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煊
感受手中布袋里的硬物弧度,王离虎目发红:“将军,那道诏令是假的。”
“陛下爱重将军天下皆知,绝不会发出这种诏令的。”
其他几个副将虽然没有明说,但用眼神表达王离的话也是他们想说的。
蒙恬不再言语,只是拍了拍几个人的肩膀,道:“我不在的这几日,你们和王将一起带着长城军好好督造长城,抵御匈奴,绝不让匈奴踏入我中原大地!”
几个副将重重点头。
蒙恬转身上马,一转头就是这几个副将依依不舍的眼神。
蒙恬仰头大笑:“去吧,别磨磨唧唧,带着长城军护好我大秦北方门户!”
被蒙恬的豪气所感染,几个副将也不再情绪低沉,打起精神道:“定不负将军所托!”
声音震耳,足见这些人说此话是心中之气足。
李世民等待蒙将军他们告别完,正准备颔首再次别过……
“公子。”
王离叫住李世民,李世民不解回头。
就看到王离面色纠结了会儿,走到他面前,拿着一个布条裹着的东西塞进他手中。
王离小声道:“公子,此乃我王家信物,公子带着他去寻咸阳禁军,他会听你的。”
布袋里明显是个硬物。
李世民谨慎地当着王离的面把东西放入胸口暗袋。
坚定道:“某定不负将军。”
王离没有再多说什么,向李世民一挥手。
前段日子那次的比武他就知道,长公子是个值得追随的人。
他不能在蒙恬将军走了之后也离开上郡,能带给长公子的只有一片心意了。
李世民没有再多说,众人的殷殷期盼他李世民收到了,不会负他们所托。
他转马回到队伍最前面,一马当先,迎着晨曦:“出发!”
“是!”
一声声震天响的回声后,是玄甲卫的骏马成列在军营的大道上飞奔骑行。
目标,直冲咸阳。
但在李世民行进方向的相反边,却有人在向他的方向袭来。
他们目标相同,是咸阳,但不一样的是他们的队伍如长龙一般,在缓慢摆尾行进。
军势森严,庄严肃穆。
外围将士铠甲闪亮,戒备左右环顾四周。
一环叠一环,簇拥着最中间的六架马车,而马车的身后四周,更是有无数的小马车环绕着他。
人潮涌动,但井然有序,每个人都各司其职,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期待之色,因为距离咸阳越来越近,再过不久他们就可以回到咸阳,各回各家了!
不用忍受这个臭烘烘的东巡车队了!
是的,仔细看可以看出来,无论是士兵还是小吏,亦或者是侍者,越靠近最中间的马车,他们的面色就越痛苦。
没法子,因为辒凉车上的始皇陛下不知道发什么疯,竟然让小吏往车里装了许多咸鱼,那腥臭气冲天,直让随侍左右的人快熏晕了。
但在这些兴奋的人中,却有这么几个人的面色阴沉的很。
在车队中间的一个车驾里,一群在坐在一起不知道在商量着些什么。
二十出头的青年坐在上首,从他捂着鼻子做出来的嫌恶表情和不耐烦神色,能够看出来他情绪很差。
而他的下首,几个中年加一个老年人正拿着一张帛书在争执着什么。
老年人第一个起身,他面色焦灼,手指不住搓着掌心,焦急踱步,最后,他似乎是忍无可忍,冲上首坐着的中年人喊道:“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你不是说你弟去什么都可以解决吗?那扶苏和蒙恬已死的消息为何还没传来?为何我们的东巡车队已经过九原了,你弟所率领的使者队伍一直没有来汇报情况?”
老者的胸膛起伏不定,一看就是内心极为激荡,他鹰目狠戾地望向中年人:“赵高,既然你应承下了这件事情,你就得把这件事做完整,要不然后患无穷!”
为首的中年人,也就是赵高深吸一口气,按下心中的不耐和焦躁,安抚道:“李相,赵成的性子我知晓,我出行前承诺若他办成此事当有高官俸禄,与他利益相关,他定然会好好办的。”
“指不定只是办成事后在路上贪杯了而已。”
弟弟赵成的性子赵高还是知道几分的,路上玩得忘了时间还是有可能的。
就是……
即使这样说了,赵高的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慌乱,此事干系过大,他不得不焦虑!
一个连自己都安慰不了的理由怎么可能安慰得了其他人。
眼见着,赵高身边的其他皇帝宠臣开始窃窃私语,就连李斯都愈发焦躁了。
李斯鹰目直视赵高:“那万一赵成失手了,被抓了呢?”
赵高揉揉眉心,疲倦道:“失手了也没事,使者团没一人能靠近陛下车驾,即使是赵成,他也不知陛下早已仙逝的消息,李相放心。”
“我已派人去击杀蒙毅,甚至同时派遣人手告知守在咸阳城门的闫乐照应,应该是没事的。”
李斯还是觉得不对劲,他冲赵高呵斥道:
“我只需要万无一失!不需要可能。”
赵高攥紧拳头,本就焦躁的心更是烦躁,他道:“我们原先让车队走得那么慢是为了确保蒙恬和扶苏死了,既然赵成的消息没到,你们也担心意外,那车队就全速前进,回咸阳!”掌控咸阳。
实际上这也是赵高自己的想法,他内心有强烈的预感,应该是出意外了。
李斯听此还是不放心,其他秦始皇近臣见状更不放心,他们开始叽叽喳喳说道:“放不了心!赵高,你当初要是知道你弟不够靠谱就不应当让他去,什么贪玩贪杯所以没来九原汇报消息,这是什么荒唐的理由?”
