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秀椿的婆家也该谋划了。
她问宫女:“皇上呢?”
“皇上回寝宫了啊。”
“哦,想起来了。”先不急,先把儿子的后事办了再谋划女儿的事儿。
她跟身边的宫女说:“你们提醒着点格格,这几日皇上也伤心,让她常去给皇上请安。”
此时在雍正的寝宫,海棠拿着雍正的脉案在读。苏培盛端着一碗汤药进来,绕过屏风到了床前小心地说:“皇上,该喝药了。”
床边的两个太监扶着雍正起来,苏培盛把碗递过去,雍正喝完跟海棠说:“看来朕是离不开药了。”
海棠把脉案合起来放好,说道:“这不是什么大事儿,您也别往心里面去,太医只是说日后让你每天早上空腹服一丸药。这对您日常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您就当是服了一丸补药。对于这种事儿您心里看开才是最要紧的,就怕您自己当成个大事儿,为此焦虑不安,反而对养病不利。”
“道理是这个道理,道理人人都能说得出来,事没发生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说得都豁达洒脱,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就等于天塌了。”雍正说完之后从床上起来,太监给他披上衣服,他自己把衣服穿好,绕过屏风走到海棠对面坐下来。
雍正一脸愁容:“朕这几个孩子,弘昐和福沛身体都不好,秀椿也常常生病,朕这个时候就怕他们再出什么意外,为此夜不能寐。”
海棠就说:“您这是多想了,纯粹是杞人忧天。”
雍正摆摆手:“还是那句话,事儿没落到你头上。”
海棠看他这个状态是一时半会儿没法改变了,就转移他的注意力:“来的时候看弘历和弘昼他们因为没爵位,给他们弟弟的供品要往后摆。我就想着要不然找个机会晋封他们,毕竟这两个孩子年纪也不小了,他们都有儿女了,不能再这么拖下去啊!”
这句话果然转移了雍正的注意,他点了点头,又想了一会儿,说道:“你这话说得有道理,他们哥儿俩确实是该晋封了,除了他们哥俩,咱们那几个小兄弟也眼巴巴地等着爵位呢。这件事办完朕就找机会封赏他们。”
海棠就说:“这会儿都已经是傍晚了,看着窗外红霞满天是个好天气,不如趁着这会儿不太热咱们出去转转。太医说了,让您经常走一走。”
太医的意思雍正虚胖,不仅需要锻炼,还需要减肥。人家把话说得很委婉,至于雍正听不听,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兄妹两个一起出来,沿着寝宫周围的游廊散步。
这时候跑来一只白毛狮子狗,围着雍正转来转去,在雍正前面蹦蹦跳跳。
海棠看着这狮子狗有几分仙气飘飘的模样,狗狗的毛毛很长,还给它扎了两个小辫儿,海棠就问:“这是您新养的吗?”
“是啊,造化和百福没了,就养了它,它叫太平。”
海棠很意外:“没了啊?”
雍正叹口气:“老了,也不是所有狗都和二哈似的能活几十年。就是二哈活得久,也不到三十年啊!”
海棠叹气:“扎拉丰阿的两只狗也老得走不动了。”
雍正再次叹气。
海棠就说:“四哥,您看这红霞满天,好看吗?”
雍正抬头看:“嗯,好看。”
海棠又问:“虽然今年这半年来咱们家有人接连去世,是不是也有人接连出生?您今年是不是又多了个孙子?”
“是啊!还不止一个,弘时和弘历家里都有孩子出生。”
“所以您也要看到这世间有人走有人来,不能因为有人走您就满怀悲伤,也要看着点儿令人愉悦的事情。”
“朕尽量吧。”
两人沿着湖心岛溜达了两圈天就黑了。
海棠就陪着雍正吃饭,吃完饭雍正看海棠从桥上离开重重地叹了几口气,随后就跟苏培盛说:“把书房的折子抱来,朕今日大半天时间都没在书房,想来很多折子挤压着没批了,还是要批的啊!”
