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洙洙
“咱们王府已多年未办过这样大的喜事,下头的人也都没什么经验,小的已经训过他了……”
乌拉那拉氏不过沉着脸又看了那管事一眼,那管事就跪地不敢再多言。
乌拉那拉氏索性站起身朝外走去,冷声道:“我去看看。”
那管事忙跟着上去。
年珠看着乌拉那拉氏那沉着镇定的背影,只觉有些奇怪,这人是转了性子不成?竟对弘时这样好?毕竟连她都有所听闻,说是弘晖夭折时,最高兴的莫过于李侧福晋,甚至到了毫不遮掩的地步。
当然,就李侧福晋那心眼子,就算是有心遮掩,旁人一眼也就能看穿她的小心思。
年珠离开正院后,磨磨蹭蹭的。
因明日雍亲王府有喜事的缘故,一向冷清雅致的院子也添了几分喜色,想必一众丫鬟婆子太监想着明日能领到赏钱,一个个面上也挂着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
年珠忍不住想,若年若兰的孩子平安出生,很快四爷又会给众人赏钱呢。
不管雍亲王府和蔷薇院是何等热闹,因四爷吩咐过的缘故,谁人都不得打扰年若兰,故而这听雪轩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翌日一早,年珠醒来时隐隐听见有响动,想来应该是董鄂氏娘家差人送嫁妆进了内院。
年珠也曾见过家中兄长娶妻,故而年若兰几次催促她去看热闹,她却不大感兴趣的样子。
正当年珠想着是不是要过去看看热闹,毕竟年家娶亲规格氏远远及不上亲王府的,谁知小鳞子却过来了。
“奴才见过七格格,给七格格请安了。”
“方才外院管事说雍亲王府门口有个老头登门,非说他认识您,要进来呢……”
年珠隐约猜到这人是谁,道:“他可是叫汪景祺?”
“正是。”小鳞子忙道,“七格格果然认识他?那奴才这就叫人放他进来。”
年珠虽知道汪景祺会登门,却没想到汪景祺会来的这样快,更没想到汪景祺会选在今日登门。
不过她转而一想,这也挺符合汪景祺的性子的:“那就劳烦张公公将人请进来吧。”
一刻钟后,年珠就见到了汪景祺。
比起当日一身破破烂烂来,如今的汪景祺不仅穿着体面,腰间挂了块玉佩,甚至因他时常出入便宜坊的缘故,整个人胖了些,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七格格,我可算是见到您了,您啊,可得与雍亲王好好说一说才是,雍亲王府的门房也太不像样子了些,竟将我拦了下来。”
“难不成我看起来就像是上门打秋风的人?堂堂亲王府的门房,竟一点规矩都没有!”
“汪先生说的是,我定与王爷提一提,要王爷好好训训这些人。”年珠不仅如是说,更是一叠声吩咐聂乳母等人上茶上糕点上果子,又道,“汪先生莫要生气,可别因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
汪景祺对年珠的态度很是满意,是愈发倨傲起来,直道:“我今日过来其实是想提醒七格格一件事的,当日您曾说过会为我引荐雍亲王,不知道这话还算不算数?”
如今他跟着年珠是既能吃饱又能穿暖,还能有银子拿,但他始终觉得跟着一六七岁小格格没什么大前途,一心想要攀上高枝。
“自然是算数的。”年珠点点头,想了想道,“恰好王爷这会正在听雪轩,我这就差人请王爷过来。”
四爷对年若兰的确是疼到了骨子里,招待客人间隙都还要过来看看年若兰好不好。
四爷虽不明所以,但见是年珠相请,却还是来了一趟。
汪景祺那叫一个激动,恨不得将全天下赞美之词都夸上四爷一遍,话里话外都是愿意投身四爷麾下的意思。
他想的很简单,年珠不过年羹尧众多女儿中的一个,就算得宠,又能有多得宠?区区一总督女儿出手就能如此阔绰,若能跟随四爷,跟在堂堂一亲王身边,以后才有数不尽的好日子!
