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弘晖看了想笑,难为他一把年纪身体虚胖,不常出来走动,这会儿居然跑得跟兔子一样快。
看雍正走了,乌雅氏把眼泪一擦,立即换了一副高兴的模样,跟弘晖说:“也是你有口福,你老子刚才吩咐他们榨石榴汁呢,他既然走了,你喝了吧。”
弘晖心想:您老人家变脸变得真快!
头一回觉得这老太太果真是个人精。
乌雅氏招呼人把石榴汁送来,热情地招呼弘晖喝掉。弘晖喝了一口觉得真好喝:“别看这颜色不怎么样,但是喝嘴里之后清甜干爽,一点都不腻。”
“喜欢就带走些石榴,我记得你姑妈家的园子里面养了好几棵石榴树,回头你喜欢让姑妈给你分点儿,你姑妈是不爱吃石榴这种麻烦的果子。”
弘晖对石榴不太感兴趣,这会小声问:“您不生我阿玛的气了吧?”
乌雅氏反问:“我为什么要生他的气?把话说得直白一点儿,我今儿能做太后不就是因为有你阿玛吗?我是心疼你七姑妈,可是我还有其他孩子,不能为了她和其他孩子争得面红耳赤,刚才那一出就是应付弘历的,回头我就跟他说我尽力了。”
弘晖点点头,他还以为祖母和皇阿玛会闹起来呢。
因为刚才雍正在这里,并没有把削皮刀送过来。此时雍正走了,宫女就把削皮刀送来,乌雅氏拿着削皮刀削苹果皮。
乌雅氏说:“我虽然舍不得你七姑姑,然而她毕竟没了,都没了五十多年了。若是真的有转世投胎那一说,她这个时候说不定都已经有四十多岁了。四十多岁早已经为人妻为人母,甚至是做了祖母。桥归桥路归路,哪怕是我们相见也彼此不认识,没缘分了。既然没有缘分还强求什么?
早些年你阿玛他们还年轻的时候我想不开,一说起你七姑姑就哭哭啼啼,现在年纪老了也想开了,虽然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可是深埋在地下五十多年,骨头早就没了,我若是想,就在心里惦记,过年过节为她在佛前多供奉,没必要再折腾人去祭祀了。”
说完她拍了拍弘晖的手:“这事你不用管,我自会处理。”
乌雅氏刚说完,就看到老六阿哥领着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急匆匆地来了。
乌雅氏就跟弘晖说:“必然是刚才你老子从这里跑出去之后心里面儿犯嘀咕,又把你叔叔姑姑们给招来了。”
乌雅氏没说错,海棠他们就是雍正招来劝说太后的。
十四年轻,跑得也最快,来到了乌雅氏跟前看老额娘没事儿。
心想:老四说她哭肿了眼,这眼睛哪里肿了?而且这个时候还有闲心削苹果皮,把苹果切成小份,一人分一点儿,这不像是难受的模样。
十四说:“四哥那人怎么说瞎话?儿子还以为您这会淌眼泪呢!”
