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洙洙
她也是很有眼力见的,明知皇上近来对她不喜,很快就借故告辞。
等年珠离开后,年若兰面上的笑意也淡了些。
皇上一向将年若兰捧在掌心,当即就握着她的手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怎么眼眶红了?你尚在月子里,可不能哭,当心将身子哭坏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年若兰的眼泪却是簌簌落下。
“皇上又何必明知故问?臣妾为何落泪,难道皇上不知道吗?”
皇上沉默了。
年若兰又哽咽道:“臣妾知道您怀疑熹嫔一事是珠珠做的手脚,可是皇上呀,珠珠就算再厉害,却也只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哪里有这样大的本事?”
“更何况,前些日子,您已派人将永寿宫上下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查出来,为何要迁怒到珠珠头上?”
说着,她难得将自己的手从皇上的掌心里抽了出来,低声道:“早在当日您登基时,臣妾就曾与您说过,臣妾不在乎名分,不在乎地位,在乎的是您这个人。”
“在臣妾心里,福惠、福沛自是及不上您重要的,但就算臣妾不说,想必您也知道,臣妾一直是拿珠珠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的。”
“您如今这样对待珠珠,就是戳臣妾的心窝子啊!”
她的泪水滂沱落下,几次啜泣的没办法将话说下去,只能抽噎道:“退一万步说,就算熹嫔梦靥一事真是珠珠所为,难道珠珠这样做是为了自己吗?她,她……是为了替故去的福宜报仇啊!”
“民间有句话叫做一命偿一命,就算熹嫔丢了性命,臣妾的福宜也回不来了,就算熹嫔丢了性命,在臣妾看来,珠珠也是毫无错处!”
“还是说,在皇上心里……熹嫔的命远比故去的福宜重要许多,比臣妾等人重要许多!”
皇上一愣。
在他心里,年若兰一直是温柔顺和的,甚少有这般情绪外露,不,应该说是歇斯底里的时候。
他连忙将年若兰搂进怀里,低声道:“不,兰儿,在朕心里,你永永远远都是最重要的。”
“朕知道,这么些年的确有很多事情委屈了你……”
年若兰哭的不能自持。
纵然她有了福惠和福沛后,她已很少想起故去的福宜,但福宜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不管何时想起来,都会叫她痛彻心扉、伤心欲绝。
她说了很多很多。
比如,当年福宜故去后,她装作满不在乎,不过是因皇上伤心难受,担心皇上见她这般模样会更难过。
比如,从前在雍亲王府也好,还是如今在紫禁城也罢,熹嫔母子的小动作一直不断。
又比如,前几日弘历还来过翊坤宫一趟,看似恳求,实则却有将熹嫔所作所为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意思。
……
到了最后,她更是哑着嗓子,红着眼眶道:“一命抵一命,福宜的命用熹嫔的命来抵,臣妾觉得这笔账对熹嫔来说并不亏。”
第122章 火烧屁股
皇上当然不会因为年若兰的几句话就要了熹嫔的命。
但他安抚好年若兰,从翊坤宫离开后,心底却是五味杂全。
向来懂事的人突然不懂事起来,不仅会叫人惊愕,还会叫人……心疼。
因他过于心疼年若兰,连对年珠的猜疑都褪去了几分。
所以等着正在屋内偷偷看话本子的年珠听说大晚上的皇上又差人送来了好些礼物,只觉得自己像做梦似的。
她掐了把自己,看向窗外道:“乳母,我,我不是做梦吧?”
“格格,您瞎说什么呢。”聂乳母已见着张起鳞带着十来个小太监走了进来,瞧见这般阵仗,已是笑得合不拢嘴,“皇上向来对您极好,说句不夸大的话,对您就像女儿似的。您已经订亲,皇上赏您些东西,这不是很正常吗?”
年珠“哦”了声,就吩咐聂乳母将东西收下。
她只是小,又不是傻,略一猜,就猜到是年若兰的手笔。
都说以柔方能克刚,看样子这话一点没说错啊。
年珠索性乘胜追击,翌日一早就借口心情不大好想要出宫转转。
因昨夜提起福宜的关系,年若兰也是睡得不踏实,只握着年珠的手道:“好,你若想出宫转转就出去吧,去看看二哥二嫂,与沛儿说说话。”
说着,她更是轻声道:“昨夜我与皇上说了许多,皇上虽对你不会像从前一样好,想必也不会再因熹嫔一事不高兴。”
“珠珠,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想来定不会因这些事不高兴的。”
“你若实在觉得翊坤宫待着不舒服,就回去好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你陪着的……”
年珠却是拒绝了,如今熹嫔母子一日未除,她就一日不安心。
姑侄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年珠就离开了紫禁城。
若换成往日,她出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便宜坊或杂货铺,亦或者,回年家看看。
但今日,她却直奔諴郡王府而去。
毕竟比起自己派苏额木等人辛辛苦苦打听消息,还不一定能打听出什么来,还不如直接前去諴郡王处摘桃子。
当书房里的諴郡王听说年珠来了,先是一愣,继而笑道:“请她进来吧。”
说着,他又吩咐身侧的婆子道:“煮一壶茉莉香片过来,还有糕点……”
他这才想起自己向来不吃糕点,小厨房中也没用糕点准备,便道:“差人去额娘院里提些刚出炉的糕点过来,记得,不要太甜的,若有芙蓉一口酥是最好不过。”
芙蓉一口酥乃宫中的糕点,穆太妃离宫时也带着两个擅长糕点的厨子的。
他记得清楚,小时候的年珠很喜欢吃芙蓉一口酥,只是不知道她现在还爱不爱吃这芙蓉一口酥。
若是不爱吃,以后再问问她喜欢吃什么就是了。
年珠很快冒着鹅毛大雪匆匆行至书房。
从小到大,年珠进过很多男子的书房。
皇上,年羹尧,李卫……但没有一个人的书房像諴郡王这样燃着淡淡的干净,干净到整间书房也就墙上挂着一幅《寒江图》。
这话大概是諴郡王亲自所作,上面还盖着他的私印,看着是冷冷清清,与窗外的风雪融为一体。
大概是諴郡王向来习武的关系,屋内虽烧着地笼,但并不算十分暖和。
年珠进门后不过多打量了两眼,就道:“见过郡王,给郡王请安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諴郡王就道:“你我二人马上都要成亲呢,此处也没有外人,你还要这样客气吗?”
