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莫磐也随着举杯,跟他们碰在了一起,再仰头一饮而尽。
五人皆都杯口朝下,纷纷晾杯为敬。
他们相互对视了一圈,又皆放声大笑起来。
莫磐心里觉着有意思极了。
这京里,都是这样交朋友的?这还没说上几句话呢,他们连他是忠是愚,是好是歹都还不明了呢,这才说了一轮话,喝了一回酒,他们就能以兄弟相交了?
一杯酒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莫磐跟他们说起扬州的繁华盛景,他们也跟他说起这京城的趣闻起来。
看着他们相互推杯换盏言笑晏晏的热闹样子,五皇子在一旁也看的津津有味。木头美人有什么看头?像莫磐这样嬉笑怒骂皆由心的活色生香才是倾国倾城之人呢。
石光珠正跟莫磐说起这望春楼的伎乐乃是京师一绝,尤为不俗的时候,五皇子见莫磐听的甚是感兴趣,便吩咐内侍去叫这楼里最新的十番鼓来给莫磐尽兴。
望春楼之所以能在短短几年之内就声名鹊起,成为这京城里有名的消金窟,跟它的建筑风格大有关系。
在这个时代,碍于建筑原材料的限制,凡是房屋,大多建的又低又窄,这是为了稳固的缘故。要想修的高阔,非得高强的砥柱做支撑才行,但凡有这样整根的木料出现,无不被高门大户一抢而空,市面上都见不到的。
望春楼不同,望春楼的大堂中央是内置的天井,天井中间是一个又高又大的舞台,可供上下三层楼的宾客一同观赏。
支撑三层楼的高度的砥柱,自然内有玄机。只这一栋建筑,就吸引了无数的达官贵人来消费,更别提这里面一出一出的花活了。
光十番鼓就被楼里玩出了花样来。
在莫磐看来,所谓的十番鼓,其实就是古代的乐团。五皇子点了十番鼓,二楼包厢里是不好施展的,大堂舞台准备好之后,众人就移步包厢的观景台,由上而下观看楼里最有名的舞乐起来。五皇子虽然只是点了乐,但舞台这样大,光有乐多单调,非得配上翩翩舞蹈才算完美。
不愧是楼里最好的包厢,这观感,这体验,真是没白费他当时画设计图纸时所花的功夫!
歌舞排的也好,雅俗共赏,这个时代的文人,真的是多才多艺,只要给他们打开一扇窗,他们自己就能建造一个新世界。
正当莫磐一边趴在栏杆上打着拍子欣赏舞姬美妙的舞姿,一边嘴角噙笑的盘算着这一支歌舞能收到多少打赏的时候,不妨耳边传来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我说五叔怎么大白天的有这满楼共赏的雅兴,原来是为了博美人一笑?只是不知这美人......”
莫磐转过身来,眼睛对上一个腰缠黄带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大小的少年。
这个少年原本不着调的语声戛然而止,眼睛微微睁大,似是被镇住了一般。
五皇子见是他,微微侧身,挡住了他看莫磐的视线,问他:“你怎的来了?”
少年视线被挡,也不着恼,他挤眉弄眼一副老色鬼的模样跟五皇子抱怨:“五叔什么时候得了这样一个大美人,怨不得五叔豪掷千金就为搏美人一笑呢,要是侄儿能有这样的艳福...”
五皇子听他越说越不像样,就忍住厌恶向后退了一步,待要让他住口,不妨这少年跟着他向前进了一步,正好一脚踩在不知道从哪里滚过来的一粒珍珠上,脚下一个打滑,‘啊’的一声就要向前摔去。
五皇子被他的叫声吓了一跳,本能的侧身避开他,不妨他身后就是众人吃酒的酒桌,酒桌上摆满了众人方才吃剩下的残羹冷炙,没有了五皇子的阻碍,这少年顺利的向前一扑,其油光水滑的粉脸正好砸进了一盆酸菜鱼中。
菜汁四溅中,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少年犹如一只没了头的王八,四肢在空中胡乱巴拉了一番后,终于挣脱了饭桌,带着一头一脸的鱼骨头和酸菜叶子瘫在地上大喘气。
随着‘啊!!!!’的一声暴怒之声想起,呆若木鸡的众人才如梦方醒般动了起来。
少年带来的奴才们赶忙去‘救’自家主子,近不了身的侍卫奴才们也都将他围的团团转,叫人的叫人,叫马的叫马,还有忙里抽空子怪旁人没有保护好主子的...总之,每一个人都很忙很急,每一个人都有事做,每一个人都不能让自己闲下来。
裘良他们慢慢的聚集在一起,将莫磐围在中央,眉眼官司乱飞。
石光珠赞叹道:“天老爷,这位小爷今日出了这样大的丑,怕不是要把这望春楼翻过来吧?”
