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莫磐笑道:“天色已晚,我是外男,没有懿旨召见,内眷陪同,不敢入后宫,扰乱宫闱,这就告辞了。”
说罢,也不等这小内侍说话,转身就带着刘公公快步走了。
这个小内侍追在莫磐后面,一面追一面喊:“郡马爷见外了,您是陛下亲赐的郡主夫婿,哪里是一般的外男可比...哎呦,郡马爷您等等奴才...哎呦,呼,呼,贵妃娘娘还在宫里等着您呢......”
这小内侍一边喊心里一边叫骂:祖奶奶的,谁说这个狗屁郡马是个文弱书生的,老子腿都跑断了竟跑不过他!
眼看着莫磐的背影已经不见了,他再追就出了宫门了,这才气喘吁吁的回去复命。至于这个小内侍回去是怎么复命的,莫磐就不知道了,不过,他也不在乎就是了。
出了宫门之后,莫磐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怨不得人说伴君如伴虎,不说这皇帝陛下是什么样的脾性,单说他身边的这些个王爷娘娘们,真是一个比一个难惹!那个小内侍到底是不是甄贵妃宫里的还要两说呢,得亏莫磐年轻腿脚灵变,要是真被那个狗屁内侍缠上了,他真就是有苦难言了。
只是,苦了一把年纪的刘公公了,被他拉着短时间内跑了这样长一段距离,现在已经累的直不起腰来了。
莫磐将刘公公扶至一处落马石前,让他好歹坐下歇歇,等春分他们这些大小伙子过来了,就可以背着他回马车了。
在等人的功夫,莫磐见冯紫英陪着一个二三十岁的青年从远处宫门亭房里出来。
青年跟冯紫英来回拉扯了一番,又给他做了一个揖之后,才转身打马离开。
冯紫英早就看见莫磐了,等那青年一离开,冯紫英就朝莫磐这边走过来。
莫磐拱手客气道:“冯侍卫,又见面了。”
冯紫英也高兴的给他打了个千,讨喜道:“郡马爷,您这一向可好?”
莫磐笑着将冯紫英半路扶了起来,只受了他半个礼,他道:“好,你也好,今日又是你当值呢?”
冯紫英先向刘公公问了好,才道:“是啊,十日一值,今日又是我的班,郡马爷这是又进宫陛见了?今日可见到陛下了?”
莫磐看着冯紫英笑而不语。
冯紫英忙道:“并不是要打听什么,只是问问郡马爷在陛下身边可是有看到一个宫女?她家老太君实在不放心她在宫里的境况,不知道她有没有受欺负,有没有吃苦,拳拳爱女之心,实在不忍,已经多次托我打听了,我也是推脱不得,这才多问了一句。郡马爷不说也没什么。”
莫磐纳罕道:“不知是谁家的,能让你这样上心?”
冯紫英回道:“是荣国公贾家名叫贾元春的,今年才十四岁,是国公夫人史老太君的掌上明珠。就刚才那个,那个托我打听她的,就是宁国公府嫡长孙名叫贾珍的,贾家两公现任的族长就是他。他也是忧心堂妹在宫里的处境,又听闻史老太君想孙女想的茶饭不思的,方才托我打听呢。”
贾元春?她已经进宫了?
莫磐道:“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既然千般疼爱万般呵护的,做什么又要让她进宫呢?进了宫又这样巴巴的四处打听,冯侍卫莫不是被诓骗利用了吧?”
冯紫英叹道:“并不是。听说史老太君已经在给元春姑娘议亲了,这不是陛下...龙体有恙吗?因陛下念极当年国公爷救驾之恩,说贾家满门忠烈,其子孙自是有祖先遗风,便让皇后招了贾家小辈觐见。皇后见了元春姑娘喜爱非常,便留她在宫里住几天,听说现在正在陛下身边伺候汤药呢。”
莫磐咂舌道:“乖乖,这等机密事你竟都知道了?我在府里竟是半点风声都没听到,当真是天聋地哑了。”
冯紫英不好意思道:“这话我也就跟您说说,我也是听那位珍大爷说的,这种机密话我再不能说给旁人听的,”冯紫英笑笑,继续道:“谁让这满京城只有郡马爷您能陛见呢?小的也只能说给您听了。”说罢又要给莫磐打恭作揖。
莫磐止住他,随口道:“陛下身边这么多宫女,我怎么知道哪个是贾元春?”
