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初来乍到,应该随分从时,慢慢适应,等大家都熟络之后,再大肆宴请才是正理。谁知,他刚来不到半个时辰,就说要众人,还要说请众人吃饭联络感情。他上嘴皮碰下嘴皮的说话轻巧,却不知要置办一场宴席需要耗费多少的人力物力,需要上下调配多少的人情物事。
要是长公主或是郡主说这样的话,那没说的,人家本来就是主子,这满府的奴才都是为她们服务的,莫磐是谁?你一个初来乍到的毛头小子不说窝着盘着,竟一上来就指使起咱们充大爷来了?谁鸟你哦!!
可是,他一句话下去,公主府里竟真给他这个只当了一个来时辰的主子办成了!
莫磐坐在主座上,看着下面一桌桌的美酒佳肴,心下有了定数:长公主竟真的没把他当外人。他现下能无缝接洽公主府,定是长公主提前就为他做好了准备。
看着下面一张张并不算勉强的脸,心想,他这是,还算得人心?
得人心就好。不管他们是真的服他,还是假意奉承,在长公主和怀宁郡主进京之前,在这座府邸里,他要做唯一的主子!在这个将有动荡的关键时刻,他要是连居住地的奴才们都收服不住,让他们生了二心、三心,他也别想以后了,干脆收拾收拾回扬州算了。
他把视线落在姚冠呈身上,在他与自己视线相触之前移开,继而举杯祝祷:“祝国运昌隆,公主寿延。”
下面众人同样跟着他举杯祝祷:“祝国运昌隆,公主寿延。”
这一顿饭,只吃了一个时辰就散了。等众人陆续离去后,姚冠呈走在最后,等着莫磐。
莫磐跟韩长史吩咐一声,要他做完事之后去后院内书房等他,就去和姚冠呈攀谈。
莫磐将姚冠呈引进旁边待客的小厅里,分宾主坐下,吴妍给两人上了解酒茶之后,莫磐才笑着对姚冠呈道:“我听冠杰堂叔说起过您,按辈分,我也得叫您一声堂叔。”
姚冠呈忙放下茶杯,起身垂手恭敬道:“不敢当郡马爷一声堂叔。下官只是旁系中的旁系,虽然姓姚,但早就出了五服了,幸得长公主看中,提拔下官做了这府中侍卫统领,不胜感激!”
他跟姚冠杰还是不同的。姚冠杰这一支是从西宁王嫡枝分出来的,他这一支顶多是跟西宁王一个祖宗,仗着初代西宁王发达了,他们祖辈才依附过来过活罢了。要不是当年长公主一次次的将姚家嫡枝整的七零八落的,这提拔恩荫,还落不到他的头上呢。
从待遇上也可以看出来。姚冠杰而立之年就能做扬州的指挥使,官拜正三品,他年过不惑,就只能在公主府里做一个从四品的侍卫统领,这差的,可不是一丁点半点。
莫磐笑着起身,将他按坐在座椅上,才坐回去说道:“即便不论亲戚,就从年纪阅历上,姚统领也是要长我许多的。学生不才,被陛下指婚给郡主,当了这公主府临时的管家,少不得要姚统领多多的指教,咱们一起将这公主府好好护卫起来,别让肖小有机可乘,丢了这公主府的体统和颜面才是,”说着他又松口气,继续道:“等上小半年,殿下和郡主回京就好了。只是在她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这府里的安保,还是要多多的仰仗姚统领了。”
说罢,就起身给他郑重揖了一礼。
姚冠呈连忙惶恐的托住莫磐的手臂,口中连连道:“真是折煞下臣了,郡马爷快别如此!郡马爷放心吧,您既是长公主看中的人,咱们手下兄弟自是一百个心服的,这府里安、安保,就交给下臣吧,定不会放过一个肖小的。”
莫磐点点头,又问了他几个问题,只把姚冠呈问的额头冒汗,才放他离开,自己回内院去了。
姚冠呈回身望着莫磐的背影,摸摸脖子上的冷汗,被迎面吹来的凉风冷的打了一个寒颤,心里发狠:娘的,不管大的还是小的,没一个好惹的,这差事,真是越来越不好干了。
他摸摸怀里的赏赐,心下又有些犹疑起来,这郡马爷儿,真的是给的太多了,即便给手下的弟兄们分下去,他自己,也能剩下许多呢。
过不了多少日子,宫里就该采选了,有了这银子去打点,他小闺女,说不得也能麻雀变凤凰呢?
不管姚冠呈心里有多少的花花肠子,莫磐在内书房见了韩长史之后,第一句话就是:“韩长史,您对荣国公之后贾赦贾恩侯知道多少?”