说着,他就看着聂乳母等人为年珠脱去身上的披风,露出一张光洁好看的面庞来,就吩咐道:“来人,取两个炭盆子放到七格格脚边吧。”
很快,不仅两个燃着银霜炭的炭盆子被送过来,一并送过来的,还有刚出锅的芙蓉一口酥。
年珠看到这高脚碟中的点心,微微一愣。
“说起来,自先皇去世后,我就再没吃过芙蓉一口酥。”
“还记得从前先帝在世时,我时常奉命进宫陪他老人家说话,他老人家时常吩咐御膳房做了芙蓉一口酥。”
“一口一个,酥酥脆脆,我那时候脸皮厚得很,不仅将一碟子糕点吃得一干二净,还连吃带拿的。”
諴郡王道:“你尝尝看,这糕点的味道是不是与从前一样。”
年珠拿起一个。
芙蓉一口酥,层层酥皮,就宛如绽放的芙蓉花。
不仅入口香脆,更是一口一个,吃起来很是方便。
她点点头,回味道:“味道与当年吃的好像并无什么差别。”
“你若喜欢,待会就带些回去。”諴郡王没有说,当初他离开紫禁城时,唯一向皇上所求的就是这擅长做芙蓉一口酥的御厨,这等重油重糖且做法繁琐的糕点,皇上与皇贵妃都不喜欢,所以便放了人,“对了,你今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年珠又伸手拿起一个芙蓉一口酥,不知是不是多年未吃到这道糕点的缘故,她只觉得这道糕点比起从前还要强些。
“当真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郡王的眼睛,我今日出宫的确是有件事想向您打听。”
“我想问问您知不知道弘昌阿哥最近的动作。”
諴郡王点头倒:“倒是知道些。”
他将自己所知晓的事都说与了年珠听。
说起来,他对这个比自己大上几岁的侄儿并无多少好感,原因无他,当初弘昌与弘暾争夺世子之位时,手段不甚光明磊落。
如今弘昌与弘历走得是愈发近了,两人已绑在了一条船上,纵然怡亲王有所察觉,对弘昌多加叮嘱,告诫他莫要掺和夺嫡之事,他们怡亲王府上下谁都不能站队,追随的只有大清帝王。
可弘昌不仅阳奉阴违,嘴里更说什么“阿玛莫要多心,我不过是与弘历年纪相仿,很是谈得来而已,我们怡亲王府从前过的那叫什么日子,我是记得的,定不会重蹈覆辙”。
弘昌不仅在怡亲王跟前如是说,就连在皇上跟前也是一样的说辞。
自己的儿子到底是什么性子,怡亲王还是知道些的,派人去查了又查,并未查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才放心下来。
听到最后,年珠已微微皱眉,连怡亲王都查不出来的事情,想来她也够呛:“郡王觉得弘昌阿哥所言是实话吗?他到底有没有被四阿哥收买?”
“此事,我也无从得知。”諴郡王摇摇头,道,“四阿哥虽年纪不大,但心思缜密。”
他看向年珠的眼睛,眉目中仍是一片淡然:“弘昌虽不算聪明,但若得四阿哥提点几句,想要找到他的错漏,并不简单。”
“不过虽说弘昌近来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却是与几个道士走的很近。”
道士?
炼丹的道士?
年珠沉吟不语,在这个时代,不管是和尚还是道士都颇受推崇,弘昌与几个道士走得近也不算什么大事。
但她觉得不对,以諴郡王的性子,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拎出来说的:“郡王的意思是……难道,弘昌阿哥想将这些丹药献给皇上?”
她虽猜到了弘历等人的意图,却是不敢相信——他们,他们是怎么敢的?
諴郡王见年珠脚边的两个炭盆子的火气极旺,烘得她双颊微红,直道:“我不知道,天底下,除了四阿哥,只怕连弘昌都不见得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但据我所知,从前的弘昌对什么道士僧人并不感兴趣。”
“一个人若突然对他不感兴趣的事情有了兴趣,其中定是有隐情的,你说是不是?”
年珠已惊得说不出话来,下意识点点头。
她大概知道弘历的主意,若皇上突然没了,这皇位只能落在弘历头上!就算年若兰有实权,也不能架着连字都认不全的福惠当皇上啊!更别说,年若兰向来不干政!
原先曾有一阵,皇上压力过大,都服用过丹药。
只是皇上万万没想到朱太医医术高明,给皇上请平安脉时诊断了出来,消息瞒不住后,年若兰劝、怡亲王劝、弘历劝……但凡能在皇上跟前说得上话的人都在劝,皇上这才没有继续服食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