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恐龙花
而这条出路很有可能在这个拥有着奇特能力的女将军手里面。
所以在这样紧张的时刻,明明汉军和黄巾军还在焦灼地对峙着。
而他却偷偷的来到了雁门郡,马邑县。
“大贤良师,久闻大名,今日得见,吾甚是荣幸,不妨进内屋一叙?”
张角颔首点头,已经四十多岁的他身高七尺,手持法器九节杖,看起来自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气质。
而秘密来到马邑县的张角还带了一百多个护卫,这些人个个都是精壮勇猛之士。
杨秋让人带下去招待,而张角留下了郭泰这一个人一起去了室内坐下。
大约还是有些防备她,所以要留下一个信任的弟子。
杨秋没什么意见,毕竟若是一点防备心思都没有,那张角大约就是个蠢人。
于是,屋子里面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久闻杨家军盛名,今日一见,甚感意外,杨将军竟如此年少,此等年纪便能成立杨家军,观之未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这一开口就是寒暄恭维了,杨秋笑着点头。
“大贤良师,观之如神仙中人,难怪能引领黄巾之众,破汉军如破竹。”
两边你来我往地夸了对方几句,都确定了彼此的态度甚为友善,于是张角沉声开口了。
“杨将军的书信,我自阅后,一直铭记于心,然犹不敢全信。但近两个月之事,一一验证了杨将军的预测,我心中疑惑颇多,实需杨将军为我解惑。”
杨秋闻言,不自觉地望向郭泰一眼。
“当初既已书下那信,其实我一直期盼与大贤良师会面之日。诸多事情,我亦欲告知大贤良师。
只是其中内容涉及一些机密,若大贤良师不介意郭渠帅旁听,我此刻便可为君解惑。”
这一刻,张角有些犹豫了。
他并不想破坏自己在弟子心中的高人形象。
即使他现在已经明白,他收的弟子并不是个个都虔诚信奉太平道,可能有些人还想谋取自己的私利。
但张角也不希望让身边弟子觉得,其实他什么法术都不会,眼下甚至还要求一个十几岁的女郎预测未来。
“平昌,你自去外面等候,我和杨将军有一些密事要聊。”
作为大贤良师的徒弟,郭泰自然不会有任何不满和意见。
张角这吩咐一说出来,郭泰行完礼就转身走了出去,于是这屋子里面就只剩下了杨秋和张角两个人。
这一刻,张角再也没有顾忌了。
“杨将军,未知师承何人?何以拥有如此神奇之本领,竟能预测未来变故?”
“我师太白居士,乃一神仙中人,身怀诸多奇异本领。然而,我所学之技,尚不及师傅之万一。
大贤良师亦好奇我何以能预测未来?实则此乃师傅所传之秘技。师傅曾赐我一书,其中记载了未来数十年变迁。
而书中所述,皆已一一应验。原本我可静观其变,目睹太平道步入那注定未来。
然我心有不忍,不愿见天下穷苦百姓,最终绝望跳河,或遭汉军杀戮,筑京观惨状。
我想,大贤良师传道之时,亦曾心怀怜悯,愿此世穷苦之人,不再生活于艰难之中。
然如今,大贤良师所行之路已偏,若再不回头,必将身首异处,而追随大贤良师之人,亦将凄惨而亡。”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张角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过他忍住了此刻的怒气,反而立即对着杨秋质问了起来。
“杨将军如此确信黄巾军的未来,那么杨家军的未来又将如何?
莫非杨家军将顺应天命,使这世道改换天地?然而我观之,至少目前杨家军的势力,远不如黄巾军。”
“大贤良师,我先前已言,师傅赐我一书,其中记载了未来数十年之事。原本这未来与我并无关联,我亦未曾创立杨家军。
然而,我与大贤良师的想法颇为相似,皆认为汉家天下的统治,已无法使万千生民百姓得以温饱。
我亦欲带领众人,共创新世道,使千千万万的底层庶民得以喘息,得以有口饭吃。我与大贤良师之初心,或有些许相似之处。”
“至于杨家军是否能成功,实话实说,我只能确定一事,那便是杨家军的成功希望,至少比黄巾军要大一些。
至少我深知这天下的问题究竟何在,而大贤良师似乎尚未明了。竟以为推翻此天下,由太平道主宰,便可使百姓们得以温饱,这实乃大错特错!”
这话简直否定了张角这些年努力的所有成果,这一刻的张角瞬间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
“杨将军邀我前来,莫非欲在此刻羞辱于我?”
“大贤良师请勿动怒,实话有时确实刺耳,然大贤良师何不听我说完?
君既愿前来此地,岂非亦已察觉黄巾军之下暗藏危机?莫非大贤良师以为黄巾军如今固若金汤,必定能席卷天下?”
这话让张角又沉默地坐了回去,他当然意识到了那一丝危机,可是他还是看不破问题究竟出在何处?
而这位能够预测未来的人大约是他看破迷障的唯一希望。
“杨将军不妨说一说你的高见,我也想知道我究竟错在何处?”
杨秋知道张角现在并没有相信她说的话,让张角这样一位有几十万信徒的大贤良师能坐下来和她交谈的原因,主要还是那一封预测未来的信。
而杨秋本人对黄巾军的看法,对未来的判断,可能张角都不会放在眼里。
毕竟杨秋现在也就是个十三岁的女子,她发表出来的意见也许张角都觉得滑稽可笑,十三岁的人懂什么呢?