第120章
华柔长公主给莫磐说起废太子相关事情的时候,曾提了一句贾赦。贾恩侯曾是先太子、现义忠亲王的伴读,若无太子被废之事,这贾赦以及贾家,现在应当是另一番光景。
除此之外,莫磐对贾赦所有的印象都来自于吴莘说给他的只言片语:色中饿鬼,马棚将军,爹不疼,娘不爱,空有爵位,兄弟当家....每日里除了在家高卧玩小丫头之外,竟无半点别样言语传出来。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无论是在林如海的人名单子里,还是在惠慈大师给他的人名单子里,贾赦,竟都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
他在皇宫里跟惠慈大师带了那么半天的功夫,他可不是一点东西都没得到的。除了言语上的隐晦指点之外,抽冷子的时候,他师父也给了他一个名单。这个名单,跟他来进城前林如海给他的名单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让他大吃一惊的是,两人都提及,他要想从这次动荡中分一杯羹,都绕不开一个人--贾恩侯!
莫磐想从这一次改朝换代中分一杯羹吗?
莫磐自己觉着,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不得不的问题。
要说,从他黏上惠慈大师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在宣正帝这里挂上号了,他师父要是不好了,他就会顺遂一生吗?‘除恶务尽’,要是他籍籍无名,做个普通庸人埋没在乡野,或许会在乡野顺遂一生吧,但只要他入了官场,宣正帝以及后面的皇帝,会让他在朝堂站住脚吗?不好说!
更别提,他并不甘心居于人下。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从他决定和王家联手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搅弄风云了,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在这权利的漩涡中脱不开身了。及至他与怀宁郡主定亲,接触到了西北势力,要说他脱开这些自己过逍遥日子,那就是把他自己和亲友的性命朝旁人手里递呢。
他一步步的走到如今的境地,惠慈大师功不可没,但是,要是没有惠慈大师,他跟他母亲还有兄弟,早就埋葬在无人所知之处了,也就不用谈今天了,这就是一个循环往复解不开的结。
只要他想站直腰杆笔挺做人,他就得从各方势力的波云诡谲中脱颖而出,而这个机会,已经到来了。
对外的说法,宣正帝中毒了,现在由几个年长的皇子和内阁、六部共同掌管朝堂,似乎改朝换代已是必然。
但也有狡猾世故的朝臣看出了其中端倪,认为宣正帝压根没事,这天下,还是宣正帝的天下。
莫磐自己知道,宣正帝当然没事,但,改朝换代却是必然的了。
莫磐要是没记错的话,红楼故事快开始了吧?除了林黛玉是绛珠仙子、贾宝玉有块玉之外,他记得比较清楚的是书里有个太上皇,贾家有个贾贵妃,他们修了个园子名叫大观园,还有个刘姥姥,其他的虽然记得不甚清楚,但就现在的局势而言,已经足够了。
贾家符合进宫的女孩儿目前只有一个贾元春,虽然说‘看贾元春被指给谁,谁就是下一任皇帝’这样的话有些讨巧的意思,但这却不敕于一枚定心丸,指路标,至少,莫磐不会傻乎乎的跑上去开罪于这位潜龙。但,也止于如此了,他总不能什么也不干,就干等着上去抱大腿吧?那也太没出息了。
这次改朝换代,他必定要把握住机会,不仅要立于不败之地,更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稳中求进,从中攫取更大的权利才是。
以他现在的年纪,权利从哪里来?
从军中来!从破而后立上来!
文臣那边他沾不上边,也说不上话,武将这边,他还是可以争一争的。
莫磐的想法,他现在已经跟西北军接上头了,剩下的,就是要趁此机会把这军权给握紧喽。要是平时,夺人军权犹如断人根脉,是九死一生的事,现在嘛,上面天家父子龙争虎斗的时候,下面的,是不是有机可趁,就单看个人手段了。
莫磐有钱,算是占了个先机,但是,西宁王还有亲缘子孙存在,对他这个外人来说,却是一个不小的阻碍。
华柔长公主嫁给第二代西宁王之前,这位西宁王是有一个庶长子的。西宁候在的时候,这位庶长子仰人鼻息生活,也没什么,但谁让西宁候就这么英年早逝了呢?留下的,还只是怀宁郡主这么一个女孩儿。
没了西宁候,这位庶长子一脉自然就水涨船高,抖起来了!
