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管事儿走近一看,一只半尺长的羊脂玉如意就躺在夹层里,旁边还有几张银票。
这管事赶紧拿起来玉如意,翻过来看,背面刻着“康熙三十五年,内廷恭造之式。”
这管事说:“逮起来!”
晚上,顺天府腾出一些地方,九阿哥和十阿哥亲自押解戏班子到了这里。就算是宗室王,也不能私设刑堂。所以审问地点就是顺天府,只不过亲自审问的是九阿哥和十阿哥的人而非是顺天府官员衙役。
这时候舒宜尔哈也追了进来,九阿哥和十阿哥的脸色很不好看,拉着她在隔壁听供词。
经过一晚上审问,当证词送到十阿哥手上的时候,十阿哥就觉得天旋地转,因为晚上他就在一边听着,那戏子讲了什么他太清楚了!
这戏子和舒宜尔哈耳鬓厮磨的时候,趁着舒宜尔哈醉酒,不仅问过老爷子的事儿,还在以前数次偷看过舒宜尔哈带回家的公文。弘晖准备对天下钱庄业的监管计划早就传回江南了,因为这份计划书,有人奖励他三万两银子八千亩上好水田和一处大宅院。
光是这件事就足以让皇帝暴跳如雷,这是坏了朝廷治理大计啊!
此时舒宜尔哈整个人都呆着的,她实在不能想象,自己觉得那么好的一个人是装出来的。他不是见多识广幽默风趣志存高远坚韧不拔,他哀求时候的低声下气毫无下限对舒宜尔哈的打击很大。对舒宜尔哈打击更大的是这人在老家是有妻有子,甚至为了接近自己,他愿意把妻子和父母当人质留在老家,目的就是多赚钱。
九阿哥看看舒宜尔哈失魂落魄的模样,跟十阿哥说:“让舒宜尔哈以病请退,咱们再自罚三杯,让舒宜尔哈这几年不要出现在人前,让这事儿慢慢过去吧。”
十阿哥仰天长叹,自罚三杯说得轻巧,没点好东西老四能轻易饶了自己兄妹?
他说:“我打算把我手里的银子和我留在罗斯等地的棋子全部跟他说了。”
九阿哥说:“一起给吧,你我兄弟从小就一体的,我的也给了,咱们把所有值钱的有用的给他,换舒宜尔哈一个平安。”
十阿哥觉得对不起九阿哥:“九哥。”
“快别这模样了,咱们自小一起,生死相随这么多年,你哭什么?走吧,舒宜尔哈,你跟我们一起进园子,该怎么说你知道吧?”
舒宜尔哈只觉得天旋地转,然而她到底是有见识的,知道这会不是自己任性的时候。既然那人存着骗人的心靠近自己,也别怨自己对他落井下石!
三人急匆匆进圆明园见雍正。
这时候也雍正也不问舒宜尔哈的心路历程,出了事没人呵护她的脆弱,也没人愿意听她的故事,大家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冷冰冰的善后和交易。对于舒宜尔哈来说,这价值如大梦一场,醒来一切都晚了。
证词到了雍正手里,雍正越看越生气,越生气越要看完,他气得拍桌子,问舒宜尔哈:“你脑子里是浆糊吗?”
十阿哥立即说:“她是昏了头了,奴才请您批她病退。”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来,苏培盛接着呈送给雍正看。
雍正一看,这是老九和老十的全部家底和势力,再看看两人趴在地毯上,雍正冷哼一声。
“唉,谁没个糟心的弟弟妹妹呢。罢了,银子你们留着,她的爵位和赏赐她的爵位也先留着。你们先别急着辞官,你们还年轻,尚能为朝廷再出一把子力气,朕还有差事派给你们。”
九阿哥和十阿哥明白:靠势力不能完全打动他,老四这人不仅要鱼还要渔!
随后园子里一道道命令传了出来,舒宜尔哈卸任,差事交给弘阳。弘杲被任命为理藩院大臣,跟着九阿哥和十阿哥办事。
而桂枝接手了九阿哥和十阿哥的烂摊子,要不着痕迹地把这个戏班子放了,不能让人生出怀疑来。
这些人被关了一夜,随后被提审,除了询问是谁偷的玉如意外就是询问知不知道这戏班子里有人攀附上了公主!
