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洙洙
长松一愣,继而就明白过来。
若玉柱看上了年珠,别说年珠只是与孔家订亲,就算与她订亲的是皇亲国戚,隆科多也会帮着儿子将人抢过来。
那抢人的手段定上不得台面,来日年珠定会名声受损,不明不白嫁给玉柱,甚至给玉柱当妾,如此,方能一解年富心头之恨。
更不必提若两家结了姻亲,那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年家有事,隆科多哪里能袖手旁观?
翌日傍晚,年富就与玉柱见了面。
玉柱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倒的确继承了李四儿的好相貌,肤白眼大,只是却因他纵情酒色多年,眼睑发黑,整日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玉柱与年富虽算是朋友,但远远算不上好友,如今他可是京中热灶,若不是想着年富是年羹尧的儿子,华贵妃的侄儿,他可不愿与这个在四川待了多年的乡巴佬打交道。
年富比起从前主动多了,一杯又一杯酒下肚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拉近了不少。
年富又给玉柱倒了杯酒后,才道:“……玉柱老弟,你怎么看起来兴致不高的样子?难道是今日这歌舞不好看吗?”
“你若不喜欢,我再叫人换些人进来。”
这些女子落在年富眼里是不折不扣的胭脂俗粉,他连多看一眼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年富兄,这些姑娘……算了,不说也罢,你才回京城,不知道京城中如今正流行你姑姑华贵妃娘娘那样的美人儿。”
“柔弱知礼,用大家的话来说,叫什么‘美人在骨不在皮’,毕竟美人也有迟暮那一天,但美人身上的气质却是永远不会变的。”
“更别说你找来的这几个美人,那是胭脂俗粉中的胭脂俗粉,我哪里看得上?”
年富脸上的笑容一滞,只觉这小子连天高地厚都不知道呢,他从前在自己面前可不敢这样没大没小。
但下一刻,他脸上又重新扬起了笑容:“什么美人在骨不在皮,那都是些文人胡诌的,叫我说呀,真正的美人儿是骨皮兼顾!”
“呵,你这话说的简单,世间哪里有这样的美人儿?”玉柱灌下一杯酒,闷闷不乐道,“起码我在京城却是没见过的。”
年富笑道:“谁说京城没有?我家中七妹妹就是这样的绝色美人,与京城中那些格格姑娘不一样的是,她不仅擅诗书,还擅骑射剑术,甚至还会游水。”
说着,他瞧见玉柱一副“你吹牛”的表情,更是冲他勾了勾手指头,低声道:“你可知道五阿哥为何一直不愿娶妻?对,就是对我七妹妹念念不忘,我可还听说了,你阿玛前几日过寿,可曾问过我七妹妹有没有订亲呢,想来若她没有订亲,就替你上门求亲……”
玉柱对读书写字、朝中大事都不感兴趣,但隐隐约约也曾记得自己听说过此事,还说皇上因为此事很是不高兴呢。
弘昼是谁,他可是知道的,那可是在京城中与他齐名的纨绔,这纨绔与纨绔也是有共通之处的,纨绔求之不得的女人,自然是极好的。
再加上年富擅吹嘘,惹得一顿饭吃完,玉柱是心里痒痒的很。
殊不知,早有防备的年珠已派人盯着年富呢。
当年珠听说这两个贪图酒色的人吃饭吃到一半将雅间里的歌女妓子都赶了出来,只觉得不对。
下一刻,她又听到苏额木低声道:“……那玉柱平日是个不着家的,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也是常事,但昨夜他明明还与人有约,竟直接回家去了。”
“换在从前,他每每也就缺银子了回家一趟,银子到手后就走了,可直到我过来之前,他也没有离开家中。”
年珠一点不意外,冷笑道:“我就知道年富回京不是帮我这么简单的。”
说着,她又道:“乳兄,我知道了,你继续派人盯着年富吧,还有那个叫玉柱的和年富身边的长松也派人盯着,我倒是要看看他们在捣什么鬼。”
苏额木答应了声,就转身下去了。
说来也巧,下一刻,年珠就听说李四儿来了,不仅是李四儿来了,还有她那儿子玉柱也跟着一块来了。
这下,年珠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
她冷笑道:“原来年富打得是这个主意呀,我本来正愁没办法拉拢隆科多年家所用呢,这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上来。”
比起给好处拍马屁,显然还是将对方的把柄和痛处攥在手里更安心啊。
年珠行至正院时,刚进去,就看到了觉罗氏面露不耐烦之色,更听到李四儿那喋喋不休呱噪的声音。
“……姐姐可是拿我当外人?不过是我们家玉柱想与七格格讨教讨教四川风俗,你为何不愿将七格格叫出来?”