牛继宗嘲道:“咱们这里围的严实呢,除了咱们几个,还有谁看见了?要我说,就算丢面儿,也有限呢。”这位那点子事,当谁不知道呢?他在他们面前,能有个屁的面子哟。
裘良道:“都少说两句吧,到底天家子孙,不好议论。”
莫磐小声好奇问道:“这是谁?”
石光珠回道:“是个皇孙,谨亲王家的,说不得你以后是要常见的。这不是个好的,你以后见了他多留几分心。”
莫磐老实的点点头,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五皇子扶额看着这乱七八糟的一团,实在没有兴致给他的这位侄子收拾乱摊子,好在他们也吃饱喝足,就对莫磐他们点点手,扔下气急败坏的皇孙,带着他们离开了。
出了望春楼,五皇子邀他去他府上玩,莫磐说自己还有功课在身,改日拜访。
石光珠他们下午自有安排,不过也都跟莫磐约好了改日再聚,或是到公主府拜访,或是到他们府上吃酒,都是可以的,莫磐也答应下来。
临分别的时候,裘良把一颗珍珠塞到莫磐的手里,未说一话便离开了。
莫磐将那颗珍珠在手里捻了捻,将其捏成粉末,随风飘逝了。
第124章
吃饱喝足之后,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春分问莫磐:“大爷,咱们还逛吗?”
莫磐兴致盎然道:“逛啊,怎么不逛?”
春分继续问道:“那大爷可有想去的地儿?总不能就这样没头苍蝇似的乱逛吧?”
莫磐笑道:“你说错了,咱们可不是那没头的苍蝇。”
正在春分疑惑之间,有一个总角小童跑到他们跟前,看了眼莫磐之后,将一个东西塞到春分的手里就想跑。
秦二眼疾手快的抓住这小童的后领子,将他小鸡似的提溜起来。秦二喝问道:“你这小子什么来头,你方才手里拿的是什么?”
谁知这小童既不害怕,也不求饶,反倒在空中抱着手臂哼哼道:“真是好没道理,我受苦受累的给你们带话,你们反倒对我不客气,哼,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秦二嘿然道:“你这牙尖嘴利的小童,看爷爷不把你屁股揍成八瓣......”
春分连忙道:“二哥快放他下来,确实是给咱们送信的。”说罢还摇了摇手,示意里面有信息。原来,正在秦二跟小童口角的时候,春分已经把手里的纸条看完了。
秦二放下小童,让素圆看住他,自己接过春分手里的纸条,仔细检查之后,发现就是一张普通的纸条,上面写着四个字:“泰隆书局。”
莫磐探头一看,笑着对春分道:“你看,这不就有人邀约了吗?何愁无处可逛?”
那小童见莫磐开口说话,一副笑融融温柔可亲的模样,就仰头问他道:“这下可以放我走了吧?我还得回去送信呢。”
春分却道:“放你走也可以...”
话未说完,小童就挣脱了素圆想跑,又被春分长臂一伸重新提留着后领子捉了回来。
那小童见自己脚又离地,眼睛瞬间瞪的溜圆,盯着春分,不大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星子来。
春分不为所动,继续道:“我还没说完呢,放你走也可以,但你既然要回去复命,不如就给咱们带个路,跟咱们一起去吧。”
那小童回道:“咱们不是一个路,我要回家给家里送信,不是回公子那去的。你快放我下来,跟你说,我可是我家公子身边第一得用的人,你们要伤了我,我家公子可是要着恼的。”
莫磐在旁看的有趣,示意春分放他下来,问他:“那你家公子有没有跟你说要你递什么话?”
那小童想了半晌,突然一拍手,恍然道:“说了一句,我家公子说:还有什么想看想玩的,见过之后也不迟。我以为这句话是嘱咐我的,原来竟是公子要给您传的话吗?”
素圆在旁‘哧’的一笑,不屑道:“还是你家公子身边‘第一得用的人’呢,竟连传个话都传不清楚,可赶紧的吧。”
那小童瞬间涨红了脸,莫磐怕他哭将起来,忙哄道:“这话也是对你说的,你年纪小,他是怕你贪玩误了事才这样嘱咐你呢,行了,你不是要回家吗?快去吧。”
那小童被素圆一嘲笑,自己心下已经有些犹疑了,此时得了莫磐的话,便狠瞪了一眼素圆,自己转身登登登的跑了。
素圆‘啧’了一声,评价道:“这是谁家调/教的小子,也忒无礼了一些。”
莫磐笑道:“他叫来苣(ju四声),可不是一般的书童,你以后就知道了。走吧,咱们去这泰隆书局去会会故人。”
秦二和素圆对视一眼,都去看春分:大爷已经知道传话的主人是谁了?