苏培盛小心说:“太医说了,请您早点儿睡觉,晚上不能熬夜。”
雍正就说:“朕睡不着啊!罢了,先让人把折子抱来,朕去灵堂上看看。”
这会大家在灵堂商量晚上守夜的事儿。
守夜这种事儿当然是大人来做,那群小孩子年纪小,根本不能让他们守夜。
弘晖就说:“今儿我和阳弟在这里,谁还留下?咱们排个班儿,一替一晚上。”
弘杲说:“我留着。”
十三阿哥的弘暾也说:“我留下。”
弘晖就说:“弘暾和弘昐你们别留了,回去吧,今儿让弘晈留下。我给大家分一分,弘杲弘时弘历弘昌你们明天来。我和阳弟,弘昼,弘晈今儿守着。没说到名字的就不用来了。”
没说到名字的人身体都不太好,比如十三阿哥家的几位,都是身体有点毛病,一个个瘦得跟竹竿一样,走快了都咳嗽,他们出生的时候十三阿哥在府内圈着,正是十三阿哥最落魄的岁月,所以这时候出生的孩子都一些小毛病。
既然弘晖这么安排了,都这么执行,大家纷纷离开。在一边听着的秀椿殷勤地送其他兄弟出门。
这场葬礼,作为父母的雍正和年贵妃都没太上心,雍正是病得躺下,年贵妃只顾着自己哭。葬礼上查漏补缺最上心的人是秀椿。这位明明是个公主,愣是把自己活成了那种穷人孩子早当家里面的早慧孩子。究其原因还是有一对让人一言难尽的父母。
秀椿把这些兄弟和侄儿送走,又去堂上关心几位哥哥打地铺的事儿。
太医院送来几张药膏,弘阳让太监放在灯上烤。弘晖在一边安慰秀椿,弘昼和年纪小的弘晈在一边烧纸。
弘晖跟秀椿说:“天都已经黑了,你早点回去吧。”
哪怕是用了再多的冰,这时候尸体已经有了淡淡的味道散发出来。秀椿看着福惠的尸体心里难受,只能说:“行,各位兄弟也早点休息吧。”
弘晖送秀椿出去,对着她的随从们说:“路上跟紧点儿,各处天黑别让格格受惊了。再跟她身边的嬷嬷们说明白,晚上要不错眼儿地守着,别让她做噩梦了。”
吩咐完,弘晖看着一排灯笼远去,直到看不清了叹息一声。
这时候旁边黑暗里一声响动,他身边的人喝问:“谁在那里?快出来!”
黑暗中突然出现一点光亮,紧接着一排灯光亮起来,苏培盛扶着雍正走从队伍里走出来。弘晖这才知道这么多人在黑暗里站了好一会了。
弘晖心想:这也是邪门,自己早先居然没有听到丁点儿动静。
雍正背着手走出来,弘晖赶紧请安。
雍正说:“进去吧。”
进去之后就看到地上铺着四张凉席,弘阳光着背趴在其中一张凉席上,弘晈正把一块膏药贴在他腰上。灵床前弘昼盘腿坐着在烧纸,弘昼看到雍正进来立即起来:“皇阿玛,您来了?”
“嗯,朕来看看你们兄弟。”
弘晖把盖着的白绫揭开,看到福惠的面容有些变形,雍正看了更是觉得万箭穿心,眼泪又忍不住滴下来。弘晖赶紧盖上,弘晈和弘阳一左一右扶着雍正请他坐下,雍正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到了嘴里吐出来的时候变成一声长叹。
第713章 城府深
因为是夏季,葬礼结束得有些匆忙。最后弘晖带着几个弟弟和秀椿一起把福惠葬到了黄花山。
既然来了,少不了要祭祀葬在这儿的其他人。比如废太子,他的陵寝也在黄花山,再比如康熙的兄弟和早夭子女,也都葬在黄花山,所以大家还要在那里多留几日。
弘皙就每天去给废太子烧纸念经,有一天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弘历,两人就一起走下山。
两人还要装作不熟的样子,弘皙疏离地问:“你今儿怎么上山了?是给小阿哥们烧纸吗?”
弘历没有夭折的子女,来这里烧纸一般是烧给雍正的兄弟们,特别是早早夭折的那些。
弘历就说:“是啊,顺带把姑姑们也祭祀了。”
他主要是来给乌雅氏生的七格格祭祀,回头到了乌雅氏跟前缓缓地说出来,也让祖母对他有个好印象。实际上因为年代久远,内务府操办这件事的官员都去世很久了,连内务府的葬位歌都不能精确地指出七格格葬在哪里,反正就那一片地方,而且小姐妹们紧挨着葬在一起,连个墓碑都没有,当时因为是夭折,都是挖坑把小棺材埋下就行,压根没墓碑这些标记物。这么多年过去了,坟头都看不到了,弘历只能全部祭祀。
弘皙的目的不是和他讨论夭折的伯伯姑姑们该如何祭祀,他看着周围没外人,就问:“听说皇上要给你们封赏爵位了?”
弘历点头:“来的时候皇阿玛那里透出话来了,说几位小叔叔和几位兄弟都到年纪了,该给爵位了。”
弘皙问:“你觉得你能得到什么爵位?”
弘历沉默了,他估摸着最高是个贝勒。以前爵位没定下的时候,大家还奉承他一句王爷,现在如果是个贝勒,虽然名分定了,但是这名分也太低了。
弘皙也想到了,他心里嗤笑雍正抠门,对亲儿子还扣扣索索的。就说:“你不如找找关系走走后门,怎么说也该是个郡王啊!”
