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肝妈
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点,能完全切入新的身份,融入新的环境,且不会引起人类的怀疑,毕竟她已经“入乡随俗”了。
一瞬的头脑风暴,她习惯想太多,以至于迟疑地点下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个头。
好消息是她果然博得了人类的同情,很快有了落脚点,也有了缓冲和适应的时间;坏消息是她暂时得以“偷渡者”的身份行事,而她遇到的阿婆有丰富的偷渡者生存经验。
是的,这位阿婆是偷渡来香港的难民,不过她到来的时间是20年前。
“九龙城寨还没拆之前,我住在那儿。”阿婆的眼中充满怀念,“那会儿香港还没回归,城寨乱得很,是‘界中界’,什么逃犯啊流氓啊都住在那里,谁也管不了,只有一个叫‘龙卷风’的人照看着我们,他是个好人,可惜勿得好死啊……”
阿婆告诉她,公屋大区的治安比城寨那时好太多,但其实没身份证的人也不少。
一般来香港的都是为了赚钱,想必她也不例外。为了从“无身份”变得“有身份”,她可以先在公屋找份私活干,等赚到了钱再搞个证。
阿萨思略一思索便应下了,反正她每次融入新环境也是这个步骤。
只是她没想到,公屋住的大部分人都是从城寨搬过去的,底层有底层的活法,而他们保留了曾经的那套——居所就算再小也要辟一部分当店铺,搞些营生,这样既能维持生活又能省下店铺租金。
是以,公屋占地很大,实则看上去很“小”,它硬生生从一个居住区变成了“简陋商场”,里头什么东西都有。
阿萨思在这里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杀鱼。
一把刀、一堆货、百十来筐,她和七八个工人挤在一起杀鱼,机械式地干了一周,她的心都像杀鱼刀一样又冷又硬了。
这就算了,杀鱼好歹能练刀工。
难的是他们对她名字的叫法,她说“我是阿萨思”,嗯,第一天还是阿萨思,第二天就变成了“阿萨”和“阿思”,第三天退化成“阿四”,第四天就成了“四仔”……
现在是第七天,她喜提“白头仔”的靓号,还被一位买鱼的阿婆亲切地叫了“杀鱼佬”。
阿萨思:……我的名字有那么难记吗?
工友:“你鱼杀得好才叫你‘杀鱼佬’,不是谁都能当得起一个‘佬’字的。你看隔壁那个麻子仔,卖了好几年猪肉才被叫‘猪肉佬’。”
她怀疑工友在诓她,但没掌握确凿的证据。
“阿四啊,你刀工这么好,来公屋前是不是在哪里混过?”
“有没有杀过人呐?”
“是不是在哪个老板手下办过事啊?”
他们说这话的神态和语气都稀松平常,仿佛只是问“你以前在哪工作过”。混过、杀过人、办过事似乎只是一份再普通不过的简历,住在公屋的无身份者,手里或多或少沾了点脏东西。
阿萨思没有回答,而她的沉默被误认为“默认”。
工友给予安慰:“不要沮丧啊靓女,你长得这么漂亮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干坏事啦,怎么想都是别人的错啊。”
他们的三观全是跟着五官跑的。
阿萨思:……
*
杀了一天鱼回家,阿婆已经备好了饭菜。
阿萨思给她一半的工钱交付房租,打算再在这里摸一段时间的底,然后离开去找能量的线索。鉴于阿婆帮了她,她会给她留下一笔钱……阿婆只取了四分之一充伙食费,剩下的全推给了她。