莫磐的故人春分都知道,此时他心下已经猜出几分来,只是面上却是对两人摇摇头。
秦二跟素圆也不在意,是人是鬼,一会见了就知道了。好在这泰隆书局在这京里并不是无名无姓的,素圆就知道地方,由他带路,倒省了他们再去打听的麻烦。
等到了书局门口,莫磐抬头看见牌匾一角上的一个‘王’字印记,就知自己猜对了。
书局掌柜的早就等着了,见莫磐一行人进来,便直接把他们带进书局后院,走过一道穿山门之后,便进了隔壁的一家院子中。院中葡萄架下的石桌边,王阮和王随两兄弟早就在等着他了。
王随见莫磐进来,当先上来‘啧啧啧’的围着他转了两圈,对莫磐奇道:“要不是在你身边见到春分,在街上见到时,我还真没敢认出这就是你来,莫小磐,真没想到你还能有这样艳而不俗的打扮。”
莫磐摇着扇子任他打量,笑问道:“这是碧荷特地为我打扮的,哪里是凡夫俗子可比的?”
王随了然道:“原来是碧荷姑娘,那就无可疑虑的了。”
王随将莫磐让到座位上,王阮为他斟了一杯菊花茶,莫磐道谢,因问道:“你们在街上看到我了?怎么不直接上来找我说话,怎的还麻烦来苣去给我带话?”
王阮笑道:“不是我看见你,是圭璋在街上闲逛的时候看到了你,见你进了望春楼,以为你有事,不好上去找你,就回来找了我,在这里等你呢。”王随,字圭璋。
莫磐笑道:“我昨儿个才进了京,能有什么事?”
王随在旁道:“你穿成这样?还说没事?”
莫磐哈哈笑道:“我这不是怕门缝里看人,被人瞧扁了?故而换了这身华裳美服。还别说,我一进望春楼的门,就被请上座,你们猜是谁?”
王阮笑道:“不是皇族就是勋贵了。”
莫磐道:“正是!还是皇族和勋贵都齐全了。”
说罢,莫磐就给两人说起他跟五皇子和裘良石光珠他们的趣事来。
莫磐把他中午在望春楼经历的当趣事看待,王阮和王随却不是这样想。
相较于王随,王阮跟莫磐只有几年前的几面之缘,不比王随,这几年,他们算是相伴着一起长大,情分不同。
王阮沉思,王随就直接担忧道:“你这次进京不是来准备明年春闱的吗?怎么不在家等着咱们一起温书,反而就这样跑出来吃喝玩乐起来?我们比你来的早一些,知道这京里不比扬州,这个时节,那些个权贵子弟可不是好相与的。”
莫磐跟王家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对王阮和王随,他也不瞒他们,直接道:“别提了,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打算的,徐徐图之,谁知,我昨儿个进京,刚到宫门前,人家就派了人专门等着我了,你们猜,我在宫里见着了谁?”
王阮和王随对视一眼,都齐声问他:“见到了谁?”
莫磐郁闷道:“我师父!”
王随惊声道:“惠慈大师!”王阮也是若有所思。
莫磐咳声叹气道:“就是他老人家。唉,我原本以为要费老鼻子劲才能见到他老人家,谁知道一进京就见着了,这心里,反倒没着没落的,空的慌。”
王阮问道:“大师还好吧?”
莫磐道:“好,他老人家好着呢。”
王随奇道:“这可真是出其不意,只是,这跟你穿的这花枝招展的逛酒楼有什么关系?”
莫磐不满道:“什么花枝招展?小爷这叫富贵无双华彩辉煌好吧?”
王随憋笑道:“好好,你是个富贵公子哥儿,你快说吧,你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莫磐道:“你也说了,这京里不大太平,我既来了,总不能两眼一抹黑的在府里闭门不出吧?那也太被动了一些。”
王随不解道:“你只是来赶考的举子,等着考试就行了没有什么主动被动的?”
不待莫磐解释,王阮就接口道:“磐儿跟咱们不一样,他能面圣,只这一点,就已经扎了不知多少人的眼了。”
莫磐奇道:“我可没说我面圣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阮笑道:“惠慈大师是什么样的身份,没有陛下的允许,你能在宫里见到他?现下还能平安无事的与我们谈笑?”他又道:“我虽不知里面的具体情形,但以现在的局势而言,你昨儿面圣的事,是祸非福。”
王随沉默不语,他虽然性子不比王阮沉稳,但王阮说的话中话,他是都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