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十四说:“是这孩子太挑剔了!成婚这事儿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几个是孩子自己选的?您就是太惯着她了。”
老太太看着十四,十四自动消音。
乌雅氏问老六阿哥:“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老六阿哥能有什么好主意,他觉得十四这事儿办得挺好的,算是把显贵家的才俊给一网打尽了,别的也没地方找了啊!
他就支支吾吾地问:“要不看看名士们?”
别说老太太了,十四阿哥都鄙夷:“你推荐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一群沽名钓誉的玩意,别说莹莹,我都看不上,而且你也不想想,莹莹看人家是个大酸儒,人家看莹莹满身铜臭,不是一路人。”
老太太本来对老六阿哥很有信心,听她推荐的人就觉得还是别把这事儿交给他了,就说:“这事儿我再琢磨琢磨。”
几个人出门后弘时就说:“我觉得莹莹是不想成婚,还是劝老太太别折腾了。”
十四阿哥就纠正他:“你这话说得不对,就要让她折腾,花多少银子无所谓,要让她有活干。”
老六阿哥在一边点头,“这事儿咱们要表现得笨拙些,但是万万不可把她惹生气了。”
这边他们计划得很好,但是事情还是往着不好的方向发展。刚过了半个月,乌雅氏就觉得冷,先是停了屋子里的冰。
夏天不用冰,宫女们个个大汗淋漓,她却觉得早晚有些凉,作为一个活了这么多年有见识的老人家,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快不行了。
她就把这件事跟儿媳儿子们说了,说道:“我怕是快不成了,你们每天让人来给我请脉,看看要不要提前把海棠叫回来,我想临走前看到你们这些孩子在我身边。”
这话头一个不相信的就是十四:“你别胡说,好好的人不该说这些话。这两天儿子一直盯着太医问了,他们说您挺好的,还说您早晚出来走走别一天到晚都闷在房子里,要不然对身体不好。”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老太太完全不往心里去。就和弘晖讲:“别让我临终的时候有遗憾。”
随后又带着感慨地说:“我这一辈子够好了,吃的好用的好,住得也好,还有这样一群好孩子孝敬我。和其他人比起来我临终的时候除了衰老一些又没什么大病,这已经是上天眷恋,所以你们都别绷着脸,应该欢欢喜喜的。”
大家在他面前表现得稍微轻松一些,但是出了门个个脸上布满了愁容。
十四阿哥问:“太医到底怎么说的?”
老六阿哥回答:“那群滑头们说的是‘病能治,老不能治’。”
十四立即问:“这是什么意思?这意思是说治不好了?”
老六阿哥讲:“也不是这么说……”考虑到自己的兄弟有时候脑子不好用,他也不想讲那么多,转头询问弘晖:“要把你姑妈叫来吗?”
弘晖点点头:“等会儿朕让人去关外找姑妈,再派人把几个兄弟从京城里叫来,宁肯白跑一趟也不能不叫他们。”
十四点头:“对对对,我也让人把弘明他们叫回来。”
弘明他们距离这里太远了,一来一去就要一个多月呢,所以大家对此不抱希望。
弘时还有一些不敢相信:“或许是虚惊一场呢。”
此时大家心情各异,而那拉氏已经开始为此求神拜佛。乌雅氏每一天如以往一样好吃好睡,还惦记着莹莹的婚事。
就因为她对莹莹十分惦记,所以弘晖就给莹莹去信,让她留意消息。毕竟莹莹的位置重要一些,不是说离开就能离开的。而且乌雅氏对于能不能见到莹莹最后一面也没有那么大的执念,她现在心心念念盼望着海棠能尽快回来。
弘阳弘杲已经从京城来了,此时给海棠送信的人还没有走到盛京,到了盛京才知道海棠走远了,得到的消息是已经进入了黑龙江。
盛京派出了很多支队伍随着信使一起向北寻找海棠的踪迹,踪迹是有的,但是找不到人。而且从盛京往北路途遥远,追寻的蛛丝马迹又十分凌乱,注定了不能短时间找到海棠。
此时海棠和队伍已经到了兴安岭附近的松辽平原。这地方十分肥沃,聚集着大量人口,尽管如此,这样的大量人口在海棠看来仍旧不够看,并没有把整个平原给开发了,这里还有很多地方都是原生态。
而安康和百岁对着这么一大片平整的土地看得心驰神往,两个人不住称赞这里是好地方,事实上这一路走来,这俩人嘴里都是溢美之辞,每一寸土地都是好地方。
海棠要在这里停留几天,所以最近几天不会把帐篷收起来。等到安营扎寨完毕,整支队伍已经井然有序的按照以往的分工开始做饭捡柴挖陷阱对付小动物们。
因为人迹罕至的原因,这里的小动物尤其多,甚至看到过老虎的影子。一开始安康他们对傻狍子还特别感兴趣,一度追着它们看,尤其是对傻狍子屁股上的白毛特别好奇,还问过海棠为什么傻狍子就屁股上的毛是白的这样的问题。现在他们在安营扎寨的时候,外边一群傻狍子对着他们观察,而且有几只胆大的跑来围着安康转来转去,安康都已经做到面不改色地推开它们了。
海棠这两天老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后来想想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等帐篷搭好了之后就直接进去休息。
扎拉丰阿追着进帐篷,问道:“格格是不是最近累了?奴才看您吃得也不多,要不先拿干粮给您?”