“要不了那么多。”阿婆笑道,“有年轻人陪着是好事啊,活力四射的,你来了以后我放在卫生间的花都开了。”
最近屋里一室香气,阿萨思还帮忙换了灯泡,她的屋子一下子变得又香又亮。
阿婆很喜欢这种改变,正想再夸阿萨思两句。可就在这时,外头响起了喊打喊杀的声音,下方的长廊上有急促的脚步掠过,阿萨思听得出有人在交火。
电视机传来声音:“本报讯,昨晚21左右,法国的‘王冠号’轮船在死亡海域附近失踪,一共812名乘客在该海域失踪……”
“砰砰砰”,下方传来了枪声。
阿萨思以为阿婆会被吓坏,谁知她像是经历过这种火拼无数次,先关窗再锁门,拉拢窗帘关了灯,并把饭菜端进没有窗的房间,招呼她进去吃。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到让她觉得抽象。
大抵是她的注视太直白,阿婆拍拍她的手背,传授活在草莽时代的经验:“年轻人,活力四射的,打起来动静太大,关窗锁门可以让噪音小一些。”
“记住,门窗都可以破,但灯一定要关。有些衰仔没公德心,打着打着就会钻进有亮光的屋子抓人质,关了灯黑魆魆的,他们会以为没人,我们就安全了。”
阿萨思听着外头劈里啪啦的声响,吃着碗里冒热气的菜,伴着一阵拳拳到肉的声响,他们喊着什么兄弟啊、报仇啊的,很快离开了。
安静了有一会儿,阿婆才去开灯。阿萨思撩开窗帘的一角往外看,发现街坊邻居都这么做。
没多久,公屋的尸体和血迹就被处理干净了,居民们该摆摊的摆摊,该讨论的讨论。她看到,有一个受伤昏迷的小伙子被人扒拉进屋,而在五天后,她在隔壁卖猪肉的摊铺里看到了他。
正忙着切猪头呢,估计是要变成猪肉佬了……看来在公屋这块,“收容无身份人员”似乎是个传统?
阿萨思穿上雨鞋、系上围裙、戴好袖套,拎着惯用的杀鱼刀上砧板,三下五除二解决鱼,却在用刀时想起了“黑金传说”。
那把大砍刀挺好用的,可惜在最后一次重启后她忘记拿了。等哪天掌握了时间之力,她会回去取的……开小差的后果是一刀走偏,去内脏时破了苦胆。
阿萨思垂眸,听着工友们专心致志地杀鱼声,料想他们不会关注她,于是她抱着尝试的心态将手覆盖在鱼身上,将时间之力缩成掌心大小,尽可能地减少能耗。
发动!
鱼的时间倒转了三秒,溢散的胆汁收拢,破掉的薄膜合拢,它恢复到了三秒前的状态。在工友侧目前,阿萨思一挑刀尖取出内脏,左手转鱼,右手麻溜地切掉鱼头鱼尾,再一推分入两个筐中。
针对死物回溯上一个状态,能耗相对较低,她是能承受的。那么针对活物呢?能耗会八成会变大,但她还是得试试。
下班后,阿萨思拎着一条活鱼回了家。
路过小卖铺时,就见电视画面定格在一具尸体上,据说一艘渔船倒霉催地网上来一具腐烂的人尸,已经死了很久,被海鱼吃的只剩骨头架子,吓坏了船主。
一群人在小卖铺前看得津津有味,阿萨思敲开了门,告诉阿婆今晚吃鱼。
第281章
一个盆, 一条鱼,一把刀,阿萨思眼里泛着诡异的光。
趁着阿婆淘米, 阿萨思一刀结果了鱼。鱼身在水里颠了几下,溅出一些水,很快没了动静。
死透了。
阿萨思以盆圈定范围,回溯鱼的时间。一瞬恍若泄洪, 能量飞速涌出,织成一条仅她可见的时间线。
根据她的意志, 鱼死后的时间被一点点擦除。伴着死亡状态的消失,溅出的水倒回入盆,涌出的血灌入体内,捅出的伤口逐渐复原。
生机在她掌下复苏, 可逆熵的代价颇大,仅是复活一条鱼就耗去了她十分之一的能量。
好歹是活了……
眼见行之有效,鱼就失去了活的价值,阿萨思干脆利落地剖了它, 面上毫无表情,心里却在想那倒霉的欧米伽到底是怎么撑过威廉一次又一次回溯的?
