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洙洙
这人竟是汪景祺!
虽说她并不知道历史上年羹尧身边的幕僚到底有谁,但对这个叫汪景祺的却是如雷贯耳,只因这人太会拍马屁。
虽说拍马屁也是一门学问,既想把马屁拍到人心坎上又不惹人生厌,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但汪景祺却将年羹尧哄的团团转,甚至为了吹捧年羹尧,还写了整整一本《西征随笔》,还夸年羹尧为“宇宙第一伟人”,甚至还鼓动年羹尧造反。
年珠觉得依她对年羹尧那为数不多的了解,年羹尧应该是并没有将汪景祺的话当成一回事,不过图一乐子而已,但在几年后,汪景祺所作的《西征随笔》是年羹尧的催命符之一。
甚至汪景祺自己也落得一凄惨至极的下场,老妻流放黑龙江为奴,兄弟侄儿革职流放宁古塔,甚至五服之内的族亲全部被革职。
至于他自己,则被斩首示众,脑袋挂在菜市场一挂就是十来年,还是等着乾隆上台后,他尸首这才得以下葬,由此可见他马屁拍的有多夸张,更能看出未来的四爷对这些人有多么深恶痛绝。
汪景祺少年成名,恃才傲物,却一直潦倒不顺,自他阿玛汪霖去世后,汪家更是一落千丈,连温饱都成了问题。
久而久之,他从从前颇有盛名之少年成了一满口阿谀谄媚的老头,听闻年羹尧回京,想着以年羹尧之才能以后定会前途无量,便想要投靠年羹尧。
只可惜,他阿玛汪霖虽从前与年羹尧有几分来往,靠着这几分来往,他能顺利进入年家,却从未见到过年羹尧。
汪景祺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深知自己机会来了。
既想要投靠年羹尧,自然要将年羹尧的喜好与情况都打听清楚,他知道眼前这小姑娘是年羹尧的七女儿,很得年羹尧的喜欢。
“七格格长得可真好看,就像是年画上的娃娃似的,实在是招人喜欢。”
“只是,唉……”
年珠自知道这人是有几分本事的,毕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算是一本事,如今她表现的像一真正的六岁小女孩,故作好奇道:“汪先生,只是什么?”
“只是七格格这面相瞧着却并非大富大贵之相,您这额头宽阔却不算饱满,早年运势佳,可等长大以后,却会处境不如幼时。”汪景祺多次未能考中进士后,便将心思放在了面相等等方面,这话说的也不算信口开河,“七格格若是信得过我,我回去研究一二,想想有没有什么破解之法,您觉得如何?”
年珠哪里会不知道这个汪景祺的小心思?看样子这个汪景祺是想迂回路线,抱上年羹尧大腿啊!
况且,她觉得汪景祺这话好像也没说错,历史上随着年若兰去世,她不是运势不佳是什么?
“好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汪先生帮我试一试。”
“若你下次再过来,只管差人请我来阿玛书房就好。”
汪景祺是满脸笑容称好:“那七格格,咱们就说好了。”
年珠是含笑点头,就算不说这话,她也要想方设法叫这人离年羹尧远远的。
她虽为猎手,但如今却表现的却像人畜无害的猎物似的,一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与人说说话”的架势,问起汪景祺的家庭境况来。
很快她就知道汪景祺无儿无女,老妻身子不好,不仅家中祖宅变卖了一半,家中能变卖的都已变卖,便露出可怜的眼神来。
年珠毫不犹豫吩咐道:“乳母,你差人去我院子里帮我替汪先生取一百两银子来。”
说着,她这才看向汪景祺,吹捧起他来:“我虽一弱女子,可家中祖父阿玛也是为我请了先生的,他们的才学阅历比起汪先生来是不值一提。”
“小小心意,汪先生可莫要推辞!”
汪景祺一愣,竟感动的不知如何接话。
如今他落魄无比,仗着故去父亲的关系四处自荐,却是屡屡碰壁,这些人看到他就像过街老鼠似的,连个好脸色都没有。
“多谢,多谢……七格格。”
“若来日我发达之后,定不会忘记七格格的大恩大德。”
一百两银子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是一笔小数目,如今他有了这一百两银子,也就不用将自己身上这唯一一件好点的衣裳拿去当了。
恰好有小厮进来给年珠送糕点,听闻这话下意识皱皱眉,甚至都没将年珠请到一旁去,直接就道:“七格格,您年纪小,莫要被这人骗了,等他发达?那您还不如等天上掉金子呢!”