虽然吧,宣正帝立了个怀宁郡主当菩萨,但这军中势力的继承,靠的可不是名正言顺,而是谁的拳头大。宣正帝从立了怀宁郡主开始,就已经着手开始接手西北边军了,但看西北将军一个接一个朝他这跑的欢的架势,宣正帝即便有所作为,其程度也是有限。
再者,西宁王会不给长子留后手?说西宁王没有后手,莫磐是不信的,华柔长公主更不信。
这边西宁候一死,华柔长公主都来不及伤心,就借着心痛的理由不仅将公主府里姓姚的都赶了出去,还大肆提拔姚姓旁系子弟,进一步分薄姚姓势力。
其中,姚冠杰才干最高,升的也最快,像是姚冠呈这样的,还有大把的存在。
莫磐没想要打压姓姚的,相反,只要运作得当,他们是天然的同盟。
目前,他跟姚冠杰相处最好,来京之前,姚冠杰也透露出要支持他的意思。
这些都是末节,莫磐看中的是姚冠杰跟西宁候是未出五服的堂兄弟的关系。他想将姚冠杰弄到京城中来,由他来压服姓姚的。有了姓姚的支持,他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真正掌握西北军了。
要想马儿跑,得给马儿吃草。
要让姚冠杰出这样大的力,给的少了,可是不行的。
咳,莫磐看中了京营节度使这个职位。扬州指挥使是正三品外放武官,京营节度使是从一品武职外官,中间隔了两个小官阶,一个大官阶,要是文官,一下升一个大阶,不大可能,但若是武官,这里面的门道可就多了。
跟何况,姚冠杰要出身有出身,要履历有履历,要才干有才干,只要他同意跟莫磐的利益交换,两方共同使力,他们有六分把握拿下此职,其他四分,就看天意了。
现任的京营节度使是王子腾,这个,不就正好撞上了吗?把王子腾扒拉下来,莫磐摸摸自己的良心,觉着并不是很痛。
说起京营节度使这个世袭官职,从初代宁国公开始,就没离了姓贾的手。原本,贾敬考中了进士,这个职位应该是贾赦的,但谁让义忠亲王老千岁坏了事呢?不管贾赦有没有掺和其中吧,宣正帝虽然留了贾赦的命,但要用他,没可能,下一任皇帝再用他,就更没可能了!数遍两个国公府,贾家的世袭职位竟没人接手,就只能便宜了外人王子腾了。
京营节度使一交出去,贾家,就正式退出政治权利中心了。按照贾代善的规划,贾元春应该继续和文官联姻,以求某得家族转型的,但现在,贾家已有下坡的趋势,贾元春不得不进宫,为下一代贾氏子孙赢得东山再起的时间和机会。
贾赦从小就做太子伴读,那他从小接受的就是家族嫡长继承人的教育,就是一头猪接受了二十多年的精英教育,也该是一头聪明绝顶的猪了吧?贾赦现在沉迷女色,未必不是自保呢。
即便如此,莫磐要是想从西北和京师得到些什么,林如海和惠慈大师都要提点他贾赦这个人物,可见,贾恩侯,可是比一头猪强太多了。
韩长史听到莫磐问他‘对贾赦贾恩侯知道多少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他问莫磐:“郡马爷怎么问起他来了?”
莫磐随口道:“好奇罢了。我曾听祖母说起过他曾是义忠亲王的伴读,而且京营节度使向来是贾氏之人担任,怎么,现任的京营节度使竟是王子腾,而不是贾恩侯呢?我原不曾想起这一茬,只是我坐船北上的时候,正巧碰上贾夫人生产林家上京给荣府报喜的人,不免攀谈了几句。在宫里的时候,又听闻师父他老人家和陛下说起荣宁二公曾经的威名,对贾氏现如今当家做主的人不免有了一些好奇罢了。韩长史是这京里的老人了,应当对他家有些了解吧?”
韩长史对莫磐的话只信了三分,什么只是好奇的话他是半点都不信的。想来,这位曾经的贾恩侯于这位郡马爷有什么厉害关系吧。
韩长史低头寻思了半天,也没想出莫磐跟贾恩侯能有什么厉害关系,非亲非故的,这位郡马爷到底打听他做什么?难道,他不应该先跟他打听这公主府的旧事?难道不先想着去拜见姚家的几位长辈?再不济,他打听打听这京中最新的趣闻要事,也比打听荣国府的嫡长孙,一位过了气的世家子强吧?
莫磐见韩长史一直不说话,语气难免带出一些失望,道:“韩长史也不知道吗?罢了,还是明天我再问问旁人吧。”
韩长史自然不能让莫磐越过他去问旁人的,否则,不就显得他太无用了,也太不忠心了吗?