“对!我们被你哄着上了你的贼船,你现在却如此不靠谱,你对得起我们吗?”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上你的贼船了!”终于,有人说出了他们集体的心声。
此话一出,其他人皆沉默了。
可不是贼船嘛,什么都不确定会不会翻船的船。
赵高面色阴沉,眼中阴孳闪动。
李斯见压迫如他所料朝着赵高而去,也没再逼迫他,已经上了船下不来了,预备来打个圆场,他叹了一口气,对赵高道:“赵高,你接下去……”
“啊!”
李斯话音未落,身侧就传来凄厉地惨叫声。
伴随而来的是血液喷溅而出的声音。
动脉的血液总是能喷得很远,桌案上,还有……李斯等在场臣子的脸上和衣服上。
随即一个充满不耐的男声响起:“吵吵吵,吵什么吵,你们干嘛为难高。”
方才还坐在上首的胡亥不知何时已经走下来,站在赵高身前了。
但显眼的,是他手中在滑落鲜血的长剑。
鲜血滴滴滑落,而方才那个说出‘早知不上贼船’的中年人却已经捂着脖子倒在地上抽搐。
他挣扎着,眼睛因为太过震惊而突出,手再怎么捂也捂不住鲜血喷涌的速度,中年人伸出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探向李斯的方向。
李斯没有动,他只是看着这只不知道是求救,还是想一起把他拉入地狱的手颤颤巍巍地举着,直到手的主人因失血过多而无力垂下。
李斯目光转向赵高,刚刚还凶恶的胡亥正用干净的袖子擦拭着赵高脸上被喷溅的血迹,只是另一直手还是捂住鼻子和嘴巴,瓮声瓮气地道:“高,他们方才的声音好大,都吓着我了,他们怎么能冲你大声叫喊,委屈高了。”
赵高也不复方才面对铮铮回应时的强硬,脸上的笑容柔和,目光像慈父一样就看着面前的青年:“谢小公子,高没事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小公子您走上那至高无上之位,累些也没事的,就是委屈这几位大人了,终还是赵成办事不力,才让几位大人怀疑。”
说着,赵高脸上露出愧疚之色:“赵成是我弟弟,几位大人责怪高也是正常。”
看着平常慈爱的高愧疚委屈的样子,胡亥更不爽了,他转头看向李斯等人,再次狠狠放话:“你们这些人不要再为难高了,他也很难的好不好,你等当思考下自己的问题,若是觉得不对的地方不会自己去做嘛?在此处为难高做甚!”
等看到李斯等人垂首敛目,似在悔过的样子,他才心满意足地转头继续哄赵高。
李斯就看着他们,被血液喷溅到的脸上无波无喜,但鹰目早已失去了方才质问赵高的狠戾风采。
他转头看地上方才还在挣扎的人,看着他经过了挣扎,抽搐,最终无力。
走得悄无声息。
死了。
李斯最后再看一眼胡亥遮掩着口鼻的手和父慈子孝的画面。
耳边隐约听到胡亥在道:“高,这里实在是太臭了,即使是咸鱼都掩盖不住辒凉车那死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
“高,你就让我的车驾离辒凉车远点吧,我实在不想跟死人呆一块儿,我晚上会做噩梦的!”
李斯拖着沉重的身子慢慢往车驾外走,只是赵高的回话还是不可控地传入了他的耳朵:
“好好好,今天为了一起商讨才聚集在这里,是特殊情况,我们待会儿就驾马车去后面,不再闻这死人的臭味!”
“很快的,我们的车队不会像现在一样慢了,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咸阳了,到时候小公子您就可以登基做皇帝了!”
“好!”胡亥的欢呼声远远飘来,还有最后的……
“亥最喜爱高了……”
狂风大作,大树在风雨中飘摇,李斯佝偻着身子下了马车,本就苍老的面庞恍若更加苍老了。
他婉拒了小厮想搀扶他的动作,独自一人颤巍巍地走向车驾。
只是这能遮风挡雨,让他放松休息的车驾啊,不知为何怎么也走不到。
李斯眼前一阵发黑,最后的记忆是身后小厮急切地呼唤:“李公!”
“嘭!”
这是人体倒地的声音。
稚童维护赵高,嫌恶父亲尸臭的画面历历在目。
最后的最后,李斯在想,他是不是错了。
和奸人合作的他可能并不能得到他想要的,更为可能的是亲手把自己和大秦拉入深渊。
陛下,咸阳,大秦
完了……
李斯觉得大秦要完,但在他心心念念的咸阳,魏征却觉得此刻的大秦风华正茂,正是抛弃累赘,走向光明治世的好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