殊不知,四爷最不喜的就是汪景祺这种满口大话、肚中无物之人,若非今日是年珠请他来的,他定要差人将汪景祺轰出去。
当四爷听到汪景祺再次说愿为四爷尽一尽“绵薄之力”时,四爷终于忍不住了。
“汪先生客气了,今日是长子弘时大喜之日,只怕不能好好与汪先生共叙政事。”
“我看不如这样,汪先生且去前院赴宴,这件事过几日再说也不迟。”
汪景祺一口就答应下来。
他这人是个脸皮厚的,下意识觉得四爷这是已经答应了他的意思,想着今日到底是四爷长子的大喜之日,便高高兴兴去了前院。
等汪景祺一走,四爷面上就带着些不解之色,道:“珠珠,你这是何意?难道你觉得汪景祺这人能为我出谋划策?这样的人,溜须拍马可以,却不是办正事的人。”
“他能不能给王爷您出谋划策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别人觉得是他在给王爷出谋划策!”年珠今日为图喜庆,也穿了身红衣裳,她拽着衣角的流苏道,“您说,若叫八贝勒等人察觉是汪景祺在背后给您出谋划策,他们会怎么做?”
四爷即刻就懂了。
“如今老八他们日日派人盯着我,若知道是汪景祺就是我背后的神秘幕僚,只怕会使出浑身解数拉拢汪景祺的。”
“鼠有鼠道,汪景祺这人虽满口大话,但阿谀奉承人的本事却十分高明。”
“偏偏这人狂妄且自命不凡,还喜欢瞎出主意。”
年珠觉得四爷看人还是挺准的,没错,她自从知道八福晋登门提亲后,就一直惴惴不安,若叫八阿哥等人知道她就是四爷身后的幕僚,只怕更会加紧步伐,所以此事万万不能泄露出去。
她更知道以汪景祺的性子,哪怕自己给了他金山银山,他一边接受自己给的好处一边又瞧不上自己,大清可不是大唐,女子的最后归宿都是嫁人生子,所有人都觉得跟在一女子身边没有什么大出息,难免汪景祺还会再攀附上年羹尧。
可若汪景祺攀上八阿哥,也就顺利成为十四阿哥一党,别说要他去抱年羹尧大腿,就算年羹尧三顾茅庐去请他,只怕他也不见得会搭理年羹尧。
如此一来,可谓一石多鸟。
四爷颔首道:“过了个年,你倒是愈发聪明了。”
若换成往日,四爷定会与年珠说上几句政事,但今日外院全是客人,四爷便匆匆去了前院招待客人。
雍亲王府不比年家,不是年珠撒个娇就能去外院凑热闹的,她便在内院晃荡玩耍,果不其然,她也瞧见了八福晋。
但她隔着老远看见八福晋就连忙,想着年羹尧嘱咐她的话,一直缩在年若兰身边。
到了傍晚时分,雍亲王府是愈发热闹。
董鄂氏进门时众人的贺喜声,鞭炮声……是响彻天际。
年珠却看得清楚,弘时这样子一点不像成亲,像守丧似的。
她想,今日能受邀来雍亲王府参加喜宴之人个个都是人精,哪里看不出弘时的不快了?这弘时啊,果然不大聪明,连装装样子都不会。
随着筵席开始,年珠便懒得管弘时,专心干饭起来。
筵席至一半,年珠就听见前院很是热闹的样子。
乌拉那拉氏刚吩咐人去前院问问看,谁知苏培盛就喜气洋洋走了进来,扬声道:“福晋,王爷差奴才过来一趟,方才皇上派人赏了东西下来,一柄玉如意,一对并蒂莲白玉碗,王爷要奴才将这东西转交给您。”
其中好些女眷脸色微变,偷偷交换了个眼神——去年五阿哥长子弘升大婚时,皇上不过差人送了对玉瓶下来,这五阿哥与四爷同为亲王,那弘升在大婚前已封了世子,按理说皇上赏给弘时的东西应比不上弘升才是,怎么还会重上一倍?难不成皇上这是爱屋及乌,看重四爷的意思?