“虽说孩子们年纪都大了,该注意一二,可真论起来,我们家玉柱可是皇上的表弟,算得上是七格格的长辈,长辈与晚辈说说话又有什么不行的呢?”
年珠抬脚走了进去,含笑道:“李夫人。”
今日她穿了身七成新的月白色家常旗服,浑身上下并无多少饰物,只有头上斜斜插了支玉簪。
正因如此,愈发衬得她是气质出挑,浑身上下不仅没有世家女的刻板,更带着几分洒脱和灵动。
站在李四儿身边的玉柱顿时就看呆了。
迎着光,他只觉自己像看到了下凡的仙女一般。
他更觉得年富那土包子一点没说错,年富这妹妹的确不是京城那些胭脂俗粉能比得上的,也不枉费他昨夜在他额娘跟前又求又闹的,直说他听人说起了弘昼的八卦,想看看这位惹得弘昼求之不得的女子到底长什么样子。
年珠已察觉有道黏糊糊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但她像没看见似的,含笑道:“李夫人想要见我吗?您说的是,我们之间不是外人,不必讲究什么虚礼。”
李四儿已对觉罗氏推三阻四一事有些不快,如今瞧见这小丫头落落大方,笑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倒比你额娘知礼多了,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是我们家玉柱听说你替他阿玛寻来了一块玉石,见他阿玛喜欢的紧,所以也想在他阿玛跟前尽尽孝心,问你那玉石到底在四川哪里发现的,他也派人多寻摸几块回来。”
年珠是求之不得呢,她那澄澈的目光落在玉柱面上,言明地方后,又道:“从前我就听人说起过您模样出众,没想到您竟如此有孝心,若统领大人知道后定会十分高兴的。”
“整个京城上下,像您这样的男子只怕不多了。”
她生怕玉柱是随便扯了个谎糊弄自己的,又道:“若您派人去四川,能不能帮我也寻摸一块回来?不要太大,巴掌大小就好了,我打算用它雕刻成一块玉佩。”
玉柱下意识点点头,满口答应下来。
这时候年珠别说要他帮忙寻摸一块玉石,就算是要了他的命,他都愿意!
知子莫若母,李四儿瞧见儿子那色.迷.迷的眼神,也察觉到事情不对劲,连忙起身告辞。
等着一出正院,就低声训斥道:“你这是做什么?你不是说好奇年家送给你阿玛的玉石哪里来的吗?没想到竟是打那年七格格的主意!”
“我可告诉你,那年七格格可不是什么小户女,若你强占了她,不说年羹尧那边不好交代,就华贵妃娘娘在皇上跟前念叨几句,只怕你阿玛就要将你打个半死!”
……
玉柱是左耳进右耳出,脑海中满是年珠的音容相貌,敷衍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额娘,您就放心吧。”
可他从小众星捧月惯了的,喜欢什么就一定要得到的性子,越克制,就越想得到。
不过几日的时间,就已发展到对年珠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
甚至因为这事儿,他一改先前在年富面前的倨傲,请年富喝了几次酒,话里话外皆是能不能要年富说服年羹尧退了年珠与孔家的亲事,将年珠嫁给他,直说自己模样定比孔家那小子帅,家世比孔家强上许多。
但年富却是模棱两可,压根不给准话。
这一日,玉柱依旧拉着年富喝酒,几杯猫尿下肚,他就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年富兄,我不管,你得帮我想想办法,你是不知道,我这几天每天夜里都梦见珠珠,梦见我和她成亲了,还生了七八个儿子。”
“年富兄,年总督真的不会退了珠珠与孔家的亲事吗?只要你能帮我办成这事,不管什么条件,只要你开口,只要我能做到,定不会拒绝。”
年富为难道:“你这话说的就太见外了,我若有办法,还能不帮你?”
说着,他微微叹了口气:“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知道真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
“我这个当兄长的见你这样喜欢我妹妹,我也是盼着你能当我的妹夫,若说办法,也不是没有,就看你有没有胆子……”
玉柱竖起耳朵道:“你说,你快说。”
年富犹犹豫豫道:“过几日就是中秋节了,皇上刚登基不久,此次中秋家宴定会大肆操办,到时候你们都在受邀之列,你想做什么还不简单吗?”