在大牢里被询问了两天,这些人被放了出去,他们的银子银票都在,戏服乐器都没丢,只是少了一个人。
戏班子的人走南闯北,特别是一些拉弦司鼓的老师傅,这些事儿看得多了,戏子讨生活不容易,年轻漂亮的女人容易被主家欺负,甚至强留下来为奴为婢做小老婆。长的好看的男人一旦心坏了,勾搭人家的女人,被发现后打死打伤的多的是。都忍不住叹口气,都知道少的那人回不来了。
就是放在普通人家,去唱戏的时候勾搭了人家女眷也要吃苦头,何况是勾搭上了公主,人家的兄弟岂能善罢甘休。
日后这个人不必再提了。
班主带着人赶紧回租的地方,一群人换衣服吃饭喝水,看着班主清点银子,银子银票都在,现在的问题是要不要走?
得罪了权贵是不是赶紧跑?
就有人说:“咱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得罪权贵的人都已经被处置了,咱们不是被放回来了吗?若是想处置咱们,昨日就会把偷窃的罪名安在咱们头上,咱们死了都没人知道。今日不仅回来了,而且人家也没拿咱银子,咱们跑什么?”
京城的钱确实比别的地方好赚些,这里的人给赏钱大方着呢。
班主很犹豫。
这时候几个上年纪的老人家说:“还是不走了,这事儿冤有头债有主,我们都觉得去唱堂会就是个圈套,什么丢了玉如意,只怕一开始就是冲着他去的。人家说丢玉如意,咱们就说是丢玉如意,这事日后千万别再提起来了,这些人家都要脸面,若是咱们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只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人家把咱们赶出来,意思也是点到为止,到此结束。所以大伙儿把嘴闭上,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可千万别说。”
班主到底是舍不得京城这片地方,点头说:“秋天里咱们梨园行的名角要在京城打擂台,要不先留几个月看看?唉,也是我贪心了,忘了老班主立下的规矩,觉得攀附上了……将来也有人罩着,就没再管这小子。唉,看来这旁门左道到底靠不住,日后咱们就守着老班主留下的班规,踏踏实实唱戏,女人别想着给人做小,男人别想着拐带人家的妇女,靠自己的本事吃饭走到哪儿都不丢人,也不会丢命啊!”
这时候有人跑来说:“班主,有个人来找他呢。”
“找谁?”
“找他,他啊!”
班主点点头,和几个老师傅对视了一眼出门去了。
外面是一个穿着丝绸长衫的体面人,见面就拱手,班主认得这是丢了命那小子的同乡,最近一段时间来往频繁,心里到底是有些不忍,想着那死鬼毕竟有父母在堂,还是要有个消息送回去的,免得父母不知道他已经走上黄泉路了,将来也好给他烧纸。就说:“唉,您来得不巧,他偷人东西被逮着打了个稀巴烂,此刻怕是一命呜呼了。”
这同乡忙问原因,班主只说是偷了主家的宝贝被当场抓获,送官后打了半死。说完后就直接关门闭户,这同乡得了这消息急匆匆地走了。
桂枝在家哄孙子,看到门口有个小太监一露头又缩回去了,她就说:“这小子别看这么小一只,抱得久了手酸。来,让你额娘抱抱。”
穆禄的媳妇赶紧把儿子接着抱在怀里,桂枝说:“你们母子坐一会,我出去一趟就回来。”
穆禄的媳妇以为她要去茅房,笑着说:“诶,行。”
桂枝出来,带着小太监走到了没人的游廊上,让侍女们前后散开,听着小太监汇报。
“到了扬州会馆?”
“是,在那边盯着会馆的人问了会馆附近卖饽饽的伙计,那人是会馆里面的一个账房。您放心,没让人怀疑。”
桂枝点点头:“做得对,先别打草惊蛇,戏班子那边也要盯着。”
扬州会馆,三五个男人咕噜咕噜抽着水烟袋也在说这事儿:“可惜了这么好的棋子。”
有人问:“会不会是前几日让他询问老皇爷的事儿露馅了。”
其他几个人摇头:“要露馅早就露馅了,这是奸情露了,自然是要处置了这人,人家要脸,和人家的脸面比,他不过烂命一条,说不定上路多时了。给老家传信,就说这人没了,他家里人也不必再管,该下手就下手吧。”
一人就说:“是啊,咱们挣钱也不容易,几万两银子给了这家穷鬼,着实可惜了,人这一辈子有没有福气那是生下来就注定的,他们这家人注定了没福气,不是说那家的老头没事儿的时候喜欢赌两把吗?你们看着安排,连本带利都要拿回来。”
传令的人出去后,这三五个人又说:“人说换帅如换刀,既然这位公主退了,新上来的这位爷是不是还按着原计划……”
“肯定会,这计划不是那位公主定的,这计划是太子爷定的,只要这位太子爷稳当,换哪把刀都要把这会儿给办下去,无非是刀是不是锋利,咱们计划不变就是了。”
第672章 北来客
大早上,混混头子领着一个人敲响了何园的大门,一个侍卫打开门,看到他就问:“你是那个谁?怎么这会儿来了?”