韩长史沉吟道:“说起这贾恩侯,也都是些陈年旧事了。现在嘛,嘿,不提也罢。”
莫磐打起精神来,感兴趣问道:“以前的旧事?想来这位贾恩侯以前必是位惊才绝艳的人物。”
韩长史却道:“惊才绝艳说不上,但京城公子哥的名头还是响当当的。国公爷的嫡长子,太子伴读,皇帝陛下亲赐的一等侍卫,娶妻太子太傅的嫡长孙女,从他的字‘恩侯’上来看,等国公爷百年后,他一个侯爵是跑不了的。家世才干俱全,往上数二十来年,贾恩侯可是人人艳羡的存在,现在嘛,唉,时移世易,过眼云烟喽。”
莫磐问他:“这话怎么说的?”
韩长史笑笑,对他道:“郡马爷在长公主殿下身边,没少听她老人家说古吧?当年的事老臣可不敢乱说,只是有一点,郡马爷还当知晓,贾恩侯是皇帝陛下特赦的,他如今虽然不是当家做主的,但他仍旧世袭一等将军的职位,出入随意,可见,陛下对贾家的优容。”
莫磐点点头,表示知晓,他问:“听闻宁国公府里的贾敬贾先生曾考的进士,不知他在朝中现任何官何职?”
韩长史看着莫磐,回道:“郡马爷是想问老陈这位贾进士为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要跑到观里去修仙吧?”
莫磐给了他一个憨憨的笑容,问道:“为什么呢?”
韩长史觉着这个笑容欠打极了,贾敬为什么跑去修仙,这其中缘由他还真知道,只是,他却并不想跟莫磐说,他只道:“据说是他自己的私人原因,其他的,老臣就不知了。”
莫磐继续问他:“王子腾呢?据我所知,京营节度使掌管京师三大营,是守卫京师和皇城的中坚力量,向来是贾氏世袭的官职,怎么现任的就成了王子腾了呢?”
韩长史道:“王子腾是贾恩侯的胞弟贾政贾存周的嫡妻的胞兄,王家原本在礼部任职,管着各国进贡朝贺的事。这京营节度使原本是定了贾恩侯的,自从贾恩侯丢了世袭的差事之后,陛下原本要收回令派他人的,但找来找去,总是找不到到合适的接手人,于是贾恩侯就提议道:不如让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的后人来接手护卫京师,陛下当高枕无忧了。陛下听闻之后,便允了。”
莫磐倒抽一口气,骇声道:“允了?偌大个朝堂,就没找出个合适的人选来接手三大营?贾恩侯就这么一句话,陛下就允了?”
韩长史嘿嘿笑道:“这个,谁知道呢?”
莫磐沉默不语,半晌,他看看外面天色,对韩长史道:“长史的话我都记下了,天色不早了,我就不留长史了,往后,还要长史多多担待。”
韩长史连道:“不敢!”
对莫磐行了一礼之后,施施然转身离开了。
莫磐对着烛火发了一会呆,心想,到底不比十多年后。再过个十来年,贾氏小一辈长起来后,会自家从自家败坏起来,联手将贾家这棵大树合力推倒,以致最后树倒猢狲散的结局。
现在,贾代善的余荫犹在,贾赦也才沉寂了几年,贾珍还没来得及把宁国府翻过个来,贾氏小一辈的子孙年纪都还小,贾氏两府也没有做下了不得的祸事来。
现在,要想从贾赦手里夺过京营节度使的职位,有点难度啊。
第121章
难不难的,这种事,总是急不来的。
莫磐就着烛火,盘点了下以后的行事计划,就洗漱安歇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莫磐按时起床,做过早课、用过早膳之后,就在碧荷的指引下,一一见了内院的内管家们。
对她们,莫磐只有一句话,他说:“也就这小半年而已,平日里我住在外院,内院一切照旧。碧荷,你们也都认识她,她即得了长公主和郡主的吩咐,你们就暂且听她调度,等长公主和郡主回京了,就一切都好了。行了,你们跟碧荷领过赏之后,就都散了吧。”
众位女管事和小内侍们都齐齐应了一声‘是’,就都退下,等着去碧荷那里领赏了。
莫磐去了外书房,见了姚冠呈跟四个外管事,听了他们的汇报之后,觉着没有什么要吩咐的,就让他们退下了。他自己留在外书房,做了一篇宣正帝留给他的功课之后,抬头看看日头,见已至中午,就带着春分回了内院跟碧荷说:“今儿中午我带着人去外面尝尝这京里的滋味,就不在府里用了,你们自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