干粮都是些饼子,还有一些当地的泡菜,这些泡菜的口味海棠也不是很喜欢,她现在属于必须吃不吃没法活下去那种状态,因此吃得不多。
扎拉丰阿看了看外边,低头小心地跟躺着的海棠说:“要不给您拿点肉吧?不吃肉怎么行呢!”
海棠摇了摇头:“我是胃口不好,什么都不想吃。你别看着我了,让我睡一会儿,你出去看着点儿两个孩子,特别是你那宝贝孙女,每次闯祸都有她,捅蜜蜂窝的事可不能再让她干了,我可不想再狂奔着躲蜜蜂。”
扎拉丰阿笑起来:“是是是,奴才出去看着他们,您歇会吧。”
他说着给海棠盖上被子,看着海棠闭上眼睛似乎睡熟了才出去。
这时候海棠觉得自己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有脚步声走进来,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自己没在帐篷里面,是在宫里,就在永和宫的主殿,自己就躺在窗下的炕上。
她刚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听到脚步声近了,这是花盆底踩在地砖上的声音。随后就看到了年轻的乌雅氏走近,问道:“不睡了?”
海棠脑子里模模糊糊地记着老额娘已经一把年纪了,可眼前还是一个很漂亮的美人,打扮的光彩照人,她刚要说话就看着乌雅氏坐在了炕沿上嘴里说:“你既然不睡了,那正好,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海棠立即忘了老额娘一把年纪的事,就好像是回到了少年时候,不仅觉得浑身轻松还觉得昔日快乐的时光又回来了。她下意识地伸手抱着乌雅氏:“要说什么事儿啊?您还这么严肃?”
乌雅氏说:“我要去找你四哥了,你乖乖地吃饭睡觉,要好好地过日子,要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了。”
年轻的海棠立即在炕上翻腾着打滚,嘴里叫嚷着:“我不听我不听,额娘就是在偏心,四哥那么大一个人了,要么在尚书房要么在阿哥所,您派个人叫一声就过来,您怎么还亲自找他?”海棠说到这里立即翻身坐起来问:“你要是往那边去汗阿玛该生气了。他那人您不是不知道,就讨厌娘娘们走出东西十一宫。”
乌雅氏说:“他气他的,我找我的儿子,这有什么相干?不过我这么不在意还是因为有你,回头你帮我解释一下就行了。”
乌雅氏说着站了起来:“他要是不愿意听解释就算了,我这一辈子都顺着他的心意,我偏要干一件忤逆他的事情。你躺着吧,记得我的话,吃好喝好睡好心情好,这样就能长寿。额娘出去了,你要乖。”
海棠在炕上打个滚,伸出一只胖胖的爪子挥舞着:“额娘您去吧,早去早回。等您回来了咱们一起吃饭。”
乌雅氏应了一声,站在门口看她了一会,海棠惊讶地趴在炕上问她:“额娘,您还不出去?”
乌雅氏眼睛里噙着泪花说:“这就走,你要乖啊!”
