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百寿立即说:“你哭不出来赶紧出去,别满屋子人都很伤心就你一个人咧嘴笑,这像话吗?”
扎拉丰阿深呼吸,他明白他和董鄂家在此刻彻底分道扬镳,等到图尔伯绅去世或者自己去世,两家就彻底成了有血缘的陌生人。
安康就要溜出去,跟扎拉丰阿说:“玛法,我在外面等你们啊。”
安康前脚出门,后脚屋子里董鄂家的人就宣布晨泰去世,孝子们哭孝。
图尔伯绅坚持让扎拉丰阿跪第一排,给弘阳和百寿也留下位置,然而在一群人的劝说下,扎拉丰阿跪在第一排哭灵,弘阳和百寿不必排序。这些人也有理由,弘阳和永琏阿哥都是宗室爷们,人家是主子,咱们是奴才。
所以在撕白布的时候,扎拉丰阿披麻戴孝,但是作为孙子的弘阳就得到了一条白布系在腰间。作为儿媳的海棠也就得到了一块白布顶在头上,没像别的儿媳那样浑身素白迎来送往陪着上门吊唁的人一起哭。更不用说月娥和四个孩子了。
所以海棠和月娥带着孩子们早早回去,进大门的时候,月娥让孩子们把白布放门外,明天再去的时候顺手带上,这种东西不能带进家里,她嫌弃晦气不吉利。
到了晚上扎拉丰阿和弘阳一起回来,海棠就没问,问就是扎拉丰阿不用守灵。
弘阳想着阿玛今儿心情不好,就想留下陪着说说话。扎拉丰阿看他迟迟不走,就问:“你有事儿?怎么一直坐着?”
弘阳笑着说:“这不是还早嘛,想陪您和额娘说说话。”
扎拉丰阿就趁机说:“既然你这会不忙,我有事吩咐你,回头你二叔要递折子,你帮着你二叔早点把爵位继承了。”
弘阳看看扎拉丰阿,他就说:“您是长子啊!”
扎拉丰阿问:“怎么,你看上这个爵位了?”
弘阳赶紧摇头,他额娘手里还有个贝子的爵位,这是圣祖爷亲口承诺的,到时候月娥生两个儿子,一个继承王府,一个继承贝子,谁还稀罕一个民爵。他说道:“这不是为您鸣不平吗?”
扎拉丰阿就说:“你也别为我鸣不平,我和这爵位没缘分,你早点把这事儿办了早点断了我和他们的因果才是正经。这是我阿玛跟我说的,我把这事儿办完,从此后桥归桥路过路,父子缘分荡然无存,我也能超脱出来得大自在。”这话的意思是他把这事儿办完就算是还了父母恩典,从此他良心不受任何束缚。
弘阳立即答应下来,站起来告辞离开,出去安排这事儿去了。
扎拉丰阿在他走后再次叹气,海棠就坐到她身边搂着他的肩膀拍了拍。两人都没说话,默默地坐了半晚上。
接下来几天海棠和扎拉丰阿每日都去,弘阳夫妻两个也都去,去的晚回来的早,孩子们有时候带着,有时候就不带着。在葬礼第三天令图尔伯绅继承爵位的旨意就到了董鄂家,图尔伯绅就行使家主的权利安排丧事。
出殡这天弘阳夫妻两个都没去,海棠和扎拉丰阿送棺木出城下葬,等中午下葬后两人早早回家,至于后续的安排如谢孝等都不参加。
扎拉丰阿就打算辞官守孝,这也不是他多么孝顺他阿玛,是他这么多年都不去当差,日后也不想去,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辞官。
宗人府请示过雍正后批准了他的辞呈,扎拉丰阿就彻底无官一身轻,在园子里逍遥度日。因为百寿开始去尚书房读书,扎拉丰阿的日常就是画画和带两个小孙子,偶尔因为安康淘气被请家长。
