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圆羹
但即使笑着,也掩盖不了他糟糕的脸色。
银色光茧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原地只剩下了审神者的“躯体”与已经快要维持不住身形的几名英灵,而出现在这里的太宰治脸上也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整个人苍白得好似一张薄纸,轻飘飘的没有一丝生气,缠着绷带的手臂就像一支脆弱的枯枝,似乎只要轻轻用力,便会被折成两截。
可下意识看向他的蓝染惣右介却是瞳孔一缩。
在他身后,由灵力构筑的蝶翼消失了。
不止如此,就在这只手触碰到他的瞬间,蓝染能清晰的感觉到,他身上的所有力量——全部消失了。
体内空空荡荡,与前一刻力量充沛的感觉相比,简直如同从天堂跌入了地狱。
剧烈的反差让蓝染控制不住的一瞬失神,当他注意到时,白发的男人已经提刀冲到了他的跟前,向他手中的灵玉伸出了手。
“没有用的。”
蓝染迅速冷静了下来,一边暗自试探着这份消除他力量的诡异能力的极限,一边极有压迫力的看向气势锋利却又晦涩的男人。
“就算离开我身边,崩玉的力量也依旧属于我。”
“只要这份力量还在,我就是不死之身。”
“凭你们,杀不了我。”
坂田银时压根没有理他。
眼看蓝染还有力气躲避,他毫不犹豫的抛出在光茧消失之时,太宰治交给他的小小机械。
银色的茧型机械在半空无声分解,又在淡淡的银光之中重组,化为丝丝缕缕微弱却细密的光芒丝线,牢牢缠绕住了蓝染惣右介的四肢和身躯。
如一枚将蝶重新包裹的茧。
而坂田银时就在微光之中伸出手,用力握住了光芒暗淡的漆黑宝玉。
.
【“他用来困住阿天的,恐怕并不是四魂之玉,而是储存在玉中的、在那之前从现世吸走的力量。”】
【“是那份力量束缚住了阿天。”】
【“那力量和咒力很像,应当是名为'负'的、咒力的本源。”】
【“本质上来说,这并不是'封印',而是一种'诅咒'。”】
【“祓除?别想了,那可是足以动摇现世的'负',就算是五条君也不一定有那个本事吧。”】
【“不过五条君也曾经说过——”】
【“咒力会吸引咒力,诅咒,同样也能困住诅咒。”】
【“你明白该怎么做了吗,坂田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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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他当然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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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住黑玉的瞬间,坂田银时也握紧了手中的刀刃。
在蓝染轻蔑又警惕的目光中,他毫不犹豫的倒转利刃方向,用力刺向了,自己的胸膛。
没有半点收力,没有半分迟疑。
就在刀尖刺破皮肤的瞬间,他的动作,却硬生生停了下来。
并非他自己控制。
而是曾一度沉睡的、被阿天压制下去的白诅病毒,再一次,彻底惊醒了。
随着漆黑的咒文在体表飞快浮现蔓延,不详的紫光渐渐缠满了这具疲惫的身躯,早已习惯的烈烈痛苦再一次席卷全身。
而那肉眼不可见的浓郁诅咒,那份曾毁灭了一整个世界的深深罪孽,也在此时此刻,一同骤然显露了出来。
黑玉之中,微弱的暗红色隐隐浮现了出来。
由浅至深,蠢蠢欲动,就像是饥饿的野兽发现了诱人的猎物,哪怕明知那是陷阱,也按捺不住想要扑上去的欲丨望。
于是短暂的停顿之后,血色泥沼裹挟着黑暗,再一次铺展了开来。
……成功了。
太好了。
这样一来,那些诅咒……那些名为“负”的力量,就会全部转移到他的身上,她……便能醒来了吧?
