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鸟窝窝
随后,指尖被暖而粗糙的触感轻轻捏住。
里包恩稍低着眉,我几乎可以瞧见灯光晕染下的睫毛的阴影。那张抚平折痕的纸只有小小一片。他用它覆盖在指环微微突起的水晶表层。
老师耐心道:“现在点燃它试试看。”
我将目光放到叠着指环的白纸上,心头一动,明黄色的火炎即刻窜跃而出。
焰心穿透薄薄的纸面,并未伤及魔术纸分毫。而下一秒,星星点点的灿然火光忽然猛涨几分,如星辰聚成银河,小溪汇入江流,鲜艳明亮的死气之炎把纸条上的黑字煅烧成金黄色——它们聚上半空。
一行由决命火焰写出的字,在我们的面孔之间摇曳燃烧。
【祝愿看到这段话的你,身边的人正是你每天早晨醒来会想要微笑的原因与结果。】
我盯着那段烟火般的字迹,听见身边的人压低的声音:“这种上世纪的情话也只有九世还在用了。”
“……”蒂莫特奥知道你会吐槽他么。
百般繁芜的杂念在脑海里转瞬即逝,我抬起眼,望见这位气氛破坏者唇角上翘的弧度,与眼底闪烁着火光的明晃晃的笑意。
我蓦地察觉到心口塌着一股无端的柔软。
“但它说得很有道理。”我说,“你会吗?”
里包恩不答反问:“你呢?”
我端起架子:“每天看到你也不得不跟着我一起早起上班,我心里确实很舒服。”
里包恩很是奉陪,一边把纸片收起:“早上醒来看到你表面若无其事,实际上差不多快发疯的样子,我也会情不自禁想笑。”
我立刻把脚从拖鞋里伸出来踹他。
挨着坐的距离,哪怕是资深的杀手也避无可避。只是得逞后却被握住脚踝。
我听到一声闷笑。实在是胆大包天的挑衅。于是紧接着是以我复仇为主的攻击,打闹,打闹时衣服摩擦的声响,笑声,椅子腿剐蹭地板,火炎在空中余留的温度,心跳声。呼吸在动乱之后又下沉。
后腰传来被摁紧的力道。
我坐在他大腿上,气息交缠间,手指摸到脖颈动脉蓬勃的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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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若无其事地起床,实际上差不多快发疯地拖着沉重的身躯刷牙洗脸。
异世界的短途旅行分明才过去一晚,就已经像幻觉一样让人感到一丝不真实。不过旅游结束的戒断反应都大同小异。
我换上正装,一边慢腾腾地穿外套,一边下楼。
熟悉的、诱人食指大动的包子香味飘飘然。
我颇感怀念地绕出楼梯,转眼看见厨房灶台边忙活的中国男孩。乌黑的长辫子垂在脊背,像一挂娴静的背云,让他看起来板正而纤瘦。
大厨很快注意过来。
“早上好,友寄君。”风浅笑道,“你和里包恩的已经打包放在桌上了。”
我十分感动,“谢谢你。剩下的是要出摊吗?”
风:“是的。我有一段时间没出摊,再去的时候有一群中学生过来,哭得很厉害……”
我:“某种层面上说已经快成为别人青春的回忆了啊。”
虽然家里又住进了三个新的小室友,但早上这么一看也没什么区别。
史卡鲁还在房间里睡大觉;威尔帝和作为监管者的可乐尼洛住进了另一间客房。而科学家昨晚进去之后就再也没看他出来过,可能搞技术的归根结底都是阿宅;玛蒙则最后还是选择住在这里,因为我不收他租金。
这位小术士接受了风的邀请,一起睡阁楼。目前也没起床。
唯一的早起派,只剩下训练有素的可乐尼洛。
小豆丁穿着从异世界带来的迷你睡衣,顶一头乱糟糟的黄毛,出来时还打着哈欠。他看到客厅的景象之际顿了顿,才揉着眼睛,轻巧一跃,跳上厨房的柜台。
“怎么回事,你们都起这么早?”可乐尼洛说,一手自然而然地从蒸笼里拿出一个包子。
我正收拾着公文包,“我要上班。”
风搬着食材往外走,“我要出摊。”
“唔?”小朋友吃得满嘴肉汁,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们忙东忙西,含糊道,“新奈要上班我倒是知道,风你怎么还要去摆摊啊。喂。”
中国男孩把食材安顿在院子的小摊车上,折返回来拿蒸笼,温声解释。
“一开始是为了付房租给友寄君。”他说,“现在的话,等待长大的时间里也没什么事做,干脆就再摆一段时间。”
可乐尼洛接过他塞来的第二个包子,慢慢地哦了一声。
“喔,房租。那我是不是也得……”黄发小鬼露出深思的表情。
已经到了通勤的时间。我拎着包,围上围巾。注意到他的反应便直言道:“有想做的事都可以尝试,不过不用给我房租。哪有朋友来家里住还要收钱的道理。”
可乐尼洛闻声望来。他眨了眨蓝眼睛,咀嚼食物的腮帮子一鼓一鼓。
“这样啊。”
小孩咽下一口包子,又隔着半个客厅的距离瞥向我身边的人,“那里包恩怎么也要出门?喂。”
我扶在玄关穿鞋,手里的公文包被保镖提走。后者依旧是一副剃刀党打扮,站在原地,平静地扭头看了好友一眼。他抬手按了按帽顶以作示意。
里包恩说:“我要送老板上下班,免得她在路上被人绑架。”
可乐尼洛不知被戳到什么点,口气登时严厉起来:“你竟敢用这种‘我正在被对象需要和你不同’的眼神看我,喂!”