弘历叹息:“关系是能找,只是皇阿玛决定的事情很难改。”
弘皙笑着说:“不一定,有人能改,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弘皙暗示他去找海棠。
说完弘皙走快了,拉开了和弘历的距离,然而走了几步,弘皙站住说:“你可要早点下手,一旦名分定了,宗人府可就要出动了,你的府邸园子能不能保住还难说呢。”说完大踏步离开。
弘历的心情更不好了。
宗人府管得太宽,什么爵位住什么房子这是卡死了的。自己如果真的是个贝勒,就要带着全家搬家。问题是弘历爱好享受,他现在的园子以前是老三阿哥的园子,按照规格那是亲王的园子,建造的十分漂亮,当初老三阿哥动不动就请康熙游园,足见他的园子也是能拿得出手的。
弘历想到要带着家眷从里面搬出来,光是生活质量下降他都接受不了,更别说其他的。
在黄花山逗留了几天,大队人马回到京城,圆明园里面关于福惠的印记已经全部消失了。年贵妃到底不舍得孩子,还是把福沛从乌雅氏那里接回来亲自照顾。还是那句话,别人再怎么尽心也没她自己尽心,把儿子放在别人跟前她不放心。
等一群人回来跟雍正交差后,秀椿急急忙忙来看望年贵妃。
年贵妃看到了秀椿,想起了她的婚事,这又成了她的心病,想着回头请雍正来商量一下这事儿该怎么办。
这会雍正正询问弘晖他们关于福惠下葬的事情,问完之后挥手说:“去吧,去见见你们额娘,朕这里还忙着呢,不听你们多说了。”
一群人先去拜见皇后,见过皇后之后,除了弘晖留下,其他人或回家或去拜见各自的生母或去拜见太后。
给诸位皇子和先帝幼子分封爵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所以这些阿哥的生母养母都很着急。
雍正的后宫里面除了皇后和年贵妃之外有儿子的都辗转反侧。皇后不着急是因为弘晖已经是亲王了,而且从雍正几次透出的意思来看,正大光明匾额后面匣子里是传位给弘晖的诏书。年贵妃不着急是因为她现在盼着仅剩的儿子能活下来,其他的再不考虑了。
为了能让孩子们有个好前程,后宫的其他娘娘这几天往皇后这里跑得勤快,用皇后和弘晖闲聊的话说:“这些人是往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以往来我这里请安都是应付差事,应付完了就走了,没几个留下陪着我说话的。现在恨不得住在这里,个个一副谄媚样子。我就说了,皇上的打算不会告诉我,我也没那本事跟皇上进言,这些人不听,今儿也就是你们兄弟回来要来我跟前请安,她们才没来,前几日我天不亮就跑到你祖母跟前去,就是为了避开她们。”
弘晖正在吃瓜,听了这话心里很不痛快。
“往日她们都应付您?”
皇后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心知有时候弘晖和他老子一样心眼不大,就说:“都是来走个过场,我也不耐烦他们在我跟前没,这样两下便利,也挺好的。”
弘晖没再说话,心里把这事儿记下了。
早先皇后在王府的时候对后院那些女人们很照顾,如今进宫了也没亏待她们。这些人反而对皇后不敬,让弘晖心里生气。在弘晖看来,自己不需要这些兄弟们效忠,更不曾对弟弟们敲骨吸髓,额娘在园子里吃喝不愁公正平和,也不需要她们孝敬什么,这些女人平日里对额娘恭敬些也就够了,现在反而对几天一次的请安还敷衍了事,可谓是不敬。
在上位者看来,不敬才是大罪!
弘晖没再说这些,和皇后说说笑笑把瓜吃完就打算走。
皇后把人送到门口,拉着手嘱咐了好几句,看着人走远了才收拾一番准备去陪乌雅氏说话。
乌雅氏这里又是另外一番模样,原本是弘阳弘杲和十三阿哥家的弘昌弘晓来说话。乌雅氏一个劲地念叨着天气热,他们连日赶路辛苦了,让人送凉茶进来给他们败火。
没想到过了一会弘历来了,这也是亲孙子,乌雅氏拉着弘历好一番嘘寒问暖,弘历就说他带人给各位早夭的姑姑们重新在坟头上培土。
句句没提七格格,句句提了七格格。
这让刚才在老太太这里蹭吃蹭喝蹭关心的几个人无地自容起来。
乌雅氏听了眼泪瞬间流下来,如果说乌雅氏这辈子有什么遗憾,那就是没能把早夭的七格格养大。看着现在其他儿女都是儿孙满堂,她这种遗憾更甚。
她这时候拉着弘历就说:“好孩子,也就是你惦记着你姑姑。”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