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冰雨
这种情况布鲁斯早有预料。
早在他和埃尔梅罗二世摊牌身份的那场谈话当中，西西莉亚就已经表现出了对于“对话”非常强的排斥，尤其是对于自身相关的事情，她好像更习惯全权交给别人安排，自己只需要接受这份安排就行了。
埃尔梅罗二世说过：“西西莉亚的情况比较复杂。”
省略了魔法相关的部分，埃尔梅罗二世只是着重的说明了几点。
第一。关于西西莉亚的身体情况。
他笃定蝙蝠侠他们已经发现了西西莉亚身体的秘密，关于她曾经接受过身体改造这件事情，二世并不打算有所隐瞒。
他只是警告蝙蝠侠：“这种糟糕的事情，经历一次已经足够了，如果她的身上出现了二次改造的痕迹，或者你们打算利用这一点让她去做什么糟糕的事情，赌上我的所有，我会倾尽全力为她讨回公道的。”
蝙蝠侠：“我们不会。但是我需要知道试验改造了她什么。”
二世：“这个与魔法侧相关，你是凡人，不能听。”
然后，他状似不经意的提起了关于康斯坦丁的事情，又一次催促他关于提醒康斯坦丁还债的事情。
好嘛，凡人不能听，那就找个能听的交涉，康斯坦丁就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他们见面之后不仅可以就魔法侧的问题进行一些友好洽谈，说不定还能抓住他顺便让他把自己欠的债还了，一举两得！
这个算盘噼里啪啦的，韦恩庄园都听见了！
但无论如何，蝙蝠侠感谢他提供了思路，并把抓紧时间联系康斯坦丁提上日程。
第二，关于西西莉亚的精神状况。
这个问题看起来很严重，但只是看起来而已，认真来说，这其实反倒是目前西西莉亚所面对的种种问题当中最普通的一个。
二世：“她的病情看起来很严重，但事实上这个并不是病理上的问题。”
一方面来自西西莉亚的“家学渊源”和战斗损耗，另一方面......
二世叹气：“迷雾使她痛苦，但这份痛苦是她的藏身之处。她躲入其中以回避更加难以承受的痛苦。”
蝙蝠侠：“你的意思是，她自己放任了这种情况吗？”
二世，不赞同的眼神，仿佛他问出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我不相信你们在最初的时候没有对她有过一丝好奇或者探究，如果没有的话我要重新考虑她的安置问题。”
在蝙蝠侠他们的侧写当中，西西莉亚身上的矛盾部分相当明显，求生本能和个人意志的对抗，这两者之间的战斗已经激烈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所以她能够友好的与所有人相处，但大脑频繁的重置她的短期记忆，让她无法正常的生活，只能和过去不断纠缠。
“她拒绝‘失去’。不，应该说，正是因为她‘失去’了太多，拥有的太少，所以厌倦了不断重复‘失去’的过程，也厌倦了自己拼命想要去守护的一切骤然崩塌。”
在这场谈话中，就算是隐去了许多关键的信息，蝙蝠侠也能很快拼凑出西西莉亚的过往。
以非自然且不被祝福的方式出生，身份尴尬天赋异禀且无人保护，这成了他人构陷的原罪。在被领养（存疑）之前一直被以一种“不让她死也不让她活”的方式对待，被领养后情况似乎有所好转，但她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接受人体实验，最终被改造成现在的样子。
然后变故突生。
他们推测应当是相当大程度的变故，甚至是大到可能会篡改一些人命运的程度。
而西西莉亚，正是在这场变故当中投身迷雾。
这样来看一切都能够解释通顺。她手里从来都没有过很多东西，而那些被放进手中的，又以一种极端残忍的方式被夺走，她在这期间必然做出了许多努力，拼尽一切牺牲许多，然而最终回天无力，于是崩溃了。
既然会失去，那就从一开始就不要拥有，从一开始就拒绝所有的东西进入自己的世界，那就不会失去。如果她所拥有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她本身，再无其他，那就无可失去，当她失去自己时变回归于死亡，也不会再为失去而痛彻心扉。