冯紫英笑道:“您这话谦虚了,我可是听说了,自从陛下修身养性之后,身边只有太监服侍,没有宫女的,如今贾大姑娘进去了,大明宫里定是只有她一个。郡马爷定是见过她了。”
莫磐恍然,那个大胆瞪他的宫女竟然就是贾元春?怪不得不似宫女,原来是臣女。
莫磐仍旧道:“并未见过。”
他跟冯紫英谈话的功夫,春分跟秦二他们已经背着刘公公上了马车,莫磐也不再留,只跟冯紫英道:“改日再请冯侍卫吃酒,某这相告辞了。”
冯紫英在后面垂手恭敬目送莫磐上了马车离开之后,才直起身来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心想:定是见过了,说不得还说上话,打过照面了?
啧啧,这贾家,拜佛拜错庙门了啊。
他招来自己的小厮,在他耳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耳语一番,看小厮带着他的话跑远了才去继续当值。
第130章
莫磐马车还未走远,正好遇到六部的大人们下衙,莫磐透过车窗瞟了一眼,想了想,就吩咐车夫在路边停车,让他驾着马车先行回府,自己则带着春分和秦二沿着京城直道慢慢向前行进。
莫磐一边走,一边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些从朝房中陆续出来的朝中大人们,不同品级的朝服穿在形色各异的大人身上,阶级层次经纬分明,秋毫不犯。他在观察别人,殊不知别人也在看他,而且,只不到一会的功夫,莫磐的身份就被传开了。
陈世兴正跟大理寺的同僚聊着年底要了结的公务,公事只是借口,其实他是打算趁机邀请这位老大人到酒楼去喝上一杯。
陈世兴去年入京,虽然很快就补了大理寺少卿一职,正四品,算是高升。但他毕竟外放多年,于京中做官的门道和潜规则知之甚少,因此他一逮着机会就跟大理寺里的老官油子们套近乎。这位大理寺的老大人尤其喜欢下衙之后出去喝几杯,陈世兴今日正好跟他商讨公务,就想着下衙后请他喝一杯,亲近一下同僚关系。
正说着呢,冷不丁的,陈世兴就听得到了‘怀宁郡主’,‘叫莫磐的’‘玻璃就是他做出来的’等话语,他收住请客的话头,抬头四顾同时耳听八方,只一个逡巡,视线就定在了莫磐挺拔朝气的背影上。
陈世兴笑着对同僚道:“...原来如此,兴受益匪浅,改日定要好好谢谢前辈,这就告辞了,前辈回见。”说罢,也不管同僚的欲言又止,紧追着莫磐去了。
陈世兴追上莫磐,在他身后喊道:“磐儿。”
莫磐听闻转身,面露惊喜道:“陈大人,好巧!”
陈世兴笑道:“是很巧,你这是,刚进宫了?”此时,莫磐身上还穿着他进宫的那套服饰呢。
莫磐笑道:“是啊,刚从宫中出来。陈大人这是散衙了?”
陈世兴道:“是,刚散衙。说起来,我前儿个还朝公主府上递了帖子,也不知道你收到没有?”
莫磐忙道:“收到了。我昨儿看了帖子,很想亲自到府上拜访,奈何我如今身不由己,又怕冒然上门拜访,辱了贵府清誉,倒是我的不是了。”陈世兴是正经的文官,莫磐算是勋贵那一拨的,他到陈世兴府上拜访,他自己倒是没事,说不得陈世兴的同僚好友们就要对他侧目而视了。
陈世兴想笑,又憋住了,他轻咳一声,对莫磐道:“磐儿,你这个样子说话我还怪不习惯的,还清誉呢,你在乎这个?”莫磐要是在乎这些个,他也就不会跟林如海那样僵持跟疏远了。
莫磐也笑道:“还是陈大人了解我。我想着咱们无论是从苏州还是从扬州算,都算是同乡,陈大人又与我有半师之谊,这关系总是撇不开的,因此就打算今日带着礼物亲自去府上拜访,谁知今日一早要进宫,我就着人将厚礼先送去府上了,想等从宫里出来之后再到府上去,想来陈夫人定不会怪我不够郑重的。”
陈世兴道:“她怎么会怪你,你跟郡主成亲的时候,她没能赶上,心里还有愧呢。她总跟我说,当时她已经答应了莫夫人跟苏夫人定要去帮忙的,谁曾想竟直接跟我回了京,错过了呢?”
