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洙洙
他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汪先生。”九阿哥当然不知道汪景祺在想些什么,只能不断加码,“若是你不嫌弃,我还有个小庄子,也能一并送给你。”
“老四虽看重你,但我们这些兄弟却知道老四手头可不宽裕,他虽从小养在故去孝懿皇后身边,但故去孝懿皇后背后的佟佳一族可都是支持八哥和十四弟的,当年孝懿皇后薨了,皇阿玛下令将她的珠宝首饰都陪葬了,至于银钱,也都交还了佟佳一族……”
九阿哥一巴掌拍在汪景祺肩上,似笑非笑道:“老四如此穷酸,你以后还不如跟着我们,我们定不会亏待你的。”
不短短一瞬,汪景祺就迅速做出了选择。
比起八阿哥与十四阿哥来,四阿哥从来都不算热灶,他稳了稳心神,这才斟酌开口。
“九贝子说笑了,若我真是贪图银钱,就不会选择跟在雍亲王身后为雍亲王效力,我虽多年郁郁不得志,却也想着为百姓,为朝廷做些实事。”
“我早听说了八贝勒与十四贝子的贤名,若能为明主效力,至于是吃香喝辣还是吃糠咽菜,又有何关系?”
他一副不求名不求利的假惺惺模样,一直等八阿哥劝过他好几次,这才不情不愿将银票和地契收下。
接连几日,汪景祺再未登雍亲王府大门,甚至手头宽裕的他也没带着一家老小去便宜坊吃白食,而是日日在致美斋点起好酒好菜来,出手不说一掷千金,却也十分阔绰。
四爷说起这件事来,面上隐隐带着些许笑意。
“老八这人一向擅长拉拢人,出手极其大方,如今不过十来日时间,就送了汪景祺两个庄子,白银五万两。”
“这汪景祺阿谀拍马的功夫的确是一等一的,老八挺看重他。”
先前他与汪景祺闲话时,也曾吐露过不少自己对朝堂政事的看法与见地,想来汪景祺也是全部“照搬”了过去。
年珠不由咂舌,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写满了惊愕:“五万两银子?八贝勒他们这么有钱的吗?”
这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便宜坊如今称得上京城生意最红火的酒楼,可抛去成本开销,新菜层出不穷的情况下,一个月也就赚大几百两银子而已。
她甚至忍不住想,若八阿哥等人知道四爷背后的幕僚是她,她有年羹尧女儿身份的加持,八阿哥等人出价会不会更高些,但她一想到八贝勒提亲一事,很快将这个想法按了下去,忍不住嘀咕起来。
“从前我就时常听人说什么‘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看样子这话说的一点也不错,八贝勒等人身边少说养了数十个幕僚,想必对这些幕僚皆是出手阔绰,随随便便便一算,这每年开销可不小!”
“是啊!”四爷眼神中划过些许笑意,道,“所以说人人才想争那皇位,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年珠一眼就能看出四爷的好心情,想想也是,谁遇上这等事都会高兴的。
她想了想,便开口道:“王爷,圆明园飞虫一事有结果了吗?”
“算是有结果了吧。”四爷一向雷霆手段,早就偷偷派人查清楚了这件事,“东二所附近的土里全是密密麻麻的虫卵,土里更是埋有麝香、红花等物的粉末,每隔两三日,就会有几个孩童佯装去那边玩,实则是检查一二。”
“顺藤摸瓜查下去,那几个孩子皆是李文熚府上的家生子。”
李文熚?
年珠隐约记得这人是李侧福晋的阿玛。
四爷只是苦笑一声,道:“李氏这些年虽不安分,却也未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她没有这个胆子去害你姑姑的。”
“那是……”年珠仔细斟酌一二,不由想到了在庄子上“养病”的怀恪郡主。
虽说她已猜到内情,但却不敢开口,她曾几次听说四爷对怀恪郡主很好,出了这样的事,哪个父亲不会难过了?
