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海十八
小巷不见第二人。
百米外的巷尾,南瓜灯在枝头龇牙咧嘴,仅有它见证了刚刚发生的穿越时空与死而复生。
几分钟前,原主走进伦苏格兰场附近的小巷,这是她下班回家常走的一条路。
小巷约二百米长,有零星几盏煤气街灯照亮路面。
尽管天黑后人流稀少,因为这里靠近伦敦警察局,她走了三个月,一直都很安全。
今天,原主照常走路。
巷内没有其他人,走到中段,忽然感到背后起风。
一个陌生男人从后方快跑冲向她,要抢她的手提包。
她下意识紧紧抓着包,脑子一片空白。关于包的拉扯没有持续几秒,左手手腕一疼。
男人不再抢包,改拽手链。
在扯断银手链后,狠推她一把,头也不回地从巷尾逃走。
抢劫来得快去得快,不超过半分钟。
原主吓到忘了呼救,猝不及防地被推,脚一歪,摔在地上。
很不幸,她向右倒地时没来得及用手撑一把,侧脑撞上了地面凸起的石块。顿时头疼欲裂,似听到脑中的血管爆裂,当场死亡。
莫伦打开手提包,先看了怀表,显示“18:12:49”。
原主进入小巷时听到18点整的钟声,从巷口走到倒地位置一般需要2分钟。
现在距离案发堪堪过去十分钟左右,却足以让劫匪逃之夭夭。
莫伦放下怀表,取出折叠镜。
镜中照出与上辈子九成相似的长相,也都是黑发蓝眸。没有细看脸,先侧头观察刚才被重击的部位。
——右脑翼点。
是额骨、顶骨、颞骨与蝶骨的交汇处,也是颅骨骨板最薄弱的地方。在这个H形骨缝内侧,有脑膜中动脉前支经过。
解剖学的描述可能不太好解,东方惯常称呼此部位“太阳穴”。
此处被重击会引发脑动脉出血破裂,有概率会导致迅速死亡。
莫伦对着镜子反复查看。拨开头发,又拭去脑袋侧面未干涸的血迹,却根本找不到哪里有伤。原先染血的皮肤位置,伤口彻底不见了。
她也没感到脑部有丝毫不适。接受了记忆后,短短几秒眩晕感全部消失。头脑清明,精力充沛。
如果不是崴了一下的右脚脚踝还在发痛,几乎无法证明这具身体刚刚经历了重伤至死。
太奇妙了!
莫伦眼神灼灼,手指抚过右脑翼点。
借尸还魂究竟是什么科学原,居然能瞬间治愈重伤,令人好奇这颗脑袋是否存在非同寻常的构造。
她的指尖微微颤动,似握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就要精准地切向自己的脑袋。
下一秒,若无其事收回手。
过劳猝死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这辈子不会重蹈覆辙,也该过得闲适一些。
最关键,她无法给这具身体来一次尸检。
莫伦收起镜子,弯起右腿。仔细触诊肿起的脚踝,确定是踝关节前脱位。
保持屈膝与足部背伸的状态,双手使出巧劲,面不改色地迅速将脱臼的骨骼关节复位。
环视四周,没有找到木板等固定受伤脚踝的支具。
是撕裙子弄点布条凑合固定?还是大喊出声寻求帮助?
莫伦选择先取出包里的笔记本与复写纸。
原主因为电报员的工作性质,习惯性在包里放几张复写纸。眼下,它起到了一个书写之外的作用,可以提取鞋印。
莫伦双手借力撑地,往左侧平移半米。
那里有一个7.5英码的胶鞋鞋印,是劫匪留下的。朝前与向后看去,能依稀看出劫匪足迹的走向。
利用复写纸表面的油墨能粘附灰尘,采用按压法去提取鞋印。
熟能生巧地操作,先把复写纸覆在鞋印上,再撕一大张笔记本内页白纸,把它盖在复写纸上。一手固定,另一手数次按压白纸,把足迹顺利地印到复写纸上。
再将复写纸平铺夹入笔记本,与磕破原主脑袋的染血石块一起放入手提包。
莫伦不了解这个时代的苏格兰场如何调查,对案发现场的痕迹检测程序又完善到了哪一步,只能先自行取证一份。
这时,一道脚步声进入巷尾。
青年男人走进巷子三四十米后,不确定地问:“海勒小姐?是您吗?”