时间很快到了三月,康熙的冥寿是三月十八,这一日除了派遣官员祭祀外,雍正安排弘晖带着几个弟弟去寺庙里给康熙做水陆道场。三月十九是乌雅氏的生日,这是要大肆庆贺的,所以弘晖他们就在寺里一天,在次日必要参加祖母的大寿庆典。
就是在乌雅氏庆寿的场合,雍正宣布今年六月奉太后启程巡视北方,除了巡视各地外,还要查看黄河治理,同时检阅水军。
这个消息一旦确定,各处都行动起来,消息更是以最快最夸张的速度传到河南山东两地。两地官员连同河道衙门,水军衙门都行动起来,安排圣驾衣食住行。
雍正强调这次出行一应花费都是内务府出,但是内务府要打前哨,免不了要调拨给当地官员一些银子,让他们修缮住所。这就是上下勾结内外勾连的好时候,有人就是能从接驾这些大事儿上发一笔横财。
莹莹收到消息后跟水军的官员们说:“我舅舅的为人我是知道的,地方官的操守我也是知道的。这群人想在这事儿上动手就是太岁头上动土,奔着死去的,你们别学他们。”
水军的高层都是八旗权贵,对于雍正的脾气就算不了解也看出来了,这就不是个宽厚仁慈的主儿,想贪他的银子那是有命拿没命花。而且此人脾气很不好,就算是把命丢出去了也未必连本带利地还回去,说不定还要把全家给牵扯进来,所以都很谨慎,也不敢生出在这事儿上贪墨的心事来。
因为莹莹一直在山东居住,莹莹就在这里建了别院,位置在民用港口南边靠近潍坊一带。之所以建造得那么远是因为随着港口贸易的兴盛,好地方都住满了人,她要建造别院面积大,除了强遣百姓就是在偏远的地方建造,所以她就选择建远一点,给自己弄了一艘船,靠坐船往返。
她的别院就成了安置贵人的宅院,内务府进驻,带着人各处修缮打扫卫生分配房间,分配完了之后哪个房间住什么人都是安排好的,轻易不会改变。
而内务府的人会一直住到圣驾离开为止。莹莹掐指一算,现在才三月舅舅要到六月来,也就是说内务府的人要在这里最少住三个月。
家里住进来陌生人很奇怪,好在对她没太大影响,她就没放在心上。因为今年雍正要巡视这里,她今年夏天就不回京城了,写信给哥哥,让他尽量把家里人都带来,全家在山东团聚。
信很快到了弘阳手上,弘阳没法把全家都带去,巡视这是公事,又不是出游,他没法把媳妇孩子都带走。
月娥就说:“你给妹妹写封回信,就说天气热,我带着孩子们在家,你陪着阿玛额娘去一趟山东。”
这话让安康知道了,她闹着要去,绝不留在家里。
月娥就头疼地说:“这丫头跑野了。”
又哄着女儿,跟她说巡视的名单上没她,她是去不了的,警告她不许找太后和皇后走后门,叮嘱她说:“你可不能因为时常见到太后皇后就异常骄纵,没你的事儿硬要往前挤,这样不好。”
安康说:“她们走他们的,我走我的,我提前去找我姑姑不行吗?我直接在山东等着他们不就行了!”
月娥没想到这丫头都计划这么详细,这下拦不住了。安康就去找海棠,海棠就说:“行啊,我是看出来了,你不爱读书,有机会就想跑出去,想去就去吧,不过你怎么去?谁送你去?这些你自己操心,我觉得你找的人合适就放你走,不合适你是出不了门的。”
安康立即说:“这有什么难的,我召唤我玛法啊!我玛法送我去您还不放心吗?”
说完跑到扎拉丰阿身边开始撒娇,扎拉丰阿这个意志不坚定的主儿被孙女闹了一下午同意了,准备送她去山东,祖孙两个先陪着莹莹住一两个月。
这下别说海棠了,就是月娥都无话可说。
唯有弘阳不看好他们,弘阳跟海棠说:“我阿玛都没单独出过京城,她找谁不好,找个没经验的,这路上有这对祖孙吃苦头的时候,您不劝劝?”