莫磐笑道:“这哪里能怪得了夫人?就连我自己,都没想到能在去年成婚呢,这都是说不准的事,陈大人要多宽慰夫人才是。”去年林如海被刺杀的事震动朝野,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两淮盐课上,根本没有心思跟精力去办什么婚礼,陈夫人也是从莫青鸾那里得到婚礼恐怕要推迟的消息,才跟着陈大人一起回京的。
陈世兴高兴道:“你去了亲自跟她说罢,我说了多少次都是不行的。”
两人一边叙旧,一边顶着众朝臣的各种目光上了陈家的马车,徐徐朝陈家驶去。
在马车上,陈世兴也反过味来了。他无奈道:“你这是又要打什么主意?”莫磐进宫,不说有公主府的马车接送,他自己总会有马匹代步的,他那样优哉游哉的带着人徒步走在官道上,既无马车跟随,也无马匹等待,显然是专门在等他的。
莫磐笑道:“不过是为大人日后少废口舌而已,哪里会打什么主意?”
陈世兴只拿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莫磐继续解释道:“我所说的顾虑是真的。只是,在出宫之前,我跟陛下回禀了要到你府上拜访的事,陛下也同意了。我方才出宫,原本就要到你府上去的,只是凑巧遇到你们下衙,便临时想了这么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咱们光明正大的叙旧来往,总好过流言蜚语满天飞,给人攻讦你的由头,你说呢?”
陈世兴叹道:“还是这么怕麻烦。你既这样怕麻烦,索性回了帖子,不跟我来往,岂不是一劳永逸?”
莫磐道:“大人说笑了。我要是跟大人断了了来往,不说我母亲知道了要如何恼我,就是舍妹知道了,也是要生我的气的。这次从扬州来的信件中,可是有好几封都是给莹小姐的。”
陈世兴想到自家有事没事都要念叨一下小姐妹的女儿,无奈道:“看来,真的是扯不断的关系了,罢了,就这么着吧。”
说话间,陈府就到了。
陈家乃是寒门出身,在这寸金寸土的京城,能在离皇宫不远处置办下一个三进的宅子,已经是陈世兴生财有道了。
莫磐跟陈世兴刚在门口站定,一个豆蔻少女就喜笑颜开的迎了出来:“爹,您回来了?您猜今日谁来了?”
她竹筒倒豆子的一句话说完,才看到他老爹身旁站了一个身材颀长样貌不俗的少年,定睛一看,惊喜道:“莫家大哥哥!”
莫磐笑着回应道:“陈家妹妹好。”
原来,这位豆蔻少女正是莫鱼的闺中蜜友,陈世兴的独女,陈莹。
陈莹今日先是在家接待了碧荷,等碧荷离开后又看了莫鱼给她的信件和礼物,心里喜欢的不得了。便想着莫鱼这样想着她,她定也要给莫鱼送去许多这京里独有扬州没有的才好。她从午后开始拟单子,等到陈世兴要下衙了,才堪堪拟了半截,她想着,要论稀罕事物,还是经常出去的父亲知道的更多一些,因此她便一早的等在门口迎父亲归家,好跟他说说自己的想法跟计划。
陈世兴对女儿迎出大门之外的行为并不以为忤,相反,他很高兴女儿能跟自己亲近。
陈世兴宠溺的对她道:“爹爹已经知道了,你瞧,这不是把正主给你带回来了?你要是有什么信啊物啊要捎给你莫家妹妹,只管给他就是了。”
陈莹先跟春分打过招呼,又在莫磐身边寻找一番,才问莫磐,道:“莫家大哥哥,只有您一人来的吗?”
莫磐笑着回道:“是,今日只有我一人到访,妹妹还想看到谁来?”
莫磐这话问的随意,只是随口打招呼似的一问,类似于‘吃了吗’这样的话。谁知,说着无意,听者有心,陈莹听了他这话,却是把自己闹了个大红脸。她连忙镇定心神,热情招呼道:“没想谁来。莫家大哥哥快进来坐,今儿早上碧荷姐姐送来了好多个礼物,大哥哥真是太客气了。”
莫磐看着少女殷红的脸蛋,躲闪的杏眼,心想:她盼的人,定不是莫鱼。若是莫鱼,她就不会这样一副羞窘的模样了。但若不是莫鱼,她盼的人会是谁呢?