可是杨秋的能力却是让张角忌惮和重视的,所以这种纠结的心情,大概让他很矛盾。
既觉得杨秋的年龄见识不值得信任,又觉得这女子的预测未来的本领值得让他重视一下。
“大贤良师,我且作一假设,若太平道果真建立新朝,黄巾军此次能推翻大汉,夺取天下。
此后,朝廷的官员皆由太平道信徒担任,新王朝由大贤良师执政,并订立新律。
如此未来,大贤良师觉得,千千万万的底层庶民,真能得以温饱吗?”
这种预设让张角毫不犹豫的回答了起来。
“若由我主宰天下,让太平道的信徒担任官吏,我自会轻徭薄赋,让万千庶民得以休养生息。
太平道亦将恤孤寡,佑老幼,遇灾害之时,必赈济救灾,以安民心。如此世道,自当令大部分人饱食暖衣。
莫非将军以为此等世道,尚不足以使百姓安居乐业?”
这样的回答,让杨秋叹息了一声。
任何时候农民起义都是正义的,吊民伐罪,造反有理!
因为被压榨的千千万万农民,其实他们真的是活不下去了才会造反。
“大贤良师,我依然敬佩你的勇气,认同你的造反之念。这天下确应被推翻,君之所为,实乃吊民伐罪之举,并无过错,错在那些贪婪的官员和无道的天子。
天下万千生民亦无过,彼等剥削我等穷苦百姓,掠夺我等最后一点粮食,我等自当拿起刀枪反抗,创立新的王朝!”
杨秋此话一说出来,张角颇为意外。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子竟然也有如此见解,原本他以为这位率领杨家军占据雁门郡的人其实只是一时被迫反抗。
原来对方和他想的一样,是这汉家天下对不起万千百姓,所以造反这件事情是正义的。
只有建立新的朝廷,才能改变这个世道,可为何对方笃定说太平道会失败呢?
张角直接问了出来。
“将军既有此等见解,为何却不信黄巾军能取胜,太平道能开创一新朝,使百姓得以休养生息,让庶民饱食暖衣?”
“大贤良师,我且再作一假设,未来的官吏皆由太平道信徒担任,且彼等皆公正无私,毫无贪念,绝不侵夺百姓粮食之举,每年皆按既定税赋标准收取赋税。
然则,如今之困境在于,黄巾军中人大多已失其土地,彼等如何能获得新土?大贤良师以为,还有足够的土地可分予众人?”
这个问题瞬间让张角给愣住了。
封建王朝的宿命就是土地兼并到了极致之后就会权利重新洗牌,再形成一个新的轮回。
而张角的认知还没有到达这个程度,他只是觉得是那些官吏有问题,天子有问题,所以建立一个新朝不就行了吗?
可是眼下杨秋的这一个问题,让他突然意识到,原来他以前的想法竟然有些许天真。
但他此刻也不是没能想出解决方案。
“我自会将那些荒芜的田地,重新分给天下失去土地的流民,并鼓励百姓们开荒耕种。
我亦将施行仁政,使百姓们得以有粮食播种,助他们度过最初开荒难关。”
这倒不失为一个解决方法,只是就像杨秋做的均田一样。
但想做什么和实际做什么,那之间其实差别有千万里。
“大贤良师心怀仁慈,不忍庶民百姓受苦,愿分田地予天下诸人,这实乃善举。然而,大贤良师以为仅那几十万太平道信徒失去土地?
实则,天下千千万万的庶民,皆依附于豪强士族而生,自耕农已寥寥无几。大贤良师真以为土地足够分配?
即便开荒,最初几年所需粮食,又如何解决?若购买,彼等是否会卖?又或,当彼等出高价时,大贤良师是否有足够之资购买?”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抛出来,这还不是真正的实施,但已经足够让张角意识到这种过程困难重重。
他当然不是傻子,只是在还没推翻这个天下的时候,他还没思考未来要怎样执政?
因为这还不是他眼下可以考虑的问题。
但杨秋的这一番说法,却瞬间让他意识到,夺取这个天下之后会遇到多少困难。
可是难道不做就这样原地等死吗?张角突然就产生了一种困惑。
“天下之事,何者不难?未来之路,自然险阻重重,然若不为,则希望全无。莫非将军因惧未来困难,欲劝我放弃?”
那就是走一步看一步的意思了,这也不怪张角,他毕竟没有执政过。
可以说他的想法还有些浅薄,甚至处于天真这个程度。
“世族光武帝当年夺取天下之后想要度田,后来各地峰烟四起,大贤良师以为这是什么原因?”
当然是那些豪强士族的反抗,他们可不希望自己老老实实交赋税,更不希望自己的土地被清楚丈量出来。
而这件事情一被杨秋提出来,张角整个人突然就冒出了一股冷汗,他好像蓦然间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出在了哪里。
明白了杨秋一直在询问这些问题的原因。
不管是分田开荒的困难,还是夺取天下之后丈量土地,收取赋税的困难,这都不是他简简单单一句施行仁政就可以做到的。
难道光武帝当年就不想施行仁政,让更多的百姓获得土地吗?
但那个过程当中遭遇了无数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