老六阿哥觉得这小子越老越糊涂欠揍。
乌雅氏对一下子看到几个孩子感到高兴,兴致很高地招呼他们:“都坐都坐,要不要喝石榴汁?让他们再去给你们榨点儿。”
其他人都同意,海棠不喝:“我不喝,那玩意儿太甜了,甜东西你们少吃少喝,小心得消渴症,给我来一碗淡茶。”
眼看着老娘没有又哭又闹,所以大家也不用多劝,就坐在一起说起闲话,颇有些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模样。
乌雅氏的太监就在这时候找到了弘历,说了些“太后娘娘尽力争取,然而皇上不同意之类的话。”
弘历瞬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还是对着这太监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皇上赏赐什么爷就拿什么,你回去之后告诉祖母,千万不可和皇阿玛顶牛。他们母子若是失了和气那就是爷的罪过了。”
弘历把人打发了之后想了想,派人询问畅春园的眼线,得到的结论就是皇上和太后吵架了,具体吵了什么他不知道,但是现在六王爷带着勇王、十四王爷和十二公主在劝说太后呢。
弘历赶紧进园子找雍正请罪,出门之后才发现自己不能这么早过去,若是自己这么早过去肯定会暴露自己有眼线这件事。于是回家后开始写请罪折子,对着折子思考了半天,想出了一套应对方案。
然而没容他拖太久,晚上雍正就召见他。
弘历把请罪的折子塞在了袖子里赶紧进园子,在路上的时候还在想自己该怎么应对皇父的问询。
他去了雍正的寝宫,发现叫他过去是为了陪着一起用膳。
雍正叫来他一起吃饭,问的是博学鸿词科的事情。弘历对这件事很上心,自从布置下去之后各地已经有反馈,有一些名单已经到了他手上。他虽然没有把名单拿在手里给雍正看,但是心里面已经记住了一些人,再加上他本来要往里面塞的一些人,一串名字背出来之后,把名单上人物的出身、履历、有什么作品、师从何人等介绍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显得他认真负责且聪明伶俐。
就办差而言,雍正是挑不出这孩子的错误的,所以不断地点头勉励这个儿子,把这件事说完一顿饭也吃到了末尾。
雍正就说:“行了,太晚了,你回去吧。”
弘历心里面有事,还惦记着祖母和皇父吵架的事儿,心情七上八下。表面上却表现得风度翩翩,站起来后退几步就要离开。
到底是雍正一番慈父心作祟,不愿意把儿子想得太坏,眼看着弘历就要退出寝宫的餐厅,他说了一句:“等一下。”
弘历心里松口气,心想:终于来了。
他脑子里已经想好了该怎么给自己辩解,又该如何劝说皇父。
雍正跟苏培盛说:“去把就是下午写的那份圣旨拿来。”
雍正吩咐完就和弘历说:“朕今日和你祖母聊了聊,她说她想让你做郡王,朕觉得不合适,反驳了她。”
弘历赶紧跪倒,膝行几步,脸上显出一脸的惶恐就要请罪。
“皇阿玛,儿臣有罪!儿臣……”
雍正抬手阻止他说下去:“朕和你祖母说,爵位不能轻易授予,此乃是祖宗家法,要不然就容易动摇国本,所以朕打算封你为贝勒。你祖母再三为你说话,朕再□□驳。到最后你祖母为你求了你现在住的这所园子,一座园子朕是能答应的,你回头去找你祖母谢恩吧。”
苏培盛把圣旨放在托盘里端来,雍正把圣旨拿起来说:“这就是把园子赏赐给你的圣旨,拿去吧。”
弘历不能从皇父的脸上看出喜怒哀乐来,这下心里才是真的惶恐。
以他对雍正的了解,雍正这个时候就该拍桌子骂他,雍正的脾气就是个急脾气,这个时候反而好声好气地说话这让他心里没底。
“儿子……”
“好了,不用解释了。这会儿天晚了,拿着圣旨回去吧。”
弘历没办法,每当他要说话,话头都被皇父给打断了,只能谢恩拿了圣旨匆匆离开。
他出了寝宫站在桥上回头看,看到寝宫所在的湖心岛金碧辉煌,他心里七上八下,觉得脑子很乱,想着回去赶紧整理一下思绪。
他转头匆匆离开,路上告诫自己不能乱了阵脚。一路上他给自己打气,告诫自己当初皇阿玛身为皇子的时候优势并不明显,最后不也是成功掌握天下了吗?皇阿玛能做的事情他也能做!
弘历急匆匆地离开,他离开后,弘晖从建筑的阴影里走出来,看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直到看不到了,弘晖才看向湖心岛方向。
不过是博学鸿词科,不足为虑啊!