莫磐看了眼陈世兴,一点都没发现自己女儿有什么不对劲的样子,还一副笑呵呵的夸自己女儿待客大方得体条理有方,自豪的不得了的样子。
莫磐随着父女俩进了正院,陈夫人早就得了消息等着了。陈夫人见了莫磐喜欢的不得了,一连声的问他好不好,习不习惯京里的生活,有没有遇到难事等,她是真心的把莫磐当做自家子侄对待的。
莫磐一一回答了她的问话,最后才道:“按说我一进京就该来拜访夫人的,只是,一来我身份不由自己,不敢随意结交走动,二来怕冒然上门与陈大人有损,因此,直到收到府上帖子,才敢来打扰。夫人莫要怪我怠慢了就好。”
陈夫人忙道:“哪里会怪你。现如今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看着你呢,你要是一来京就来我们府上,说不得你陈伯伯就要成了这京里的名人了,这个道理,伯娘岂有不懂的?要说给你下帖子,我原是主张在等些时日,等年下送节礼的时候,咱们意思意思的走动走动就是了,老陈非说,你已经去过皇子府,去过宋家,去过勋贵府上了,该结交的也都结交了,即便现在邀你来家里坐坐,也是不妨事的,这才给你下了帖子。只是别难为到你就罢了。”
莫磐笑道:“不难为的。伯娘还不知道吧,我出宫前,已经回禀过陛下了,陛下说要伯父指导我功课呢,说不得,我以后要常登伯娘的门呢。”
陈世兴惊喜道:“你可没跟我说你要拜我为师的事!”
陈夫人笑话道:“你可是听岔了,磐儿说的是让你指导他功课,可不是要拜你为师!”
陈世兴仍旧得意道:“这有什么差别?在扬州的时候,我就觉着咱们一个教一个学的很是投契,如今你再跟着我学,跟那正经的师徒有什么差别?”
莫磐笑道:“没有正经拜过孔圣人,还是有差别的。”
不等陈世兴说话,莫磐继续道:“我已经有了一个师父了,此生是再不想拜师了,伯父若是真的喜欢,就多指导我一些,要是不能,也没什么的。”还是那句话,陈世兴跟他交往,是冒着惹祸上身的危险的,他们按照寻常世交交往就好,其他更亲密一些的关系,还是不要了吧。
陈世兴叹道:“你这是说哪里的话,我反正也没个徒弟学生什么的,只教你一个,哪里有不尽心的?”
莫磐问道:“两位弟弟呢?”
陈世兴道:“老大去了国子监,老二去了学堂,再有一会,他们也该放学了。”陈世兴是正四品官,家里是有一个荫封名额的,长子陈辉十五岁,正好去国子监读书。
莫磐道:“大弟能去国子监读书,学问定是不差的,等他回来,定要好好切磋一番。”
陈世兴笑道:“他资质平平,可不能跟你比,你待会让着他一些,可别让他输的太难看...”
莫磐自是谦虚着应下。
陈夫人留了饭,莫磐也不推辞。
莫磐赶在宵禁前回了公主府。
在洗漱过后,莫磐心里还没忘了陈莹今日在门口的反应。他问春分:“春分,莹小姐跟咱们家的人处的很好吗?”
春分理所当然的回道:“莹小姐跟咱家小姐就差烧香拜把子了,交情比亲姊妹还亲呢。大爷怎么问这个?”
莫磐继续问道:“跟双胞胎呢?她跟老虎和猫儿处的也好吗?”
春分想了想道:“只要莹小姐来咱们家里,两位小少爷必会相陪的,他们之间也和气的很,想来处的也是很好的。”
莫磐点点头,继续问道:“依你看,你觉着莹小姐是跟老虎处的好,还是跟猫儿更投契一些?”
这下,春分真的是讶异了,他仔细回想,分辨道:“老虎少爷好动,莹小姐也是个身手敏捷的,他们在一起玩游戏的时候,多是老虎少爷跟小姐一组,莹小姐跟猫儿少爷一组,我冷眼瞧着,莹小姐跟猫儿少爷行动间默契更足一些。”
是猫儿吗?莫磐有些不确定。
说不得是他多想了,陈莹跟双胞胎之间只是寻常的玩伴,顶多有些兄妹之情?
但是,青梅竹马变情侣的几率可不是一般的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