海棠心想:劝什么?吃一堑长一智。
第688章 遇小贼
既然祖孙两个要出门,家里要提前安排,弘阳亲自去车站给祖孙两个安排了车厢,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才放心。
扎拉丰阿身上有个荣誉性质的宗室国公爵位,他要出京必须得到雍正的同意,所以海棠进园子替他请一道出京的旨意。把这些手续办好后,扎拉丰阿和安康就准备去山东。
这边准备得热火朝天,都没有通知莹莹。弘阳等人觉得直接去就行,没必要通知,大家远隔着千山万水,谁家出门前还要找人先送个消息。只能说弘阳这种想法在通信不发达的年月里很正常,海棠才是真的太忙给忘了。
扎拉丰阿和安康要坐的这列火车天不亮就出发,所以半夜三更弘阳送他们祖孙出门。
扎拉丰阿出发的时候海棠还在睡,他坐床边跟海棠说:“格格,我们这就出门了。”
海棠嗯了一声,嘱咐他:“别的都不重要,你看好孩子,她本来就调皮,你在她跟前又是个耳根子软的长辈,你对着孩子盯紧点,别让她磕着碰着,不行就骂她,别舍不得骂。”
“知道了,放心吧。奴才先去山东,在山东等您。”他说着低头俯身在海棠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准备再说几句,外面安康吆喝起来:“玛法,您老人家快点啊,再不走就赶不上车了。”
“这倒霉孩子!”扎拉丰阿埋怨了一句,跟海棠说:“格格,奴才带她出门了。”
说完扎拉丰阿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出卧室的门。门口一身男孩打扮的安康等着他。安康忍不住埋怨:“您怎么才出门,我都等半天了。”
“走吧,别抱怨了,这就去坐车。”
“等等,”安康钻卧室去了,大喊着:“我还没跟祖母告别呢。”
扎拉丰阿只能在门外等,没一会儿安康从屋子里出来,祖孙两个一起出了院子去前院坐车。
前院不少太监侍女提着灯笼围着几辆汽车,弘阳拿着单子最后一次清点放在汽车上的行李。大到被褥小到杯子牙刷,这些都要带上。
弘阳清点完了之后又一个个看跟随的人,把人数清点完毕还不放心,打算再清点一遍行李。他的太监拦着说:“世子爷,都带着呢,您从昨晚上到现在都点了好几遍,奴才们也跟着看着呢,没少带。”
这时候祖孙两个出来,弘阳松口气,安排他们坐上汽车,随后车队出门驶离西郊,去往京城南郊的车站。
到了车站,王府的侍从们纷纷从汽车上把行李搬下来送到火车的车厢里,嬷嬷们上去把床铺铺开,东西归置整齐,把家里预备的点心盒子打开,让安康先吃点。
车站的官员带着人送热水来,陪着扎拉丰阿父子说了一会话。等到普通旅客开始上车,弘阳把阿玛和闺女送上车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整个过程安康很兴奋,她自己高兴还不断询问玛法是不是高兴。
扎拉丰阿的心情处在高兴又不高兴中,高兴的是能见到闺女莹莹,和闺女住几个月是极好的。不高兴是因为要和海棠分开几个月,年纪越大越觉得伴侣才是依靠,儿女再亲也不会总在身边。
扎拉丰阿对趴在窗口看旅客背包袱找车厢的安康说:“我这会还没离开京城,就开始想你祖母和你弟弟了。”
安康想说“男儿志在四方,怎么门都没出就开始想老婆孙子,”但是考虑到自己是孙女,眼前的是玛法,这话就没说,说了有鄙视玛法的意思。她对玛法只有敬爱,万万不会出现鄙视的心思。
安康就安慰他:“咱们过几个月就回来了,您往好处想,想想我姑姑啊。”
扎拉丰阿就说:“嗯,是啊,要不是为了你和你姑姑,我是不会出门的。”
此时车厢里已经安排好了,嬷嬷们用屏风拼出一个类似小房间的密闭空间给安康居住。
屏风外围都是侍女们,中间挂了两道帘子,帘子中间的公共区域就是扎拉丰阿和安康白天说话吃饭的地方,帘子另外一侧就是太监们和扎拉丰阿的床铺。
这次出行他们没带侍卫,但是出发前侍卫给他们了一份“攻略”,太监们都背得滚瓜烂熟,总之大家信心满满地出发了。
摆上早饭,送上泡好的热茶,外面的旅客也全部上车。
扎拉丰阿问:“还不走吗?”
