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鸟窝窝
被扳倒似的躺倒在软乎乎的枕头上,我缓神两秒,才意识到桎梏腰际的是里包恩的手臂。
而男人就与之前某个夜晚那样,脑袋蹭到我颈窝前。明明是充满依赖感的姿势,看起来又乖又让人省心,我却在察觉到身体习以为常的安全感的同时,动摇地感到一种极为剧烈的、另类的不安。
心跳噔噔地窜上太阳穴,我怀疑我的耳朵都快烧起来了,难以置信地伸手去推他的肩膀。
“……里包恩。”我不确定地开口,“你松手。”
结果推也没推动,叫也没叫动,圈在后腰的臂弯反而再次任性地收紧些许,形成一个严丝合缝的、意义莫名的拥抱。我几乎能透过单薄的睡衣,感受到对方温馨的体温与皮肤细腻的触感。
里包恩的嗓音埋在我的颈侧,显得沉闷而不悦。
“我很困。”他说,“你现在不要胡闹,我就勉强不计较你吵到我睡觉了。”
温热的气息打在脖颈赤-裸的肌肤上,伴随着说话时轻微的振动。我全身僵硬,百般吐槽在心里万马奔腾,硬是找不到一个重点。
不出须臾,怀里的人美美入睡,而我不争气得一句话也没再成功说出口。
到底是谁在胡闹?他心里没点数吗?
干瞪着昏朦朦的卧室,我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哪,但是明天不是周末,还要通勤。我判断这个局面暂时没办法如我心意地解决,只好把沟通的问题放到之后再说。
如果里包恩是因为还没脱离小孩时的习惯才这么做的话,从某种层面上说,占便宜的反倒是我。
我沉默地自嘲一会儿,想一想算了,悬空着无处安放的手臂最终还是轻轻放下,搭在保镖的肩背上,闭上眼暗下决心。
明天一定不能让他继续和我睡。
第56章
说实话, 这一晚我睡得说好也算不上,说不好也不至于。
里包恩的手臂强硬地箍在后腰,太紧了, 我挣脱不开, 又不敢随意动弹,生怕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 因此只能催眠自己将就入睡,别把此人当男的。
然而好不容易重新捡回困意, 混混沌沌地陷入梦乡, 露在被褥外的手与侧肩又有点冷。
半梦半醒间,我想要缩回温暖的地方。接着, 我好像的确成功缩进被窝了, 但一头扎进深度睡眠里没多久, 还觉得被捂得又闷又热。
于是我磨磨蹭蹭地翻了个身, 鼻尖萦绕着清新而微凉的空气,才终于安心睡下。
翌日。
由于心里挂念着上班,我仍然比定好的闹钟还早醒。
天蒙蒙亮之际,清早略显模糊的光线投映在墙上。刚迷瞪着睁眼,我盯着光影绰绰的墙体放空片刻, 意识回笼,突然发觉脊背紧贴着谁温热而紧实的胸膛。
耳边近乎能听到后方稳健的、规律的心跳声。
腰际虽说不再有束缚感, 但还是有一只手臂从身后探来, 压在身侧,掌心搭着床面。与其说靠着身后的人,此时更像被笼在怀里。
我的手还无意识地覆在那只手背上, 手指挤入指缝,像是自己把人家的手抓过来一样。
耳后四平八稳的均匀呼吸都倏尔变得挠人。
我想也没想便火速抽回手, 撑起上半身。压着腰腹的臂膀岿然不动。我毫不犹豫地抬起他的手腕,一溜烟滑下床,目标清晰、头也不回地开门,绕过客厅,钻进卫生间。
里包恩这个臭小鬼!根本就是在故意整我吧,以前都没粘人到这份上!