四爷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也未点破年珠的心思:“是怀恪在其中牵线,据说出此事之前福晋曾派福嬷嬷去看过怀恪一次,怀恪虽远在庄子上,但暗中却一直与李家有来往的。”
“我虽不知道福晋暗中与怀恪许诺过什么,但怀恪到底是出嫁女,若真闹出什么事情来,我这个当阿玛的也处置不了她,想必她们也知道这一点。”
“至于福晋,她向来办事稳重,走一步想百步,自不会轻易叫我抓到把柄。”
这件事查来查去,最后以查到怀恪郡主身上结束。
年珠并不觉得意外,她甚至觉得以乌拉那拉氏的性子甚至不担心四爷怀疑到自己身上,毕竟无凭无据的,四爷哪里能定下乌拉那拉氏的罪名?至于宠爱、孩子这些,乌拉那拉氏根本就没有。
四爷瞧见年珠眉头紧锁,道:“这件事你不必再费心,我自会想办法,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多陪陪你姑姑,她是个心细的,担心皇上会立弘时为世子……”
年珠一一点头应下。
她仔细想过之后,想着四爷对立世子一事应该是早有准备的。
他们两人说了会话,四爷便吩咐人打开门,瞧见里间的门打开,年若兰这才端着果盘走了进来。
白玉高脚果盘中装着各色瓜果,青翠欲滴,很是好看,不过比起这果盘来,年若兰的脸色更是好看。
在年珠的举荐之下,朱太医已答应暗中负责年若兰这一胎,朱太医虽擅长解毒,但医术一样是精湛的很,其实他老人家原是不欲答应的,可架不住雍亲王府还有一坛子鸿茅酒,他心里痒痒的很,便答应下来。
如此一来,年珠也好,四爷也好,放心不少。
年若兰笑道:“……你们可又在说什么要紧事?方才关门之前脸色倒还不错,如今脸色都不大好看。”
“不管大事小事,暂且别管,先吃点东西吧。”
四爷的眼神先是落在她肚子上,继而又握着她的手,道:“兰儿,你可还想去圆明园?你若是不想去,那索性就留在听雪轩好了,放你一个人在圆明园,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虽说年若兰从未言明,但他知道年若兰是舍不得他的。
“王爷,妾身想去圆明园。”年若兰的声音是依旧温柔,轻声道,“一开始妾身不愿去圆明园,不过是担心在圆明园中寂寥,但如今有珠珠陪着,自没什么可担心的。”
她的眼神中透着几分坚定来:“王爷有大事要忙,不必为妾身分神,您放心,妾身定会好好照顾好自己,会照顾好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年·电灯泡·珠早已习以为常,如今已能怡然自得吃起果子来。
没过几日,年珠姑侄两人就再次回到了圆明园。
年珠一回到圆明园,就与年若兰说起想去良乡那田庄看看。
她见年若兰面上带着几分犹豫之色,忙道:“姑姑,您莫要担心,因当日三阿哥大婚时额娘他们称病未来,我前几日就偷偷差人送信与额娘说了,要额娘陪着我一起去良乡那田庄看看。”
“王爷送给我的田庄虽好,但再好的东西若不好好打理,也创造不了价值,正好我想见见额娘,也想看看那些花木长得如何。”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看看田庄里是否已栽上了葡萄藤,实在是朱太医每看到她一次都要念叨一次葡萄酒,念叨的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年若兰这才答应:“好,先前我听你说良乡那田庄修缮的不错,正好你这次也陪着二嫂在田庄住些日子。”
“莫要担心我,好好玩几日再回来。”
“多谢姑姑。”年珠的手轻轻搭在年若兰的肚子上,柔声道,“小宝宝,你得乖乖听话哦,可千万别闹你的额娘,这样等着你出生后,我也带着你一块去庄子上玩。”
“不然的话,等你生下来后,我可是要揍你的。”
年若兰忍不住直笑。
翌日一早,年珠天未亮就起身,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够早了,不曾想等她晌午时候下马车时,觉罗氏已经到了。
觉罗氏从前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家中庶务上,但经年珠开解后,如今也学会了放手,多培养了几个可靠的管事,故而有了更多心思在穿衣打扮上。
今日她穿了身石榴色散花暗纹锦月旗服,面上擦了层薄薄的脂粉,嘴上也擦了口脂,发饰也好,还是首饰也罢,都是精心挑选,整个人更是悉心打扮过的,她虽不是柔美的长相,但如今扬长避短,看起来却有几分动人飒爽之资。
“珠珠,你怎么到的这样早?我还准备说带着忠儿四处逛一圈呢。”
“你这孩子,向来贪睡,怎么今日起这样早?”
年珠甜甜喊了声“额娘”后,牵起觉罗氏的手,亲昵道:“因为我想要早点见到您呀,您来了多久了?”
觉罗氏只是含笑说着“刚来”。
年忠经觉罗氏一番教导,性子不复从前那般扭捏,大方了许多,奶声奶气喊着“姐姐”,更是伸出胖嘟嘟的手来:“吃果果。”
他胖乎乎的掌心里躺着几颗刺泡,想必是方才捏的紧了,刺泡已不成形。
他看到后,先是一愣,继而哇哇大哭起来:“呜呜,我的果果,我给七姐姐的果果……”
年珠也好,觉罗氏也好,笑的是前俯后仰。
年珠连忙将那几颗刺泡塞进嘴里,囫囵吞了下去,连连道:“谢谢忠儿,你替我摘的野果可真好吃啊!”