“叫小的霍大头就行,这位爷,码头上今儿来了人,说是要来何园。小的给您拉来了,您看认识不认识?”这个霍大头就是那天别抓的混混之一,长的孔武有力。被关了七八天放出去了,现在给海棠当眼线。霍大头他们被抓的这几个人知道这一群人来历不凡,所以表现得非常乖巧,嘴巴也严,每一天都要找机会过来一次,想要给自己找个向上攀升的机会。
侍卫伸出头看了一眼来人,不认识。来人把腰牌送上,这侍卫一看,立即说:“哦,请请请。”
他赶紧把位置让开,请来人先进去,又跟霍大头说:“你进来吧,今儿这事儿做的不错,去找管账的傅爷领钱去吧。”
来人就跟着侍卫去见海棠,海棠不用腰牌就认识对方,这是神武门侍卫。
对方请安后把信件拿出来,把京城发生的事儿跟海棠讲了一遍。神武门侍卫只把舒宜尔哈病退的事儿讲了,没有讲其中的来龙去脉,然而雍正在信上提了一嘴,如果不提舒宜尔哈没办法把计划泄露的事儿讲清楚。
这里面最郁闷的弘晖,有种心血被毁了的憋屈和郁闷。
随着舒宜尔哈和弘阳的交替,这对钱庄行业来说是个重大消息,对于做生意的这些富商来说,这更是一个不容忽视的消息。所以在京城的各种会馆得到消息之后立即传给江南,神武门侍卫就是追着传递消息的人来这里,同时奉命启用当年的旧部人马。
本来雍正把神武门侍卫和粘杆处合并,没出事的时候觉得还行,一旦出事才发现粘杆处的人没跨区域办事的能力。再直白点说,久经考验的神武门暗卫才有监视天下的本事,粘竿处擅长的永远是在官场上监视百官。让粘杆处领导神武门就是小马拉大车,压根办不成事儿。
所有现在让两部重新分开,雍正也给他们重新划分了职能,粘杆处仍然监视百官,而神武门侍卫们照样关注民间。
尽管朱尔哈岱回去养老了,但是神武门的人才储备没断档,因此雍正让他们倾巢而出直奔江南,再次来听从海棠的领导。
神武门的侍卫们欢欣鼓舞,他们不仅能重新启用本部人马,雍正也明白要让马儿跑又给马儿吃饱的道理,当初神武门的那些产业也全部调拨给他们,并且为了这次行动,雍正给了十万两银子做经费。
能让雍正这个抠门的人拿出这大笔银子来办事儿,可见雍正对这件事已经忌惮到什么程度了。这十万两银子顺水而下来到江南,这就是一场及时雨,对于那些渴了几年的本部人马来说,只要钱到位了事就好办了。
果不其然,四五天后,早先通政司的眼线被启用,江南的事情一点点的清晰起来,各种消息也汇聚到这里,一张庞大的关系网就要完整地呈现在海棠面前。
而官府也注意到海棠他们这群人。
海棠他们来到江南的时候,对外宣称是探亲,除了刚来那几天假模假样的去寻找亲戚之外,这群人就表现的忙忙碌碌,然而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既然没有离开,那么官府就想盘盘他们的道,想弄清楚这群从京城来的人到底是想干嘛的?江苏这个地方稍微特殊一些,这里的衙门比较多,如果说江南衙门最多的地方应该算是金陵,然而因为叠床架屋的官僚制度,所以江苏这里稍微显得复杂一些。
以前桂枝跟着他的驸马就在苏州,所以武官在苏州是有衙门的,一般武官不插手当地的治理,除非是驻军将军。然而最近的八旗驻军在杭州,杭州当地的长官是杭州将军,所以苏州这里还是靠文官治理,文官衙门就有江苏省治所、苏州府治所,以及吴县、元和县、长洲县三县治所。换句话说,这里有三级衙门,说得上话管得上事儿的就有好几处衙门。
于是就有元和县的衙役找上门,盘问为什么要在苏州逗留不去?