第715章 中秋夜
几天后,礼部给雍正呈上吉祥封号预备着雍正挑选。
内务府也准备妥当,城内的房屋开始修缮,西郊的园林也开始甄选,甚至还派人去了热河行宫,勘察行宫附近的园子,保证以看得过去的标准交付,总不能给这些贵人们一处破破烂烂的园林府邸吧。
针对这次册封最高兴的还是康熙的几个小儿子,一群人放学了就结伴带着太监侍卫跑去看园子。雍正手里有钱,加上国力兴隆,内务府入账更是如流水,所以雍正不仅痛快地拨付了安家银子和当初康熙给每个儿子四十万两的建园子资金,自己还出钱贴了他们几年的零花钱,甚至还保证给他们重修一下看不顺眼的房屋园林,不许他们动用安家银子和建园子的钱。
雍正担心他们奢侈成性不会勤俭持家,一有机会对着他们谆谆教导,跟他们说过日子艰难,要节省着过日子。说句实话,他教育儿子也就这样了,所以对这几个弟弟确实没亏待。
这几个小阿哥也提前通过内务府知道了自己要分配的园子,所以带着人高高兴兴地去实地查看。京城里擅长绘制南方园林图纸的先生们又忙了起来,自然又赚了一笔贵人的赏钱,做建材生意的商人们也积极运作,京城附近的砖窑又开始加班烧砖。
在一片欢欢喜喜的气氛中进入了八月,八月有十五中秋节,今年大家处于一种高兴又不敢高兴的氛围里。
不敢高兴是因为皇子前不久刚去世,至尊一家处于悲伤中,雍正的心情就是西郊乃至于京城的晴雨表,雍正不高兴,权贵们也不敢高兴。高兴是很多人都有高兴的事儿,大家都觉得日子过得好,各处蒸蒸日上,自然高兴。
在八月十五之前,礼部拿到了册封名单,宗人府和礼部分开入档,内务府预备着对新一批贵人在八月十五宫中宴席的排位提前布置。
弘历弘昼不出意外得到了贝勒的爵位,其余小阿哥也得到了贝勒爵位,这里面除了康熙的小儿子们外,还有就是十三阿哥的儿子们,除了康熙六十一年出生的弘晓,人手一个贝勒。
加上一些宗室近亲也得到了封赏,大家皆大欢喜。
然而十三阿哥家里有个铁帽子王的爵位,雍正提前跟这几个孩子说过,这个爵位是留给弘晓的,因为弘晓现在跟着十三福晋过日子,只是年纪还小,不满十八。但是其他嫡子都有一个王爵,会在恰当时候给他们。
大家都明白这个意思,这个王爵是等新帝继位的是给他们。
然而弘晓虽然没铁帽子王的名头,可是无论朝野对他的称呼还是每年户部发亲王的俸禄,都是他来领。甚至每年太和殿上排位,他也跟在铁帽子王的队伍里,缺的就是礼部的一道手续罢了。
就让弘晖和十六阿哥一起长大两人关系好一样,百岁和弘晓的年纪差不多,一同在尚书房上学,叔侄的关系也很好,每天同进同出,关系很和睦。
封赏完后,雍正松口气,因为他开始跟弘晖交代后事了。无论是对二十五阿哥的安排还是对十三阿哥一系的安排,他都全盘托出,这些是家事也是国事。他说出去后心安,但是听着的人就觉得如惊雷!
弘晖生出一种可怕的念头,他知道有些动物是能预知死亡的,在人看来,能够预知死亡是这些动物有灵性,在人类这个族群里面,也有人能预知死亡。而雍正无论做什么,都像是表明了他知道自己的死期。
弘晖因此夜不能寐,晚上一坐就是半夜。
可是生离死别这些东西是人类意志改变不了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发生。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面对着父母的衰亡可能会找朋友吐露一下心事,获得二三安慰,也算是暂时解开了心里的烦闷。但是弘晖的父母是帝后,雍正的身体状态是不能问不能猜更不能说的。弘晖不能跟妻儿说,不能跟皇后说,更不能和亲戚们说。至于心腹大臣,他现在不想说,因为一旦和他们说这个就表明某些争斗将要趋近白热化。整个团队就要上下一心,紧盯着皇位等待着年老帝王的死亡。
如果问弘晖:愿不愿意去做皇帝?去施展拳脚?去践行理想?
自然是愿意的,甚至有一种迫不及待的冲动。
在这种矛盾心态下,弘晖最终还是盼着阿玛健康长寿的心占了上风。究其原因,是因为雍正没什么太大的毛病,尽管他的性格极端,爱欲其生恨欲其死,但是他品德方面没什么太大的瑕疵。他没因为年老就对儿子充满嫉妒进而心理扭曲想要打压儿子,更没有杀子的念头,哪怕他唠叨,他抠门,但是对孩子充满了一颗慈父之心。
天家父子能相处到这份上,已经很难得了!