我:“……”能读出来也很强。
我站起身,用漫才的手刀轻轻敲了敲保镖的手臂,“多早以前了,就那一次。走了。”
院子里,把出摊用品都准备好的风戴上一副圆圆的小墨镜。他的下半张脸缩在深紫色的高领大衣里,扮成看不清年龄的模样,潇潇洒洒地骑走小摊车。
我和我的小住客们的生活再次回归正轨。
家里多了三个小孩的日子也没有变得更特殊。正如他们自己的说法一样,比起“朋友”,称为“熟人”都已经算是对多年交情的让步了:除了活泼闹腾的史卡鲁以外,其他小家伙各有各的独来独往法。
毕竟在不幸变成小孩之前,一个个都是世界屈指可数的大人物。
威尔帝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在客房里又打造出了一个地下研究室。因为只有一张床,可乐尼洛也不愿意打地铺,威尔帝便干脆直接睡在研究室里,经常半天不见人影。
最起初吃饭时倒是会上来。
后来研制出了送饭机器人,技术宅就再也没坐上家里的饭桌过。
只留一个呆头呆脑的小机器人。候在饭点,时刻准备接饭(有时候也会自己点外卖。和里包恩一样,貌似有特别的赚外快的途径)。
一个月后,我看了眼堪称恐怖的水电费账单,把它递给偶然间出山活动筋骨的威尔帝看。
小科学家接过单子。
大概是第一次住别人家,忘了有这个情况,他一时也被这串数字惊得缄默下来。
随即轻哼一声,小手一挥,主动承包了这个月的水电费。
后来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研究室用的水电便没有再划进我的账单里。
玛蒙则更不用操心了。
如果要在缩水的阿尔克巴雷诺里面选最省心的人,我或许会在风和玛蒙之间纠结一会儿,然后提名后者——比起会主动照顾别人,更善于投身人情之中的中国小朋友,玛蒙虽然处事态度冷酷一些,但和这类人打交道反而更简单。
有事拜托就打钱,无事也各不干扰。
而且穿越到这边之后,他的状态相当轻松,慢慢也变得好说话:从一开始成天呆在阁楼,到之后时不时会下来客厅漂浮游荡,一起看电视、打游戏;有时候看我如同尸体一般趴在沙发上,甚至没要钱也会用幻术变出按摩仪器给我点房东福利。
我后来想起来他就是那个诡异组织瓦利安的成员之一。看来度假确实会让人焕然一新,尤其是不会被同事和上司找上门的假期。
然而跨世界通讯就像一个定时炸弹。
有天我上班时居然接到了他的同事贝尔菲戈尔的电话,对方在一片嘈杂中嘻嘻笑,还试图和瓦利安的一些成员一起来异世界探望玛蒙。但那又是后话了。
至于可乐尼洛,他待在家给我的感觉和自律的普通人没有两样。
早起慢跑,回来偶尔会和家光和拉尔打电话,没事就看电视;有人下厨会来打下手,吃完饭雷打不动地定时午睡;睡醒锻炼,练体术练狙击;晚上习惯泡热水澡,不时问问徒弟的训练情况,然后最晚十点就会回房间睡觉。
因为要管着威尔帝,也基本上是经常宅在家里。
按理说,这些人住在一个屋檐下会经常大吵大闹。可大部分时间里其实井水不犯河水。真要闹起来,几乎都是史卡鲁或者里包恩看某些人不爽而动手引起的事端,一般很快就会以武力压制的方式解决。
而史卡鲁恢复身体却迟迟未回,我也问过他这个问题。
当时,他正侧趴在暖桌里玩掌机游戏。听我发问,愣是半晌没说话,接着忽地意识到什么似的卡壳了一下:“啊。”
我沉默地看着他那副明显是被问了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的模样。
只见紫发青年回过神,开始浑身痒似的东抓西挠,目光仍黏在屏幕里,思路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他支吾半天,额头冒出冷汗,突然又是一个翻身背对着我,莫名其妙地大小声起来:
“我我我我史卡鲁大人自有分寸!不用你说,反正迟早会回去的!”
我:“你的卡鲁卡沙没事吗。”
史卡鲁:“我自有分寸!”
我:“你走了之后那三个孩子——”
史卡鲁:“我自有分寸!我自有分寸!”
一旁坐在专座里看报纸的某人:“别管他,一看就是玩得乐不思蜀,早就忘记自己还是卡鲁卡沙的军师了。而且他最近正在妄想追回之前拒绝他的女孩。”
史卡鲁顿时面红耳赤,气急败坏地跳起来进行第176次“跑腿小弟要翻身”之大挑战。
失败,被镇压。
哇哇叫地扑过来要我帮忙做主,被揍得鼻青脸肿三天没出门。
我心如止水,继续工作。
没错,在平稳地回到社畜日常后,这里最值得一提的是:
某日下班,我拎着新工牌——上面贴着新拍的证件照与新的职位。
倚在车边等待的男人抬起眼。东京繁华的地带车水马龙,霓虹灯牌成为不夜城里冰冷的太阳。我踩着浑暗的天色,低调的路灯,快步上前一二,在离他还有十几步距离时停下。
紧随而来的,是一股涌上心头的小人得志的骄傲感。
我不由像小学时期带着满书包小红花回家那样,微抬起下巴,哼哼笑道:
“里包恩、里包恩,猜猜这是什么?”
杀手抱着臂,我看到他在迷蒙的街灯里隐隐地翘起唇角。
“我,本人,你世界上最良心的雇主升职了!”
我得意地宣布并展示,“虽然我确实没打算一直在这里干下去(此处很小声),但涨薪后我的计划又能多提前几年实现。最重要的是,我现在可是本部最年轻的主任,一般员工可是要混个四五年才能升呢。厉害吧?超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