这事儿让弘昼去应付,弘昼出门的时候嘴里还嘟噜:“没想到有一天爷居然让衙役给盘问了。”
几个衙役坐在堂上,大马金刀的等着上茶。侍卫送了茶,衙役拖着声音问:“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呀?来我们苏州是干什么的?”
弘昼点头哈腰的说:“我们从京城那边来的,来了是为了探亲。”
“什么时候来的呀?来了几天了?亲戚是哪一家的?”
“来了一个多月了,亲戚还没找到。”
“一个月了还没找到?那也不用找了,回去吧。”
事没办完呢,既然办不完事儿,自然不会离开。
弘昼就说:“毕竟是亲戚,还是要再找找的,你也知道从京城到这里有上千里,好不容易来一次……”说着就往其中一个衙役的手里塞了几个银锭“而且还带着一群孩子,人家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也想带孩子来见见世面。”
见他塞钱,几个衙役笑了,说话就客气了起来:“你这么说咱们大伙都了解,毕竟眼下这个时候又不种庄稼更不收庄稼,没必要急着回去,然而你们毕竟是京城来的,老爷那边儿……”
说到这里,这一群衙役们停顿了一下,都微笑着看向弘昼,弘昼懂,又塞给了他们一些银锭。
这一些人说话才利索了起来:“你们毕竟是京城来的,京城那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听说那边的人哪怕街上看到个穿补丁的,说不定都是某些大人物拐着弯的亲戚,轻易得罪不得。所以你们一直逗留不去,几位大老爷心里面也犯嘀咕,这要是照顾的好了倒也罢了,就怕有得罪的地方,万一你们要是在某些大人物耳朵边儿……”
说完之后大家都笑了笑,弘昼也跟着笑:“我当时什么事呢?原来是这事。惭愧,惭愧,出门的时候虽然给自己脸上贴金,但是吧……”弘昼压低声音挤了挤眼睛“咱都是普通人,哪有那个体面。只是我们家还想在这里多住一段日子,也不长,就再住一两个月,过一两个月北方就要收秋了,就是让我们住着我们心里面也装着收庄稼的事儿住不下去。只是我们出来这里不懂得规矩,恐怕还有其他衙门的差爷过来,请各位指点迷津,我们该怎么说才合适?”说完又给他们塞了些银子。
小伙子很大方,也很上道,这些衙役的态度特别好。
“按道理来说我们不能说那么多,但是谁让我们和你说话说的投缘呢。”
弘昼点头:“是是是,咱们真是一见如故。”
有个衙役说:“你说你们带了孩子?回头要是再有人上门,你们就说是要给孩子找个好书院,可千万别说在这里寻亲或是做生意。说寻亲只会让咱们大伙一遍一遍的跑过来,你们烦我们也烦,这大热天的,谁想出门。说做生意那可了不得了,各个衙门里你都要打点到,地面上的这些人物也闻着味儿的来上门,只怕你们这点盘缠撑不住几个回合。”
弘昼点头,心里面恍然大悟,心想刚才这三次钱塞的挺值的,再三再四的谢了他们。
这些衙役回衙门交差:“他们是送孩子来找书院的,之所以说是探亲是要找亲戚们打听打听这边书院都是什么样的,亲戚没找到,如今书院那边也没门路,看着还要在这里再待一阵子。”
何园里面,霍大头带着几个小弟烧火,这种天气坐在灶边那真的如酷刑一般。要不是因为这些侍卫信不过这几个混混,甚至连做饭的事都想甩给他们。这些侍卫们把饭菜做好之后,分了一些给霍大头他们。
这几个人看着饭菜挺好的,有肉有菜,面是白面,米是新米,来者不拒,吃的很香。一群侍卫们看着他们把饭菜吃下去这才开始动筷。
安康和百岁和侍卫们一起吃饭,霍大头他们也端着碗凑了过来蹲在一边一起吃。
百岁问霍大头:“老霍啊,你们这边的衙门是不是不祸祸读书人啊?”他不明白的为什么要对官府的人说寻门路进书院?难道说进书院能避免衙门盘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