海棠惊讶地看着她的背影,心想着不过是去一趟阿哥所,至于泪水涟涟吗?该不会是碰上事儿了吧。她翻身从炕上跳下来,在后面追着喊:“额娘,额娘带着我咱们一起去。”
她追着出了房间,看到乌雅氏一阵风一样消失了,周围的宫墙也瞬间消失。
此时她听到耳边有人大喊:“祖母祖母,你猜我们刚才找到什么了,人参呀!今天运气真的好到撑破天!您快起来,咱们一块儿去挖。”
海棠的脑子一瞬间像是呆滞住了一样,眼前的少女对于她来说非常陌生,直勾勾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在安康小心翼翼地问了几声后,她的脑子似乎才衔接上这几十年的时光,想起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孙女。
海棠说:“好奇怪,我刚才梦见我额娘了?”
“哦,您梦见老祖宗了,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海棠的眼泪滚了下来:“恐怕她不在了。”说完泪水跟开闸了一样倾泻而出,她也是发出了凄厉的哭声。
第787章 办丧事
热河行宫太皇太后的寝宫哭声震天,桂枝趴在乌雅氏的遗体上大哭,弘时的福晋和弘历的福晋富察氏拉着她,弘时的媳妇说:“姑妈,别把眼泪滴到祖母身上,连累她徘徊不去。”
桂枝哪里能听到这个,号啕大哭地要往乌雅氏的身上扑,这时候英儿赶紧过来抱着她,加上旁边两位福晋协助才把桂枝拉开,几位亲王福晋捧着衣服在一边等着,那拉氏和老六福晋十四福晋准备给乌雅氏换衣服。
桂枝被拉到一边坐着,整个屋子里全是她的哭声。房间外面老六阿哥不停地抹眼泪,十四则是哭得一抽一抽的,可怜得跟个孩子一样。
再外面是一圈的宗亲,雅尔江阿就说:“太皇太后生于顺治十七年,到如今已经七十七岁了,虚岁也能绕到八十了。算是高寿,这是喜丧,不必太伤心。”
喜丧,意思是一个人全福全寿全终。乌雅氏的福气自不用说,子孙兴旺,儿孙乃是至尊,天下没有几个比她更有福气的了。如今将近八十的年纪也能称得上全寿。虽然前几个月开始就有头疼脑热,但是和那种在病榻上起不来的比起来这点头疼脑热真不算事。这是符合喜丧的,儿孙都该高兴。
弘晖没那么伤心,虽然是祖母,和父母比起来到底是隔了一层,确实难受,但是和雍正去世比起来有差点。因此能冷静自持,就是老六阿哥和十四阿哥这两位,这会被巨大的悲伤笼罩着,别人说什么他们都听不到。
宗亲们安慰完家属后就开始商量葬礼。
重要的是葬礼不能在行宫办理,要回京城去,以乌雅氏的地位要在紫禁城慈宁宫停灵,百官使者们都要吊唁磕头,这也就是比帝王规格低一点的国丧。
弘晖问:“冰块准备得怎么样了?”
十六阿哥说:“准备好了,冰块,蜡都准备好了。”
弘晖点头:“按计划走吧,今天就走,沿途都安排过来是吗?”
