娘家走亲戚的日子,大家都没空。
海棠她们姐妹约着初三来宫里给乌雅氏请安,因为今年初二英儿和福彭要去桂枝家里走亲戚,桂枝走不开,只能初三来。吃完饭大家散了,弘阳陪着海棠回家,刚进门就看到安康穿着新衣服在屋子里蹦蹦跳跳,看到海棠他们回来,安康跑过去抱着海棠的腿让她看自己的新衣服。
小姑娘打扮得跟个红包一样,衣服边用兔毛镶边,领子上还有两个白色的毛球球,显得特别可爱。
海棠就夸她衣服好看,从进门一直夸到坐下,然后从侍女的手里接过一串用红绳编制的钱串,这是特意让宝泉局铸造的金币,黄澄澄的雍正通宝。
“给你的压岁钱。”
“谢谢祖母玛法。”小姑娘伸手来接,然而钱币太重,啪叽砸在了脚面上,小姑娘忍不住掉了泪珠。扎拉丰阿赶紧抱着哄,搂着又拍又抱,这才把小姑娘哄住了。
大年初一在这种鸡飞狗跳中过去了。
初二这一天,虽然是外嫁女回娘家,但是吃完饭,这些外嫁的郡主们也会去其他叔叔家坐一坐,留下礼物说一会儿话。
初二下午海棠就在家见了很多侄女,还有其他铁帽子王府的出嫁格格们来坐了一会。
雅尔江阿的女儿也来拜年,正是去年出嫁的和硕格格。他们夫妻来了之后,雅尔江阿的女儿说:“今儿我阿玛说过年想您去王府看戏,您也知道我们养了一班小戏,初四您可要一定去啊!”
雅尔江阿的家的戏班子水平很高,海棠是知道的,就说:“必然是要去的,不仅我去,我们全家都去。”
雅尔江阿的席可不是那么好吃的,去了不说点什么是过不去这个坎的。
雅尔江阿在初二初三这两天频繁请人吃饭,请的都是一些铁帽子王和一些小旗主,眼看着颇有一种遍撒英雄帖邀请大家来会盟的模样。
这气派就是老三阿哥羡慕的,无奈雅尔江阿没请他,让他在家里破防,抱怨雅尔江阿短诗,就跟袁绍一样,嫉贤妒能,早晚是冢中枯骨!
雅尔江阿在家里请人吃饭,大家都是先感慨一下雍正此人刻薄寡恩,再感慨一下这兄弟姐妹几个心眼多!
收税这事儿不信海棠没想到,她就是不说!
而且大家把雍正想得太好了,知道这人抠门,没想到居然是这么抠门!
在吐槽他们兄弟姐妹的时候,雅尔江阿也没闲着,把大家能想到的都收集了起来,到时候准备拿新收集的信息和雍正二次谈判。
海棠初四早早到了简王府,准备在他们家前院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