边闷声发着怨气,我边慢吞吞地掏来牙杯,专注于刷牙,过了会儿才把心情安抚下来。
随即,我吐掉牙膏沫,洗了把脸。正经地抬起头看向梳洗镜。
打理完乱蓬蓬的头发。镜中人的形象总算显得精神了些,清醒地、神色平静地望过来,隐隐带着几分上班族通用的麻木与冷淡。
很好,想到假期结束,杀气也上来了。
我走出卫生间。客厅的小孩不出意料地还在打着呼噜,睡得四仰八叉。我给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喉咙之际打开烤面包机。保镖这时才不紧不慢地起床,侧身从卧室出来。
他已经换好了衣服:白衬衫,红领带,黑西裤,体面板正得像个公务员。
我正从柜子里拿出果酱,循声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吃吐司吗?”
“好啊。”
“那我多烤两片。”我移回视线,“或者你想吃别的可以自己做。”
既然都长这么大了,想必做饭也不是问题。
然而,我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指望杀手会下厨——即使他看起来什么都会做。却没想到等里包恩洗漱完毕,我也回卧室里关闹钟、换正装时,灶台边忽地响起了开火的动静。
我领带打到一半,怀疑听错了,挑了挑眉开门观望。
只见身形颀长的男人站在灶台前,暗红色的领带被领带夹扣起,即便稍微弯腰也不会乱晃。而他自然而然把衬衫长袖卷到肘部,轻车熟路地热锅、涂油、倒上晶莹嫩黄的蛋液。
真在做煎蛋?
我感到无比新奇地凑了过去,如同小时候第一次有意识地观察大人做饭,挨到里包恩肩膀后侧探出脑袋。
那只常年用来握抢的手熟稔地拿着筷子,将鸡蛋液在不沾方锅里轻轻摇匀铺平,然后戳破薄薄的气泡,开始掂锅卷蛋。
我嗅到油煎的香味四溢开来,夹杂着蛋液里调过味的轻盈酱香。
“好香。”我睁大了眼,小声感慨,“是玉子烧吗?”
里包恩应了一声。我抬起头,瞧见他轻轻上扬的嘴角。
“之前去跟不死之龙接头的时候,他特地传授了不少关于日式料理的心得。”
我:“接头是什么啊。”跟人家玩就说跟人家玩,黑-道用语用在这里很诡异好不好!
里包恩:“那家伙可以说是不得了的狠角色。除了日本料理以外,意大利餐也做得相当正宗。”
我:“哦,不愧是家庭主夫……你刚才是不是无视我了。”
我刚顺手帮忙拿出餐盘,吐槽的话音一落,脑袋便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别赖在这里叽叽喳喳的,懒虫。”保镖一如既往地严格道,“你的吐司烤好了。”
我就说了没几句话,哪里叽喳啊!这人不会是因为难得下厨,所以有点害羞吧。
一手捂着脑袋,我把盘子放到灶台边,不打算跟他计较地顶着死鱼眼转身离开。窝在小榻榻米上的史卡鲁迷迷糊糊翻了好几个身,非但没有被吵醒,反倒把小被子都踢到一旁,挠着肚皮流哈喇子。
我好心路过,帮他把被子盖了回去。
由于有里包恩连厨艺都万能的技术加持,我没有随便塞两口面包就出门,而是坐下来好好珍惜了一番杀手的手艺。
出锅的玉子烧卖相十分出色,金黄柔软,嫩得入口即化,裹了樱花虾与海苔。我尝得津津有味,连吃带夸,发自内心地感叹了好几声“太厉害了”、“心灵手巧”、“完全没想到”、“去当杀手真是厨师界的损失”。
以至于本来还非常自如地把夸奖照单全收、自称是黑手党国际厨艺俱乐部排名第一(他那里的黑手党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排名)的里包恩,都伸手用筷子尾巴再敲了敲我的脑门。
“行了,不要摆出一副从来没吃过饭一样没出息的样子。”他说。
纵使如此,我也依然感动得无以复加。
“因为就算不提有多好吃,我也已经好多年没体验过这种感觉了。”我坦然道,边塞进最后一口夹着果酱的吐司,“好像家啊。”
吃完,我把碗碟一收,抬眼却见已经戴着帽子的男人手肘支在桌面上,微微屈起指节,托着下颔。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上视线的一刻,我有点疑惑地顿了顿,里包恩倒是神色微动。
那平静得几乎颇为冷感的目光,随着主人的心情变动,似乎揉进些许叹息般柔和的神采。但我觉得我应该是看岔了眼。因为杀手下一秒就无情地开口道:
“真是个没救的笨蛋。”
我沉默一秒,奋起抗争:“你说谁呢?”