小小年纪的年忠一听这话连忙又撅着小屁股,屁颠屁颠去找刺泡了。
“额娘。”年珠仔细打量起觉罗氏来,越快越替她觉得欢喜,“您今日可真好看,想必梳妆也是花费了不少时间吧?您现在累不累,可要去歇一歇?”
“不累,一点都不累。”觉罗氏知道她这女儿向来聪明,可是瞒不住的,索性便说了实话,“我一想到今日能看到你,昨晚上一夜没睡踏实,好在忠儿睡觉沉,索性半夜叫乳母抱着他马车上睡,等他睡醒后,我们也快到了。”
她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玫瑰簪子,笑容愈盛,“你说的是,人呐,还是要多爱自己一些,从前我总觉得只要自己做得够好,你阿玛有朝一日总能忘了纳兰氏,知道我的好。”
“但如今我也想明白了,随你阿玛去吧,什么‘女为悦己者容’,那都是虚的,这天底下,就没什么比自己开心更重要的事。”
她是辅国公苏燕幼女,从小被捧在掌心长大,一向喜欢穿红戴绿,喜欢打扮自己。
但她嫁给年羹尧后,却听说故去的纳兰氏不喜奢华,不喜打扮,她便东施效颦起来,不仅衣裳首饰,甚至连言行举止都有意模仿起纳兰氏来。
渐渐的,她都快忘了自己的喜好,忘了自己当初也是个喜欢臭美的小姑娘。
年珠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连连道:“对,您说的没错。”
母女两人凑在一起似有说不完的话,觉罗氏问起当日弘时大婚,年家人未到场可有人非议年若兰,问起这些日子年珠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问起年若兰和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
年珠一一作答后又说起弘时刚迎娶进门的董鄂氏,说起近来自己又长高了些,去年的春裳全部穿小了,更兴高采烈要觉罗氏陪着她一起逛逛这田庄。
纵然年珠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那一望无际的花木时,仍觉得很是震撼。
几个匠人依次上前给年珠磕头,介绍起这些花木大概什么时候开花,又该如何收集花瓣,说起来是头头是道。
年珠年纪虽小,但却一点不露怯,颔首道:“先前我就与乳兄说过,庄子上的事情我不懂,你们看着办就是,如今咱们也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们若尽心尽力,不管这桩生意成不成,我都亏待不了你们。”
“可若是你们心存不轨,那我也不会同你们客气。”
几个匠人连连称是。
可觉罗氏在听说庄子上全部种的都是玫瑰、芍药等花卉后,不由皱皱眉。
“额娘虽知道你向来聪明,但你此举却是太冒险了些,凡事讲究循序渐进,你想要制作什么花露香膏,我也不反对。”
“我若是你,先会劈出十分之一的土地拿来试验,等着成功后再施行。”
说着,她摇摇头无奈道:“也得亏这庄子是雍亲王送给你的,你一分钱没花,不然你指不定要搭进去多少银子呢。”
这上百亩的花田可不是闹着玩的,也幸好年家家底厚,纵然失败了也无妨,她也能替年珠兜底,她甚至已想到明年开春这上好的百亩田地种什么才好。
“额娘,您是信不过我吗?”年珠却是信心满满的样子,笑道,“我长这么大,除了念书要您操过心,还有什么让您操心过?我倒是觉得万事得讲究一鼓作气、乘胜追击,您且等着瞧吧,到了今年秋日,我那铺子所卖的花露香膏就会风靡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大清。”
觉罗氏只是宠溺笑笑,并未接话。
母女两人很快又去看了刚移栽的葡萄藤,觉罗氏虽对种花没什么研究,但她陪嫁多,田庄也多,其中有几个田庄也是种了瓜果的。
这时候,觉罗氏并未将觉罗氏当成一六七岁小孩,而是像当年她额娘教她一样教起年珠来。
“田埂上种满了葡萄倒是明智之举,葡萄喜阳,你这庄子上的匠人瞧着也是有几分本事的,将葡萄都种在了阳光充足的地方,等到了秋天,将落叶扫进土里,冬雪一下,来年也就能少施许多肥料,如此一来,也能节省不少开销。”
“我瞧了瞧,那几个匠人只擅长种花,今年倒无妨,移栽果木的头一年都都结不了什么果子,但今年年底得寻摸两三个擅长种葡萄的匠人才是。”
说着,她拍拍年珠的手道:“方才你对着那几个匠人,就做的很好,不能太好说话,否则他们会不将你当成一回事,却也不能过于严苛,有些时候,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虽成不了大事,若想要使坏,却能酿成大祸。”
“你这庄子上的仆从只会越来越多,得有个管事才行,苏额木虽有才能,又值得信赖,但却是年纪太小了点,况且他还要操持杂货铺之事,有的时候还有与便宜坊的司掌柜对接,事情一多,难免忙不过来。”
……
年珠细细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