他身边的太监赶紧回答:“衙门还没检查第二遍呢。听说在门口检查一遍行李,上车了还会检查一遍行李,防止有人夹带火石,利器这些。”
外面果然有衙役分批上车检查,说是检查其实是走过场看一遍罢了,因为车上没法翻看包袱,除了因为没空间,就是因为车上有贼,贼会在衙役们检查的时候盯上旅客,在车开出后下手去偷。
车站的官员此时上了扎拉丰阿他们的车厢说了几句吉祥话,提醒等会儿车开动或者停下的时候容易晃动,让照看好行李热水屏风茶几等物,免得被颠簸造成意外。
扎拉丰阿亲自送这位官员下车,两人在车厢门口闲聊了几句。当蒸汽弥漫在站台上,汽笛声响起,这官员请扎拉丰阿赶紧上车,嘱咐好关紧车厢门。
车子启动,惯性让车厢里的东西都晃动了一下,窗外的灯光向后倒退,接着整个车子驶入黎明前的黑暗中。
扎拉丰阿从衣襟里拽出金怀表,打开盖子看了看时间,跟安康说:“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你吃完了睡会吗?”
“不睡了,睡不着。玛法,以前的车子也是这样的吗?”
“以前的车比这车差远了,以前的车厢要么是没窗户,在上面开个几个天窗让车厢里的人能喘气。要么是窗户上贴的是纸,风一吹,能把纸吹破了,冬天把人冻成冰棍。现在这些车厢都是玻璃窗,看着很亮堂,现在的车厢也宽了不少。”
“哦,这么说火车的车厢都是越来越好啊。”
扎拉丰阿端杯子喝茶:“是啊,过日子自然是越来越好,哪能越来越差。”如果越来越差,到时候朝廷就摇摇欲坠了。
扎拉丰阿接着跟安康讲:“明天应该能看到黄河大桥,到时候一起看啊。”
安康高兴点头。
中间几次停靠车站,在下午傍晚时分汽车来到了黄河边上。此时汽笛响起,巨大的声音传得很远,车上的乘客和附近的人家都听到了。
把攻略背得滚瓜烂熟的太监们提醒他们祖孙:“公爷,大格格,黄河大桥到了。听侍卫们讲,火车只要过大桥就会拉汽笛。”
大家都看向窗外,果然看到一座夕阳下的大桥横亘在一条宽阔的大河上。火车不断拉汽笛,在离开大桥后又拉响汽笛。扎拉丰阿问:“怎么上桥下桥都要拉汽笛?”
太监们赶紧回答:“上桥一声,在桥上一声,下桥一声,共三声汽笛。这是怕火车掉进河里出意外才拉的,如果少了一声,这附近的百姓是要出来救人的。”
扎拉丰阿点头:“嗯,这想法好,毕竟这是黄河啊!”黄河是地上河,改道泛滥是常有的事儿,哪怕是这座黄河大桥用了二十年,大家还是对这桥不放心,担心黄河泥沙淤堵在桥墩下出现意外。
下一站是开封,这是大站,停靠的时间长了些。不过因为是晚上,他们的车厢里没人下车,车厢们一直关着,除了外面吵闹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儿。
第二天下午,车子到了终点站胶澳港口站。
因为这是一个大港口,分货运车站和客运车站两处地方。虽然是同一个衙门管理,但是两个车站在两个地方。
大家纷纷下车,在车上待了两天,人人跟梅干菜一样,只盼着赶紧下车透透气。
因为车上零碎东西多,安康和扎拉丰阿在站台上等,其他人留在车厢里收拾东西。
站台上人挤人,尽管他们祖孙外面围着一圈太监,但是还有个小孩挤进来撞了一下扎拉丰阿。
旁边的太监立即摁着这小孩,扎拉丰阿说:“算了,一个孩子淘气乱跑,不算是冲撞了咱们,问问他家的人在哪里,放他走吧。”
恰巧这时候这孩子的父母找来,对着这孩子骂了几句,谢过扎拉丰阿就要走。
安康不经意看到这孩子伸向他母亲的手中一点金光,扭头一看扎拉丰阿的金表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