莫伦听出来,这是原主认识的声音。
昏黄光线照出男人的大致身形,来者是萨米沃尔先生。
从记忆看,原主与沃尔先生不仅是认识。相识近一个月,互相萌生出好感。
沃尔,今年28岁,「杰克国际律师事务所」的一名律师。
往年他常在海外出差,一个半月前从西非回到伦敦。即将迈入三十岁,不想再四处奔波。他在伦敦有房产,往后就在这里定居生活。
两人就职的公司分别位于同一条街的两端,午休时在咖啡店遇到了几次,慢慢熟悉起来。
沃尔文质彬彬,与原主相处越久,对她越体贴。
从赠送她喜欢的鲜花到相约公园散步,两人从未冷场,总能愉悦地聊天。
“是我,您没看错。”
莫伦回答沃尔,似乎满腔欣喜。“上帝保佑我,沃尔先生,竟是您来了!”
沃尔立刻快跑过来,“您怎么了?”
莫伦:“我的右脚扭伤了。”
“上帝啊!发生了什么?”
沃尔看向坐在地上的莫伦,与她的眼神对了正着。
今夜,莫伦似乎多了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让她本就妍丽的容颜更添迷人气息。
一双矢车菊蓝的眼眸隐隐泛着水光,眼角还微微泛红。
莫伦的目光无声,却似涓涓细流淌出悦耳声音。
仿佛低语询问,当一束柔美的矢车菊被狂风侵扰,遇上最信赖的赏花人时,可不可以获得他的庇护?
沃尔心中一喜,不假思索地弯腰伸手就要将人抱起来。
没有哪一刻像这一刻,恨不得倾尽所有去怜惜眼前人,把她拥入怀中,不忍她受到一点伤害。
莫伦却轻巧侧身避过那双手,语气宛如发自内心的欢喜。
“见到您,真的太好了,可我不便直接站起来。沃尔先生,您能帮我去「玛利亚诊所」借一辆轮椅吗?您知道这家诊所在哪里吗?”
沃尔的双手落了空,后知后觉发现这个动作冒失了。显然,比起被他抱着,使用轮椅更符合两人现在的关系。
“我知道「玛利亚诊所」,出了巷尾左转走一百米,斜对角就是诊所。这家小诊所营业到很晚,现在应该还开着。我这就去借轮椅。”
沃尔转身欲走,又回头问:“您一个人留在这里没问题?您怎么会扭伤脚的,没别的伤吧?”
莫伦似乎惊魂未定,却又要体贴地不引起对方的焦虑。
“不用担心,我没别的伤。只是在十分钟前被人抢走了一条手链,又被推了一把才会摔倒。抢劫犯早就跑远了。”
沃尔瞪大眼睛,惊呼:“什么!您被抢劫了?!居然会发生这种事。这里距离苏格兰场不超半英里,伦敦的这些臭虫们太猖狂了!”
莫伦暗道确实猖狂,猖狂到古怪。
距离伦敦警察厅不满800米的小巷,三个月来无事发生。
今夜,有人抢劫一位衣着普通的女性,而且只抢走一条价值不超1英镑的手链。
沃尔语气焦急,再次弯下腰。
“这里发生了劫案,您不能一个人待着,我抱您去路口人多的地方吧。”
莫伦似羞涩地低下头,再次拒绝。
“万一扯到脚伤就不好了,还是坐轮椅稳妥一些。你不放心的话,不如去路口找人帮忙到诊所跑一趟?”
沃尔抿了抿唇,还是点头了。“好吧,我去找人。”
沃尔转身快跑向巷尾。
莫伦一脸依赖对方的表情,眼中却古井无波,认真观察着沃尔奔跑的背影。
不一样。
萨米沃尔与劫匪的跑步姿势不同,两者的身高体型也不同。
莫伦逐帧复盘原主的记忆。
原主站立时遭遇劫匪,劫匪比她稍稍矮一点,是1.73m高。沃尔比她略高,是1.78m。
再说体型,沃伦不胖不瘦,而劫匪体型消瘦。
如果身高与体重能通过迅速变装作假,但人体散发的气味很难在十分钟内彻底变化。
劫匪身上混杂着汗臭与烟酒味,沃夫没有丝毫相似气息,反而散发淡淡的古龙水香气。
莫伦飞速对比两者差异。
不怪她多疑,经验告诉她“凶手喜欢回到案发现场”。
另外,谁让萨米沃尔好巧不巧这个时间点出现。
比起相信英雄救美的邂逅,她本能地质疑巧合的背后是否存在不可告人的秘密。
话说回来,原主家世普通,算不上富裕。没有感情史,生活或工作中不曾与谁发生过剧烈矛盾冲突。
被抢走的手链也是商铺的大众款式。唯一的特别点,那是已逝母亲送的礼物,很有纪念意义。
莫伦思索着,是否存在某些原主没注意到的细节导致劫案发生?
或者,今夜的抢劫只是一起随机事件?劫匪冲动作案,不在意具体金额,看见好对付的年轻女人就动手,抢到多少都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