里包恩:“谁应了就是说谁。”
我:“我不洗碗了。”
里包恩:“哦,叫史卡鲁去洗就行。”
我:“喂。”先不说你欺负他了,那孩子会不会把盘子洗砸了都是个问题吧。
扭头一看,睡得一头紫发乱糟糟的小屁孩还在睡梦里浑然不觉地傻笑。我可不打算雇这家伙当家政。于是只暂时把碗碟放进洗碗池,准备上班。
由于早起了一些,通勤时间还有点宽裕。
我正换好鞋,站在玄关边低头翻着手机里的信息。余光瞥见里包恩跟来的身影,便目不斜视地摸到门把手,推开门。
早晨饱含着清爽凉意的微风顺势拂过门槛,同时送来的,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自行车车铃的叮当轻响。
还没收起手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蓦地从身侧伸来,把我的领带捞到掌心。
“嗯?怎么……”
我一怔,就在问话的功夫里,保镖手法熟练地替我把先前没打好的领带推紧。旋即又抬起手,很轻地捋了捋我额前的碎发,才率先一步迈出玄关,说着:“走了。”
呆了两秒回过神,我下意识摸了摸头发。
很乱吗?
但明显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收了手机,提起公文包关上门,“等等我。”
走没两步的男人停下来,插着衣兜回过头。
天气渐凉后,里包恩也没有只穿原来那三件套。今天在铁打不动的西装外,还套了件深咖色的双排扣大衣,版型合身挺括,衣角利落地垂至膝盖。它尽职尽责地把西洋杀手挺拔的身材衬得更修长。
尤其还戴了礼帽,我觉得他穿得的确很符合影视剧里关于黑手党的着装印象——换一顶报童帽,再戴双手套,基本就能cos剃刀党。
乍一看有点惹眼,但这里是东京,什么人都有。
心想应该不至于太引人瞩目,我只是语气调侃地随口说他这样穿挺帅的。里包恩则一脸“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本人帅呆了”的模样,哼笑一声,顺手把我的包拎了过去。
我对于他构成事实的自信表示了纵容与一点无语。和保镖一面互呛一面并肩出行。
只不过,我又犯了个失误:
错估了里包恩这个显眼包吸引眼球的程度。
或许是我习惯了他的存在,所以在这方面产生了疏忽:他从小婴儿开始就毫不避讳群众的注目,所到之处萌声一片,时不时就有爱心泛滥的路人来搭讪,问他是不是我家的孩子,巨可爱,可不可以摸摸(里包恩打招呼都很礼貌,但摸还是没让摸)什么的;
长成小学生年纪的那一阵,也因为个性可爱的鬓角和小绅士般的姿态招来过热情路人的搭讪,只是日本学生制服也有不少是西装,所以比起婴儿时期没那么让人惊叹。
如今他真成了年长的异国绅士,身高一下窜到一米八几,气质显然异于常人,还把自己捯饬得光鲜亮丽。
即使早高峰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也可以见得一路上会引来多少注意。
饶是我在通勤路上提前接到工作电话,通话中,照样能听见路过的行人的窃窃私语。
譬如一行男子高中生迎面走来,接着丝毫不掩震惊地聚集起来,贴墙走,热烈讨论着:
“诶,那是外国人吗?”
“一看就是吧,哪有亚洲人长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