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斋藤归蝶
“所以他们从哪里借了一个灵魂来?未来?”
“你不是会看吗?你看啊,我就坐在这里让你看。”黑衣女人开始耍赖,“看在你说‘借’的份上。”
老人竟真的转过脸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右眼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灿烂的黄金色。
“我什么都看不到。”他眨了一下眼睛,将属于先知的金瞳隐匿起来,“很抱歉,没办法让你走得更安心一点。”
“多劳费心。”黑衣女人笑眯眯地说,仰头看着教堂里的彩绘拱顶,古旧建筑特有的尘埃在斜阳残照的光柱里缓缓游动。
“你也太着急了。”老人慢悠悠叹道,“阿不思和我都觉得,能在新年到来之前解决这一切就已经很好很好了,让里德尔多飘一会儿,也更稳妥。”
“霍格沃茨城堡历史悠久,何必让它遭此劫难?耽误开学和考试就更不应该了,让孩子和他爸爸一样当个大头男孩不好吗?”黑衣女人轻描淡写地说,“有情人,也值得一个完美无缺的婚礼。”
又是一阵沉默。老人起身走开去,似乎是在教堂内部专心致志地四处参观,但他很快就转了回来。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你就真的无动于衷吗?”他压低声音质问道,“我每天和那些人呆在一起,我都要疯了!他们每个人都在担心你,包括穆迪那个瘸腿的蠢货!”
黑衣女人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直到工作人员前来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不,谢谢……”她展露了一个标准的、无可挑剔的优雅笑容,并怀着一颗诚挚热烈的感恩之心目送那位好心肠的职员消失。
“我这么急就是因为,我不敢再拖延下去了。”汹涌的情绪仿佛都通过那一场酣畅淋漓的咳嗽倾泻走了,黑衣女人平静地望向前方的祭坛,“我本来也打算遵循命运的丝线……我做了许多准备,甚至还学了你那个咒语。但是我等不了了,我怕我……”
她说不下去了,将脸埋进掌心里。
“你怕你不舍得,你怕你会不敢去死,但你无论如何都是要死的,对吗?”老人在她耳边轻声说,“事实上,当你产生这种想法,就已经是在动摇了,拖得越久,你越舍不得,对吗?”
女人的身体狠狠地颤抖了几下,但当她最终抬起脸来时,只有眼皮微微有些红肿。
“所以都准备好了吗?”她声音还有些哽咽,“哈利知道了吗?德思礼家呢?”
“德思礼家今晚。”老人吁了一口气,“那个小救世主……他的另一个头看起来已经发现了什么,真难为她能一直憋到现在,我想我的真实身份大概也不再是秘密了。”
“不服老不行了,对吧?”黑衣女人打点好心情,还揶揄了一句。
“还差得远呢!”老人嗤之以鼻。
气氛似乎重新轻松起来。这也是很正常的,人们总是在教堂中崩溃、痛哭、忏悔,又因沐浴在恩典的圣光中而重获鼓舞——明明是一次人心的坚强不屈的重建,却总是归功于虚无缥缈的存在和一座壮丽的建筑。
“你没有话要带给他们吗?”老人似乎打算要走了,“那个布莱克家的小子,小的那个,活脱脱是另一个我,年轻的,柔和的……我不曾经过、但有可能的另一条道路。”
“所以你爱上他了?”黑衣女人笑了起来。
“控告一个死人诽谤没意义,所以我决定原谅你。”老人真的要离开了,“没有话吗?”
“都在遗嘱里了,珀西已经很有经验了,不是吗?现在说得多了,反而容易露馅,一个个聪明着呢。”黑衣女人玩味地说,“除了你和邓布利多,还有谁能接受这种结局?”
“阿不思也不能。”老人垂首俯视着她,“他还寄希望于里德尔不舍得杀你,毕竟作为食死徒,你可比其他人顶用多了。”
“我说你怎么同情心大爆发、到这儿玩起临终关怀来了。”黑衣女人轻轻一笑。
“其实我看过一次,就一次,关于阿不思的未来。”老人淡淡地说,“决斗结束没几年,我刚刚失去自由不久。”
现在这种试探已经没意义了,黑衣女人懒洋洋地挥了挥手,不置一词。
1997年,7月,英格兰,萨里郡,小惠金区,女贞路4号。
哈利敲了敲门。
“什么事?”门里传来弗农姨夫粗声大气的吆喝。
“呃……你们叫的计程车到了,豪华大容量礼宾版。”哈利忍不住回了下头,西里斯正倚着车门冲他微笑。
凤凰社还安排了其他车跟在周围,此时他们都停靠在附近等候。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达力握着把手,一边不忿地和弗农顶嘴:“我不明白哈利为什么不能和我们一起去南法!”
“这小子壮得像头牛!”弗农似乎正在搬动行李箱,“他不需要疗养!别说英格兰只是气候反常有点儿冷,就是把他扔到极地去,我看他也能在冰窟窿里自由泳!”
“事实上我不能,我学的是蛙泳。”
“快过来帮我拿!”
“你自己慢慢拿吧,亲爱的。”佩妮姨妈从厨房走出来,拿着一些准备路上吃的简餐,“跟我来,你得知道冰箱哪些东西必须马上吃掉,哪些可以多放几天。”
“叫你呢!”达力挤眉弄眼,转身去帮弗农的忙,被他温柔地搡开。
哈利莫名其妙地跟去厨房,佩妮姨妈落在后面,反手锁上了门。哈利下意识地去摸魔杖,佩妮姨妈敏锐地问道:“英国禁枪,你在掏什么?”
“嗯……指虎?折刀?”
“你要对抚养你长大的姨妈动手?”
“我对您用来修饰自己的定语表示疑惑。”哈利的手还塞在裤袋里。
佩妮姨妈定定地看着他,十几年了也没这么冷静过。但她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打开了内锁,手放在门把上,一副随时准备开门出去的样子。
“佩妮!快!”弗农姨夫在门廊处呼唤她,“这该死的车是计时的!”
“所以你回去了是吗?”佩妮姨妈急促地说,“你早就回去了,你收到了信,你一直在伪装!5号那家人,搬走的和搬回来的,他们也是和你一样的人!”
哈利大惊失色,他手里还扣着一个信号弹,紧急情况发生时可以拉响它。现在算不算紧急?
他的表情出卖了他自己,但佩妮姨妈神色复杂,忽然环顾了一下这间房子。“别毁了我的家,在你为莉莉报仇的时候。”她轻声道。
哈利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座木雕,他呆呆地看着佩妮姨妈擦了擦眼睛,若无其事地拧开门出去,她小皮鞋的鞋跟轻快地敲击地面,客厅、门廊、轿车的门依次关上,发动机的轰鸣隐隐传来……他忽然向外跑去,不知道被什么感情驱使着。
但计程车已经扬长而去了,他只赶上一个车屁股,达力向他挥手道别,后视镜倒映出佩妮姨妈瘦硬的下颌,二十年了,她或许从来都没有刚才这么清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