十六阿哥说:“您放心,沿途前几天都安排了,三天就能到京城。”
“嗯,咱们先回去。二十叔,后面你来压队,看着点各家的家眷,务必安全回京。”
二十阿哥点头:“您放心,这是大事,不会有人不开眼的。”
弘晖叹口气:“如今天热,实在是不能拖了,想来姑妈是能理解的。”他的意思是不等海棠了,就是海棠这时候从关外飞奔赶来也来不及了,夏天天气热,尸体一两天就要腐烂,就算是处理得再好最多能撑半个月,更何况现在姑妈在哪里都不知道,等是等不了了。
弘阳点头,代海棠同意了,这也真是没办法的事儿。
这时候里面的宫女出来跟他们说话。
“启禀皇上,寿衣换好了。”
弘晖点头,跟十六阿哥说:“开始吧。”
又对老六阿哥和十四阿哥说:“六叔,十四叔,咱们进去再磕头吧。”
太监们搀扶着他们老兄弟进门,十四立即哭嚎了起来,宗亲们跟着进门,大家跟随着磕头后退出来,留下乌雅氏的儿孙在场。老六阿哥和十四阿哥以及桂枝的哭声震天。
这时候外面送了冰棺,木棺和其他一堆东西进来。
因为棺木太宽,太监们动手拆掉了门框和一些砖头,这动静惊动了十四,他立即拦在床前大喊着不让进来。
弘阳和弘时把他拉开,十四阿哥就哭,在装殓的时候一边哭一边挣扎,弘时没拉住被他挣扎开,十四就跌跌撞撞地到了棺木前用脑袋开始撞棺木,撞的咚咚响,还要伸手去推盖子,几个人赶紧拉着把他拖回来死死地抱住。最终棺木装入了巨大的冰块雕琢的冰棺里面,缝隙里都塞满了冰,盖上冰盖后侍卫太监们一起用力抬了出去。
这时候天都黑了,所有侍卫都手执火把,各处开始点验名单,弘晖他们已经换了衣服,披麻戴孝要连夜护送棺木回京。
其他人要在第二天一早启程。整支队伍出了行宫,把棺木放在一辆大车上,前面用汽车牵引,因为汽车只要不出问题理论上能一直跑,而马匹有累的时候,所以这次快速转移就用汽车。
黑龙江境内早就天黑了,海棠这会儿已经不哭了,呆呆地靠在枕头上,百岁和安康坐在她身边,扎拉丰阿背着手在床前走来走去,嘴里说:“格格就是自己吓自己,咱们来的时候老人家好好的,能吃能睡,不能因为一个梦就这样。”
“是啊祖母,你就是自己吓唬自己。”安康也跟着扎拉丰阿的口气说:“您就是想太多,前几天不是接到了姑姑的信吗?说老祖宗虽然有些腹泻,但是那是她吃了不熟的瓜引起的,小瓜还没长熟呢被她吃了,有这一难也说得过去。别说她了,就是我吃了没成熟的瓜也会肚疼。更何况老祖宗还有劲头给姑姑挑婿,您不是说她老人家就是折腾,您看这折腾的劲头都有,怎么可能半个月就急转直下呢?”
百岁没说话,因为百岁和海棠都有那种老太太要出事的感觉。但是百岁没海棠那么强烈,想了想说:“姑祖母,现在离得远,就是出事儿了也赶不回去,而且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要是各处张贴告示说国丧期间让臣民们三个月内禁止婚嫁才是出事了呢,您看这各处没动静,不如再等等。”
海棠心里盼着这是自己做噩梦,没有的事儿。听了百岁的说法,感情上她不愿意相信老额娘不在了,理智更是让她觉得天下哪有那么多玄幻的事儿,什么托梦,都是小脑太兴奋才导致的做梦。
所以她自己开脱了半天,就说:“嗯,对,明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大家都松口气,看她能安排事情就觉得这事儿算是翻过去了。
然而晚上海棠一晚上没睡着,她翻来覆去跟烙饼一样,没来由地觉得烦躁,就起来开始把过往的信件重新读一遍,没从字里行间找出什么不好的征兆来,就这样熬了一晚上,第二天她就觉得心口难受。
她年纪越大越有这种感觉,就是一旦熬夜,脑子和心脏都有种濒临罢工的感觉,她立即让人去找苏合香丸。可是这味药偏偏没带,这些年海棠的身体状态很平稳,海棠自己都忘了苏合香丸。扎拉丰阿更是觉得用不上这玩意了,所以全家人十几年都没人说过苏合香丸这四个字了。
海棠就决定休息一天,对扎拉丰阿说:“我心口难受,我睡一会儿。”
随队伍而来的有年轻的太医,给海棠诊脉后就跟扎拉丰阿说:“此乃是心疾,劳累忧愤引起的,这附近应该有草药,臣去找些来。”
下午把草药找来,然而这是一个建议版本的方子,因为很多需要炮制的药材一时半会凑不齐。海棠喝完感觉好了一点,也就是一点而已。心口还会时不时地抽痛。
一连几天海棠都没出帐篷,百岁就跟属下们说:“姑祖母这个样子长此以往不是办法,而且这里什么都没有,万一出事就麻烦了,回去吧。”
百岁说回去下面没人反对,所以由扎拉丰阿进帐篷和海棠商量回程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