“虽说一百两银子对您来说算不得什么,可给这样的人,却未免太糟蹋了些,这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汪景祺面上总算有些挂不住,脸色涨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会了?”年珠看了汪景祺一眼,眼神是既澄澈又真挚,“我看汪先生言行举止很厉害的样子,来日定能有所作为的。”
汪景祺只觉知己难寻啊!
倒是那小厮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想这汪景祺一张嘴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也就是七格格年纪小,汪景祺几句好听的话一说将七格格哄的连东南西北都不知道,竟拿出一百两银子来!
但这小厮到底记得自己的身份,送上糕点后就退了下去。
年珠又絮絮叨叨与汪景祺说起闲话来,甚至连汪景祺年幼时曾养过一只瘸腿叫雪球的狗儿都知道,她也知道这事儿十有八九是汪景祺胡诌的,却是听的人真极了。
很快,年羹尧就回来了。
年珠听到这消息后,齐齐与汪景祺站了起来。
汪景祺面上满是激动之色。
谁知进来通传的小厮却扫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汪举人,您激动什么?总督大人贵人事忙,没时间见您。”
这话说完,他又转头看向年珠,顿时是满脸笑容:“七格格请吧,总督大人知道您过来了,吩咐小的请您过去。”
“总督大人刚喝了酒回来,吩咐厨房做了碗清汤面和吃食,您想吃什么?小的一并差人吩咐厨房。”
这几个小厮跟在年羹尧身边多年,如今是一朝得道,鸡犬升天,他们连四川那些官员都没放在眼里,原想着自家主子孩子不少,也没怎么将年珠放在眼里的。
但如今他见自家主子对这位七格格格外青睐,态度顿时是大变。
年珠就这样走出了屋子。
行至门口时,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仍愣在原地的汪景祺,这小头儿看起来有些落寞,瞧见她看向自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年珠记得,历史上汪景祺是几年后受人举荐这才入了年羹尧的眼。
按照道理,此时她应该与汪景祺承诺定会在年羹尧跟前替他美言几句,转而到了年羹尧跟前再说上汪景祺坏话,彻底断绝他们两人来往的可能。
但她觉得这样做却忒缺德了些,毕竟这人如今不过一擅长阿谀拍马的小老头啊!
第29章 我那不愿再当恋爱脑的额娘
年珠很快就走进了年羹尧书房。
这书房与她想象中并不一样,书架上并没有如她想象一样布满书籍,桌上也没有散落很多密折,不大的书房里收拾的井井有条,案几上的香炉还燃着袅袅茶香。
年珠的眼神落在了墙上的画上,这是几幅梅花、荷花图,她曾记得听长兄年熙说起过,自己的生母很喜欢花,想来这几幅画十有八九出自故去的纳兰氏之手。
她心里忍不住替额娘觉罗氏打抱不平起来。
“珠珠,怎么了?你瞧着像是不大高兴的样子。”年羹尧这几年可谓是意气风发,他自然是心情大好,逗起小女儿来,“若是谁欺负了你,你与阿玛说一声,阿玛与他算账!”
年珠长叹一声:“没有谁欺负我,若真要说起来,您欺负了我。”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年羹尧眉目中带笑,到了他这般年纪还能与小女儿说笑也是乐事一件,“自我回京后,也就在圆明园见过你一面,当时你收了我给你带回来的礼物,可是笑的合不拢嘴。”
年珠的眼神落在那几幅画上,幽幽道:“额娘不高兴,我就不高兴。”
“您对额娘不好,就是欺负了我。”
年羹尧面上的笑容褪去了几分,直道:“这话是你额娘教你说的?”
“自然不是。”年珠停顿一下,眼神这才重新落在年羹尧的脸上,“您与额娘成亲也有十余年的时间,您觉得额娘会教唆我在您跟前说这样的话吗?”