唯有李侧福晋是心中若狂,恨不得替乌拉那拉氏说话才是。
雍亲王府得此荣光,乌拉那拉氏面上也是隐隐含笑:“好,我知道了,你与王爷说一声,稍后我就派人将东西送给董鄂氏,也叫他们小两口知晓皇上的一片心意。”
原本热闹非凡的筵席顿时就冷清了几分,所有人嘴上不说,却在心里揣测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年若兰也是其中一个,她本就吃得少,如今虽面上未曾表露分毫,但用饭的速度却慢了很多。
年珠知道她又是在想些什么,为她碗里夹了个珍珠丸子,道:“姑姑,您快尝尝这个,这珍珠丸子里头大概是加了河虾肉的,又嫩又鲜,可好吃了。”
“外头裹着的糯米也是颗粒分明,极有嚼劲。”
年若兰一回神,发现不远处已有几个妇人在偷偷打量自己,似乎想从自己面上窥探出一二来,便将不解按下,专心吃饭起来。
年珠吃完饭,与乌拉那拉氏说了声后,就陪着年若兰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她更是扶着年若兰笑道:“姑姑,您莫要多想,皇上赏赐东西下来,不一定是看重三阿哥,也有可能是爱屋及乌。”
“毕竟三阿哥与皇上只有数面之缘,皇上兴许连三阿哥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今日之所以赏东西下来,全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
她如今什么都不怕,就怕因她的出现改变了历史,皇上一个心血来潮,要将弘时立为世子,那就麻烦了。
年若兰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罢了,我也懒得想了,想多了也无用。”
“我并不在意肚子里怀的孩子是男是女,也不在意王爷想将谁立为世子,可这人却不能是弘时,若真将偌大一个雍亲王府交到弘时手上,后果我想都不敢想。”
年珠免不得多安慰了年若兰几句。
翌日一早。
年珠一早就起身,想要去看看弘时福晋长什么样子。
她们姑侄两人刚行至正院,还未进屋呢,就听到李侧福晋那雀跃的声音:“……皇上定是知晓弘时出众厉害,所以不仅派人赏了一对并蒂莲白玉碗,还赏了一柄玉如意下来,若有机会,我定要弘时带着他媳妇进宫谢恩。”
“弘时成了亲就是大人了,得愈发勤勉才能不负皇上看重。”
年珠一进屋,就瞧见李侧福晋那眉飞色舞、唾沫横飞的得意样儿,坐在下首的钮祜禄格格等人似对她这副样子已是习以为常,时不时附和两声。
李侧福晋瞧见年若兰进屋,那是愈发得意,仿佛明日弘时就要被皇上下令封为世子似的。
但她刚得过四爷敲打,如今可不敢贸贸然招惹年若兰,如今一副既想显摆却又不能显摆的憋屈样儿,瞧着倒是有几分搞笑。
年珠差点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李侧福晋索性便对着钮祜禄格格显摆起来,毕竟在她看来,这府中唯有弘历能勉强比得上弘时一二。
“叫我说啊,弘时是王爷长子,如今又已成亲,就算从前糊涂些,这成亲后就是大人了,自然会懂事的。”
“我前儿也与弘时说过,说他不能像从前一样顽皮,得替王爷分忧才是。”
……
偌大个屋子,只能听见李侧福晋叽叽喳喳的声音,好似五百只鸭子似的。
年珠却觉得李侧福晋这话简直比昨日唱戏的伶人唱的还有意思,听的是认真极了,她很快就发现钮祜禄格格也听的很是认真,面上半点不耐烦的神色都没有。
年珠只觉得这位钮祜禄格格还是怪厉害的,也难怪教出弘历那样少年老成的孩子来。
没多久,乌拉那拉氏就走了进来,李侧福晋这才消停不少。
再一会儿,四爷也来了,李侧福晋这下是彻底安静下来,宛如锯嘴的葫芦。
只是众人等啊等,却一直不见两位新人过来请安。
到了最后,就连四爷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吩咐道:“苏培盛,你去看一看,弘时他们到底在做什么,难道不知道今日该给长辈们请安吗?”
他也是过来人,知道新婚夫妻贪睡是难免之事,但没道理将他们一众长辈晾在这里小半个时辰。
苏培盛应声下去,没多久就回来了,小心翼翼道:“启禀王爷,三阿哥与三奶奶正在……正在打架呢。”
因年珠从前看到了无脑网络小说,当苏培盛说出“打架”两个字时,她吓了一跳,觉得苏培盛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好像不好吧?但她看见门外似有人影晃动,仔细一看,发现弘时是真的与董鄂氏在打架。
弘时面色憔悴,脸上被抓出几条长长的血痕来,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身侧的董鄂氏却是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董鄂氏虽个子不高,身形略胖,但言行举止却是落落大方,瞧着并不叫人讨厌。
年珠第一反应就是,呵,这位三嫂嫂还是挺厉害的。
董鄂氏进门第一件事就是给诸位长辈请安,可她一圈人还未喊完,李侧福晋就已哭天喊地起来:“弘时,你这是怎么了?昨日你还好好的,怎么今日脸就成了这个样子?可是被哪个不长眼的抓的?”
不长眼的董鄂氏面上半点自责之色都没有,朝李侧福晋福了福身子,道:“额娘,三阿哥脸上的这伤是我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