“虽说我那妹妹在家中得宠,也得姑姑喜欢,但这等事若闹开了,她面上也是颜面无光。到时候生米煮成了熟饭,就算你不说,我阿玛也会退了她与孔家的亲事,将她嫁给你的。”
若换成寻常人听说这话,只怕酒顿时就会清醒大半。
但玉柱哪里是寻常人?他想着隆科多如今在家里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没我哪有皇上今日”,想着若中秋家宴真闹出这样的事情来,皇上定会替他遮掩的?
他狠狠灌了杯酒,咬牙道:“好,就照你说的办。”
“我阿玛可是步军统领,这紫禁城里的太监护卫他都熟得很,我打着他的旗号,一定很好行事。”
年富嘴上劝他三思,实则眉眼里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
这几日的年珠也在为几日后的中秋家宴做准备。
紫禁城到底比不上太子府,不是她想出就出想进就进的,许是年家上下将她“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话记在了心里,如今也并未将皇上当成年家的女婿,而是打从心底敬畏这位君王。
至于觉罗氏,那就更不必说了。
虽说几日后她会带着年珠一起进宫,但这些日子光是年珠进宫的衣裳,她都不知换了多少套,怎么看都不满意。
今日绣娘又送了几套新衣裳过来,有缂丝绣如意纹的旗服,有香云纱素面旗服……件件精美,但觉罗氏却是连连摇头。
“不成,不成,这几件衣裳又太素净了些,穿着进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一家子对皇上不满呢。”
“最好有那种看似不起眼,但又能显示出对皇上敬重的衣裳。”
几个绣娘是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如何接话。
年珠却冲着聂乳母使了个眼色,示意聂乳母将几个绣娘先带下去。
她这才握着觉罗氏的手道:“额娘,您是不是太紧张了些?不过是进宫赴宴而已,先前我小时候也时常进宫啊!”
“况且如今紫禁城中还有姑姑在,能出什么事?”
一家有女百家求,觉罗氏膝下只有这个女儿,瞧着女儿出落的愈发好看,却并不高兴,只有担心。
“珠珠,你也说是几年前先帝在世的时候时常进宫,那都是几年前的事情呢,这次中秋家宴,皇上大肆宴请皇亲世家,到时候定是人多。”
“我一想到先前李四儿竟如此不知规矩,我心里就气得慌,还有她那儿子,简直一点分寸都没有。”
“别说你已经订了亲,就算你尚未订亲,我一辈子将你留在家中当老姑娘,也不会将你嫁去那样的人家……”
这几日,李四儿也不是没有登门,纵然她知道年家这时候与李四儿交好是百利而无一害,但她却一次都没见这人。
在她看来,天大地大都没有她的孩子们大,气的李四儿吃了两次闭门羹后就再没来过,显然是生气了。
但她却觉得这样正好。
“额娘。”年珠像小时候一样挽着觉罗氏的胳膊,将脸靠在觉罗氏的肩上,“您对我真好。”
“你这傻孩子,我是你额娘,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觉罗氏也如小时候一样摸了摸年珠的脸,轻声道,“只是也不知道我还能这样对你好上几年,经李四儿一事,我也想明白了,你未来的夫婿模样长得好不好,家世高不高,才能出不出众都是次要的……只要对你好,将你捧在掌心就好了。”
“你阿玛向来疼你,想必他为你选的亲事定然错不了,只是那孔家远在山东,距离京城太远了点。”
年珠笑眯眯哄道:“额娘,兴许以后您女儿我魅力大,拐着他们一家来京城住下了呢。”
多亏了她如此不要脸,母女两人很快就嘻嘻哈哈说起话来,将李四儿母子两人抛至脑后。
又过了几日,就到了中秋节,也到了年珠进宫的日子。
她一大早就为自己选了一件朱樱色八宝七珍纹敷彩湘绣旗服,脸上摸了层淡淡的胭脂,头上戴着年若兰赏下来的七攒珠流金簪……她本就容貌出众,如今略一打扮,是明艳动人,似晃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聂乳母等人瞧见是连连惊叹,一个个直说自己像是看见了画中走出来的仙女。
年珠当然得将自己拾掇的好看些,她不怕玉柱动手,就怕玉柱不动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