八月十五,各个王府往宫里送月饼瓜果欢度节日。白日里还要去请安,海棠带着两个小孙子一起去了,送过去一堆月饼,又带回来了一堆月饼。路过老六阿哥家门口,海棠领着两个孙子又去坐了一会,老六福晋在海棠走的时候不顾海棠反对硬是塞给她几大块月饼。
“这不是给你的,这是给孩子的!这里面是火腿还有一些肉,掰开就能吃,还有一些是蛋黄月饼,这是给安康的,那孩子年年稀罕我们家的蛋黄月饼,我这次吩咐人给她做了不少,你都带回去。”
海棠回家的时候带了一堆月饼,甚至永璀永璨两个在车里把老六阿哥家的肉馅月饼掰开吃了,说是味道很好,闹着要和玛法分享。
海棠就跟侍女吩咐:“那些月饼各样取一块儿切了晚上装盘赏月,剩下的别浪费,你们都分了。对了,咱们府里面供奉的那些老人家拣好的给他们送去,酒菜都紧着他们,也令他们晚上乐一日。”
海棠觉得家里月饼泛滥,京式月饼、广式月饼、滇式月饼、苏式月饼、徽式月饼、衢式月饼、秦式月饼、晋式月饼都有,各种口味汇聚,咸鲜麻辣甜想吃什么有什么。这月饼全府上下连同门外的侍卫都能吃半个月!这还是海棠在这几日不停地分出去后留下的数量。
家里不仅月饼多,连装月饼的盒子都有很多,这些盒子都是些好盒子,做工精致,能当艺术品了。所以海棠不舍得扔,让人放仓库里。
两个小孙子举着月饼找扎拉丰阿,争着让他咬自己的,扎拉丰阿咬一口永璀的月饼再咬一口永璨的月饼。
看到海棠坐下,就说:“这是六爷家厨子做的,奴才一尝就知道,这些年六爷家的厨子做的月饼都是一个味。”
一年又一年,海棠忍不住叹口气。跟扎拉丰阿说:“我将来退下来后没事儿干的时候,就把仓库里那一堆月饼盒子拾掇一番,然后在城里面租一处房子,摆一个展览,让人都看看月饼盒子都是些什么模样。”
扎拉丰阿搂着两个孙子笑着说:“这有什么好展览的?不过是一些装月饼的盒子罢了。您这样子颇有些买椟还珠的意味。”
海棠说:“哪怕是一些装月饼的盒子放在几百年后那也是古董,而且还是漂亮古董。不说了,这俩小东西交给你看着,我去前面书房了。”
扎拉丰阿就牵着两个孙子的手去了前院。进而来送礼的亲戚多,他要在前院的门房里面接待,因为前面唯一的建筑是家里最具有象征意义的地方,不是人人都能坐进去待客的。
到了傍晚,送礼的人才没了踪迹,百寿和安康也从学堂里回来了。百寿还去了一趟畅春园给乌雅氏和皇后请安。
过了一会弘阳也回来了,又拉回一堆月饼。
弘阳兴致勃勃地过节,大家晚饭都没有吃,坐在园子里赏月,桌子上摆着月饼,饿了就吃月饼。
安康一边吃一边嫌弃:“这甜月饼也太腻了!怎么月饼皮都这么油腻!”嘴上很嫌弃,然而一口都没有停下,各种口味的月饼都被她吃了一轮下去还意犹未尽。这好胃口让海棠看得羡慕。
弘阳在月亮开始上升的时候请海棠讲两句。
海棠说:“我没有什么可讲的,让你阿玛讲吧。”
扎拉丰阿也说:“我也没话可说,弘阳你说吧。”
弘阳就感慨了一番:“今年一年咱们家团团圆圆太太平平是往年少有的,往年很多次中秋节额娘都不在家,不算是团圆,今年还好,额娘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下个月也能让儿子侍奉您过寿……”
讲到这里,安康瞬间来精神了,整个人都坐直了,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弘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