年羹尧没有接话,因为他对觉罗氏实在是了解不多。
最开始与觉罗氏成亲的那几年,他整日怀念纳兰氏,故而虽整日与觉罗氏朝夕相处,却没有将心思放在觉罗氏身上。
等着他外放四川后,夫妻两人更是聚少离多,一年到头见不到几面。
但迎着年珠那灼灼目光,他却道:“想来应该不是你额娘教你的,不管是你祖父也好,还是大伯伯母也好,皆说她是个性子磊落之人。”
“那阿玛了?阿玛觉得额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年珠问道。
年羹尧再次没办法接话。
年珠紧皱眉头,道:“因为您根本对额娘不了解吧?在我更小的时候,我曾问过额娘关于你们之间的事。”
“额娘说您丧偶时已在京城显露头角,有人牵线想要为你们说亲,约了两家人一起前去香山赏枫叶。”
“在此之前,额娘早就听说过您的名声,当日一见,更是一见倾心。”
“恰好那时候牵线之人也去辅国公府传话,说年家愿意结这门亲事。”
她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年羹尧,看着她的阿玛,似想从他面上找到答案:“那时候您既对大哥生母一往情深,为何要应下这门亲事?是不是您想着额娘出身尊贵,颇有贤名,觉得将额娘娶回家一点都不亏?”
“那时候您也是有女儿的人,知道为大姐姐选婿要选个品行端方、知冷知热之人,额娘也是外祖父的女儿啊!”
“额娘对您的心意,您应该很清楚才是,您怎么能那样对她?”
她从未怀疑年羹尧是个好父亲,起码年羹尧对她来说是个好父亲,但她知道年羹尧不是个好丈夫,起码对觉罗氏来说不是个好丈夫。
年羹尧并未年珠想象中的勃然大怒或面露不快,反倒是眼中带着欣赏之色。
“我听你小小年纪竟学人做起生意来,竟分文不花的要你大伯给你当帐房先生,生意还做的有模有样。”
“一年未见,你的确是长大了不少,也懂事了不少,竟教训起我来。”
顿了顿,他摸了摸年珠那毛茸茸的小脑袋,笑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有些事情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年珠:“……”
这话听起来有几分熟悉怎么回事?从古至今,大人遇上不能解答的问题,就会说上这样一句——你长大就懂了。
她见年羹尧这般模样,是愈发替觉罗氏不值当,要是年羹尧对觉罗氏有点感情,都不会如此淡然。
她也不是好糊弄的,正欲再追问几句时,就有小厮端着吃食走了进来。
一大海碗清汤面,一碟小炒肉,一碟清炒小白菜,一碟素炒银芽,还有一碟酱菜。
明明是最寻常不过的几道菜,年珠却闻到扑鼻的香味,瞧见这几道菜色泽鲜亮,叫人食欲大开。
她自诩自己也算是个美食爱好者,如今却不大看得明白这几道菜,好奇道:“阿玛,这几道菜到底是怎么做的?为何不过是寻常素菜而已,会这样香?”
年羹尧率先给年珠碗里盛了一小碗清汤面,解释道:“这碗清汤面看起来是平平无奇,实则里面的高汤是用乌鸡骨、猪骨、新鲜黄鱼和菌子等等一起熬制三四个时辰熬出来的,面条也是请了甘肃最出名的白案厨子做的。”
他又指了指小炒肉,道:“且不说将一头猪喂大,吃食上大有讲究,这猪肉更选的是五六月大的肥猪,事先有人手持木棍击打它的脊背是多下,在其皮开肉绽、奄奄一息时,割下它脊背上最嫩的一块猪肉,继而下锅爆炒。”
“还有这菜心,取自打霜后的白菜一颗菜心,数百斤白菜也就能炒出这样一碟白菜来……”
年珠正欲去夹小炒肉的手顿时就伸了回来,低声道:“可是这样对一头猪未免太残忍了些。”
“珠珠,你还小,这世上的残忍之事多了去了,战场之上,一天就能死成百上千之人,你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多少人流离失所。”年羹尧为年珠夹了一筷子小炒肉,轻笑道,“不过一头猪而已,有什么残忍的?”
热气裹挟着浓郁的香气萦绕着整间屋子,年珠却是毫无胃口。
她原是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觉罗氏如何如何辛苦,对年羹尧如何如何一往情深,但想着这道小炒肉的做法,她觉得这话说了也是白说。
年羹尧是天生的政客,冷血、无情、知晓权衡利弊,对于自己唾手就能得到的东西是不会珍惜的。
年珠很快就站起身,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