看着充斥视野的黑暗,听着一切声音的远去,在这仿佛无止境的陡然下坠之中,坂田银时终于疲惫的,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
……
…………
“……啊,我又……没跟她告别啊……”
……阿天……
……抱歉。
第140章
时空夹缝, 乱流之间。
狂暴的时空伟力一如既往的纷杂涌动,不知疲倦,曾庇护着狭缝的力量却在逐渐暗淡褪去,如失去了燃料支撑的薪火,纵是余温尚在,也依旧无法挽回的一点一点走向熄灭。
当某一次时空浪潮再度剧烈冲击之下,愈发脆弱的无形障壁终于彻底破裂,繁杂的时空伟力瞬间疯狂涌入,一路摧枯拉朽, 就要淹没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却有银色微光忽然亮起。
房檐上,屋角下,广阔的田地旁,连绵的山林内……无数机械运转咬合,细微却不绝的声响之间,淡淡的银色光芒迅速升起,汇聚,延绵铺展,直至将一方天地全数纳入笼罩范围之内,也将那无序的乱流全数拒之门外。
侵蚀停止了。
可单薄的银色光幕之内, 却已是一片萧条。
曾经的繁花似锦消失不见,郁郁葱葱的枝头只余斑驳枯叶, 精心打理的庭院化为了一片荒芜,甚至就连杂草都看不见几根,一座座错落排布的建筑也失去了昔日的宏伟壮丽, 只剩下仿佛历经了数百年岁月侵蚀的破败框架, 空空荡荡,寂静无声。
柔软蓬松的坐垫上, 小小的狐狸式神蜷成一团,双目紧闭呼吸微弱,不知是陷入了沉睡还是昏厥。
而在它身后的房间内外、延展向远处的连廊之上,一直到最大的那处庭院中,则到处散落着形制不一的刀剑。
似乎曾有许多人沿着这条路径疾驰而去,焦急聚向那静静伫立在庭院中央、已然锈蚀的复杂机械旁,却在匆忙间不慎遗落了腰间的佩刀,也来不及停下拾捡。
它们便静静的躺在那里,躺在腐朽的地板上,躺在斑驳的尘土间,暗淡蒙尘,悄然沉眠。
墙壁斑驳泛黄的屋舍内,白发紫眸的青年轻轻抖开手中的薄毯,弯腰给头抵着头睡在沙发上的两个银发少年盖上。
看着短发少年即使在沉睡当中也紧紧蹙起的锋利眉峰,和犬耳少年纵使失去意识也依旧不安的紧紧攥起的拳头,青年眼底柔和了些许,又仔细给他们掖了掖被角,这才重新回到光芒暗淡运转迟钝的复数电脑前,在那把陈旧的靠背转椅上坐下。
有着橘色下绪的黑色打刀静静躺在桌边,他的视线则随着上身后仰而略略抬高,落向了窗户外面淡淡的银色光幕,以及光幕之外的、那终于显现出真实面貌的危险伟力。
斑斓无序的色块倒映在紫色的眼中,椅背发出了被压到最大角度的细微“吱呀”声,与四周的机械嗡鸣混在一起,几乎要盖过那轻轻的、轻轻的话语。
“……可别让我们等太久啊……”
像是一声叹息,又隐约含着笑意。
最终,也消失在了停滞的时光里。
.
坂田银时睁开了眼睛。
当发现眼前并不是失去意识前所见到的黑暗与血色泥沼,而是蓝天白云夕阳西坠、甚至还有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街道时,他并没有感到很意外。
好歹四魂之玉也是能够窥探人心的灵玉,最擅长的就是从人心深处挖掘出黑暗的一面,再将这一面无限放大,从而掌控这个灵魂。
当他代替阿天被四魂之玉中的“负”所缠绕吞噬,意识会陷入某个幻境当中,便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没错。
看着那片熟悉的街景,坂田银时沉默的告诉自己。
这些,都只是幻境。
无论是那些人,那条街道,那座城市,还是那整个世界……都早已被他亲手毁灭。如今存在于此的,只不过是他心中的幻影罢了。
……可,就算如此。
就算这只是幻境……
坂田银时轻轻垂下眼帘。
一瞬的动摇被无声敛入眼底,再睁开眼时,便又是一片懒散的平静。
随手拂了拂不知何时变得洁净如初的衣衫,将一只胳膊吊儿郎当的揣进只穿了一只袖子的和服前襟中,腰间佩着木刀的白发男人若无其事的从阴影中走出,长靴靴底在路面上敲击出轻微声响,不紧不慢的,一点点靠近那片和平的街景。
夕阳的暖光和缓落下,洒在街道两旁不知是什么祭典活动的装饰物上。不时有人群往来,或是做着最后的装饰准备,或是期待的等待祭典的开始。
穿着学校制服的少年少女们笑着在街头驻足,年幼的孩童们在温柔的兄长和长辈的看护下欢笑着跑来跑去;
长相凶恶的小混混们收敛了平日的混不吝,穿上印着“祭”字的短褂,跟着大哥扛起华丽的神轿;年轻人们拎着工具仔细敲敲打打,吆喝着搭建起高高的临时舞台;
不时还有遮着面容的忍者从偏僻的阴影里冒头,似乎也被这份热闹所吸引而短暂停驻,而后又在引起别人的注意前轻灵远去……
欢声笑语,人生百态,都浓缩在并不宽阔的街道里。
装潢奢靡的高端牛郎店,喧嚣不休的人妖俱乐部,总有只无耳肥猫盘踞的狭窄巷道,永远充斥着机油味道的小铺……熟悉的建筑一个又一个进入视野,又在不紧不慢的脚步中逐渐远去。
时光仿佛在此刻逆向流淌,收缩凝聚,一点一滴,终于堆叠成一座小小的两层建筑。
坂田银时停下了。
他定定看着,看着那斑驳褪色的红色外墙,看着那两块似乎从未改变过的牌匾,看着那熟悉的一切,却怎么也再迈不出一步。
视野当中恍惚出现了一只一人多高的白色大狗,正摇着尾巴冲他兴奋的大叫,引得一旁扎着两个包包头的红衣少女和穿着白蓝和服的眼镜青年惊讶不已,顺着大狗的指引困惑的转头,便看见了隔着热闹的人群,遥遥看向这边的白发男人。
“……小银?”
“……阿银?”
熟悉的,从未忘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