于是迷雾袭来，她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二世：“方向是对的。”
二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气：“但是不要逼迫她，也无需为她阐述迷雾的危害，更不要把她当做无法自理的孩子。”
蝙蝠侠：“那我们应该怎样对待她，怎样对她更好？”
这个问题只换来二世久久的沉默。
最终，二世说：“接受她。”
不是作为黑暗骑士和潜在危险，不是作为凡人和魔术师，甚至不是作为父亲和女儿。
作为正在尝试相处的陌生人，尊重她，接受她。
接受她的善良，接受她的强大，接受她危难关头挺身而出的勇敢，接受她遵守承诺的坚定，接受她敢于承担，敢于迈向一无所知新世界的无畏。
接受她的怪异，接受她作为魔术师对于凡人来说的危险，接受她异于常人的价值观，接受她的伤口和迷茫，接受她的残缺与苦痛，接受她对于自身存在的彷徨和恐慌，接受她对于这个世界和其他人类的厌弃和憎恶，接受她不堪的过往，接受她对于这个庞杂世界的无所适从。
接受她。接受所有的她。
让她能像面对玛丽，面对罗曼，面对沃戴姆，面对其他熟悉的朋友一样，不用伪装自己就能感到安全，能将自己伤痕累累的心小心翼翼的敞开也不用担心会被利器伤害，让她敢再一次去“拥有”。
如此就足够了。
西西莉亚·斯特莱亚是遵从本能的野兽，西西莉亚·阿尼姆斯菲亚是言听计从的素体。
斯特莱亚让她化身野兽，马里斯比利将她从野兽的世界带走，将这懵懂的野兽推入魔术师的世界，却忘记教导她魔术师世界的规则，对她的惶惶和好奇视而不见。好在奥尔加玛丽并不如同她的父亲一般忘性大，她把野兽重新变成人类，将她教导成如此出色的魔术师。
从野兽成为魔术师，从纯粹依靠本能的原始世界来到讲求天赋与能力的魔法师世界，始终在封闭的象牙塔里生活，现在，西西莉亚要再一次学习，她要学会如何在广阔的人类社会求生，学习何为“凡人”，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凡人”。
“不要想方设法的改造她，她已经被改造的够多了。”二世说：“指引她，教导她，然后，让她自己选择吧，无论她决定成为什么，都让她自己选择吧。”
把温暖的、冰冷的、柔软的、坚硬的，把一切的一切都交给她，让她自己去选择它们的去留，给予她足够多的选择，让她明白，选择并不是危险的，失去并不是致命的，就算真的有什么东西消失了，明天的太阳也会照常升起，人类的坚韧会支撑他们继续走下去。
二世说：“我知道我对你们有些过于苛刻了，抱歉，但我必须这样做。”
在过去的一年经历了这样多的冒险，为了夺回人类的未来付出了这样的努力，付出了这样多的代价的救世主，不应该被潦草的对待。
但蝙蝠侠对他所有的要求都照单全收。
在决定接受一个突然出现的女儿时，他早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已经能够承受所有的后果。
蝙蝠侠：“这并不苛刻，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说：“还有其他注意事项吗。”
还有最后一项。
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二世郑重其事：“无论发生任何状况，决不能让她杀人。”
他看着西西莉亚，那是她正在和罗宾说着什么，两人表情和姿态都很轻松，看起来是会让人开心的话题。
可二世的眼神太沉重了。这份沉重仿佛要从他的眼眶当中溢满倾斜出来，是人无法承受和背负的重量。
他说：“如果西西莉亚杀人，她要付出的代价不是你我能够想象得了的，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那么......”