她连整条鱼都费劲, 它居然能让整个地球的时间重启, 这差得不止一星半点啊。
“阿四诶, 鱼嘞?”阿婆往外张望了一眼, “剖好拿进来啊, 去楼顶摘点葱,标着‘香港回归’的那个盆子。”
阿萨思应了声, 倒掉血水、清洗工具,把鱼拍在砧板上, 转身走向顶楼。
公屋面积不大,没有阳台,居民晾晒都在顶楼,私家种的小葱也搁在那里。
大大小小五六十盆,看的人眼花。阿萨思在最高的位置找到了盆,摘了把小葱。又想到阿婆腿脚不便,干脆把盆端到下边,回去后知会阿婆一声。
不料阿婆一听脸色大变,把锅铲扔给她拔腿往顶楼跑,非要把盆端到最高处不可。
在阿萨思不解的眼神中,阿婆谆谆教诲:“都告诉你要防衰仔啦,他们一打架就端盆互砸,放高一点他们拿不到。还有楼里到处乱跑的小孩,冇人教,总往葱盆里拉尿,不放高你等着喝童子尿啊!”
阿萨思:……
以人形体验生活,真是处处有斗智斗勇的痕迹,就连一个葱盆的摆放都蕴含着“大智慧”,让龙不明觉厉。
阿婆:“听着啊,等哪天那个新来的猪肉佬不干了,我们在那天晚上要离开公屋,到第二天再回来。”
“为什么?”
“他不干了肯定是要打架啊,很凶险的,这一架不适合我们看热闹。”
诚如阿婆所料,新来的猪肉佬干了一个月“刀法大成”,提着惯用的杀猪刀离开了公屋。而在这一天,有丰富吃瓜经验的人也尽数离去,只剩下帮派的火拼从外头打到里头。
90年代的香港依旧是草莽英雄的天下,热血又残酷,小人物在崛起,大人物在厮杀,只有底层市民忙着吃瓜。
而阿萨思的一个点头,让她从搅动风云的大佬变成了吃瓜群众的一员,阿婆带她去另一处公屋借住,给她们开门的是另一位阿婆。
“今天你们那儿打架?”
“是啊,一群衰仔,让人勿得安生。”
“你身边的这个白头妹是谁?生得好靓。”
“我捡回来的杀鱼佬了。”
两个阿婆聊得热火朝天,你一言我一语,阿萨思听懂了不少小市民的活法。比如,公屋与公屋是守望互助的,一处打大场了,另一处就会收容这头的人,反过来也一样。
她们是旧识,20年前都住在九龙城寨,关系极好。两人越聊越深,不断追忆着往昔有头有脸的人物,感慨他们的风光与结局。
“信一仔过得好哇,听说他开了家卡拉OK,生意很火爆。”
“那个光头仔呢?”
“什么光头仔,陈洛军啊,他跟信一混了。离开前,他说我们有事就去找他,他一定帮到底,可我们不去找他,他也会知道我们过得好不好。好人啊,像龙卷风。”
约莫到了后半夜,远方的动静才彻底消失,在灯下看书的阿萨思往窗外望了一眼。
好重的血腥味……
翌日九点,阿婆带她重返公屋。干架的现场全被清理过了,但不少人家还是遭了殃,不是坏了墙就是破了窗,就连顶楼的晾衣杆上都有血迹。
阿婆不以为意,拆下晾衣杆,排队去公共水龙头洗。
阿萨思看着脚边破碎的盆子、被踩烂的葱,终是去拿了新盆,捧土装入其中,再捡出没烂的葱头种入土中,把它放回高处。
“那个白头妹是谁?”
“新来的杀鱼佬,老实本分,住在春花婶那里,只是没有身份。”
“没有身份?”
“是诶,跟以前那个陈洛军一样,是偷渡来的。也跟他一样,都是为了讨个身份活着,没有坏心眼。”
阿萨思不知道,老实杀鱼让她低成本获得了居民的认可,也在两个月后拿到了在香港生活的通行证。
*
阿婆嘴里的故事是真的。
有那么一批“该死的黑涩会”在九龙城寨被拆后离开了,可他们依旧关照着曾经的居民的生活,以及被他们认可的人。
阿萨思长得好、不打架、有学问,很得街坊邻居喜欢,更受阿婆的青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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