二世顿了顿：“她将再也不能作为‘人’生存。”
与魔法侧相关的问题，凡人不能多问，但蝙蝠侠却把这一切都牢牢地记了下来。
现在，布鲁斯和西西莉亚站在洗碗台前，如同世间所有平凡的父女一样，专心的收拾一大家子人吃完早饭后的餐具。西西莉亚认真又乖巧，她认真做事的时候总有一种坚定感，像是小动物狩猎，全神贯注又能耳听八方，甚至会比平时更加敏锐。
作为火柴·马龙在阿卡姆担任维修工的那段时间，布鲁斯已经积累了不少和西西莉亚沟通的技巧，他打算放弃所有的铺垫，单刀直入，两人直接谈主题。
擦完最后一个碗，将它们收进碗柜，布鲁斯叫住了西西莉亚。
“我们谈谈。”他说：“昨天你窗边的能量，我们谈谈这个。”
西西莉亚沉默的按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然后点头。
“好的。”她说：“他们是来找我的，是我带来的麻烦，我会付出代价。”
她看向布鲁斯：“你想要我的什么呢？”
布鲁斯：？
话题偏离比较严重，但没关系，蝙蝠侠总会有办法。
布鲁斯：“你可以解释一下你的话吗？”
西西莉亚理所当然：“你们已经展示了自己的仁慈，而我到现在还没有做出任何奉献，也没有展示出值得被仁慈对待的价值，却引来了麻烦，带来了额外的损失和风险，让其他人陷入危险之中，我需要为此付出代价。”
哦，懂了。
布鲁斯点头，却并不是对她的发言表示认可，他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我认为你有享受美好生活的价值，并且不赞同你关于损失和麻烦的发言。它们尚未造成，在这个家里，这是可以被规避的风险。”
啊？
西西莉亚有点疑惑：“可以被，规避？”
“是的，我不认为它会造成真实伤害。”他问西西莉亚：“你原本打算怎么做呢？”
西西莉亚：“我打算向你提出外出的请求，并且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我计算了一下时间，从现在到晚上，如果不是致命伤的话，我到时候应该是可以恢复到能出门的程度的。我会在你们双方接触之前解决问题。”
她完全没想过要向其他人求助。
布鲁斯稍微感到这个坏习惯让人的头疼程度了。
按照西西莉亚的想法，损失已经造成，她不能扩大损失，一方面是因为需要回报自己收到的仁慈对待，另一方面则是担心损失扩大之后惩罚带来的负面影响会影响她的行动。
关于她提到的“致命伤”，布鲁斯随意的询问：“曾经有人这样对待过你吗。”
西西莉亚说：“是关于恢复速度和失活极限的普通测试。”
明白了。
测试。没有任何一项测试能够通过单一的实验的得到准确数据。
他没有选择继续这个话题，沉默让西西莉亚有点不安起来，在这份不安发酵之前，他按了按西西莉亚的头顶。
“西西，在这个家没有人会因为把麻烦带到家里而受到惩罚或付出代价，因为我们的身份，这些麻烦事是甩不脱的。”
他示意西西莉亚去看迪克：“丧钟曾经追着受伤的夜翼一路来到哥谭，把他逼得跳海。”
迪克：“拜托布鲁斯，别说我的糗事好吗。”
然后是杰森：“双面人和黑面具联合，红头罩中了圈套，也曾经身陷险境。”
杰森：“闭嘴。”
在他继续说下去之前，提姆先一步截住了他的话头，他问：“西西，如果你知道我们遇到了麻烦，你会怎么做？”
西西莉亚毫不犹豫：“我会去帮你们的。”
“正是如此。”提姆说。他将另一杯果汁递给西西莉亚：“我们只是要做和你一样的选择而已。”
布鲁斯：“如果我们双方今天就会照面，你会给我们的作战提出一些建议吗？”
西西莉亚：......
这是怎么回事？
她感到有些迷惑。
这是怎么回事？
过往的经验好像失效了。不，不对，在这个地方，她的经验好像从来没有生效过，到处都是她不能理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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