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煊
而现在他们只觉得这波招贤令下去,自己可以迎来许多老伙计,对李世民的招贤自然欢迎至极。
但很多臣子们却不这么想。
皇帝的沉默实在是太久了,一有动静其余人自然支棱起来认真听。
但这一听,却让下首的臣子们心情复杂。
对于招贤,新皇此时提起,在场众人毫不意外。
新皇的亲信极少,现在登基了,想要培养自己的人很正常,但这个想法注定会触及很多人的利益。
反对派率先出场,道:“朝中各个部门的臣子皆算充裕,若广招天下学子,怕是无甚位置可供学子入驻。”
他的话获得一众官员的支持,新旧皇帝交替的这场政变影响的人不多,大多数官员都还在原位。这些人全是秦始皇留下的班底,臣子确实还算充足。
咸阳紧要官职就那些,他们还是更想推举自己的人入朝,不想要自己的官职突然被人替换,也不想有莫名其妙的人来占据自己子孙后代的位置。
而且最主要的是,现在的秦没什么地方缺人吧,招揽那么多贤才有什么用呢?
大秦的官员们想。
意料之内的答案。
魏征和房玄龄听了叹息。
房玄龄道:“对于千年前的大秦官员来说,他们身处当下,哪能知晓大秦现在存在的问题。”
魏征认同,他现在的同僚就是身在此刻,困在当下。
而他和玄龄则不同,他们对于秦朝问题的
认知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甚至是看过这千年来他人对整个秦朝俯瞰后评价才有的认知。
想到这里,魏征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他看向房玄龄,很凑巧的房玄龄也正看着他。
魏征道:“我突然知道可以和大秦同僚们说什么了。”
房玄龄:“哦?”
恰巧,这时候上首的李世民道:“看来诸位爱卿对自己家族的治国与为臣之道很有自信?”
李世民笑得温和:“既然如此,诸卿,对于现如今的大秦,尔等有何见解?全是好的吗?”
何解?虽不是全好,但也没什么大问题啊,秦是有什么大问题吗?
此刻,无论是赞同,还是反对的文臣、武将,亦或者是被李世民拉来观朝政当做培养的公子们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
但他们能这么说吗?看新皇如今的态度自然不能对朝政全盘夸赞。
新皇的提议被否认后的问题,得谨慎答之。
在场所有人皆低垂目光,后把眼角余光看向魏征和蒙上卿这几个文官第一人,静待他们第一个开口。
左相!你说一说啊!快来说说大秦的好啊!
噢,或者这个新来的野生臣子,你也来说一说?!
可惜,被他们瞩目的这几个人都没有想要出列的动作。
李世民见此摇头:“爱卿们方才不是言之凿凿觉得大秦没有需要用人的地方,朕现在让你们来说说大秦的好在哪里,现在怎么不说了?”
众人不语,只是一昧希望帝王不要点到自己。
但在下首与房玄龄达成一致的魏征可有话讲了!
既然上天给他们这个机会来到大秦,他自然得教导大秦老祖宗们一点来自千年后贞观一朝的进谏智慧!
现在的秦不仅仅没有好,还全是漏洞,静待改善!
于是在众人眼中,只见他们眼熟,但最近一直被陛下圈在咸阳宫许久不见的的左相精神一震,出列道:“陛下,臣对于现如今的大秦,有几点欲向陛下进言。”
这话一说,众人的目光皆聚集到魏征身上。
臣子们好奇左相想说什么,李世民则心中一个咯噔,因为他知道魏征每次说的话可都不是什么温和之语。
唯有方才与魏征在下首好似达成什么一致的房玄龄还老神在在。
他刚刚已经和魏征达成一致了,第一次在朝臣面前上谏,魏征会温和点给陛下面子的。
魏征根本不理会别人的小心思,直接道:“自古帝王登位定都,皆欲传之万代,皇位传及子孙,向天下布政,臣相信陛下您也是这么想的。”
李世民脸不红心不跳,对,这确实是他所想,应该说这是天下皇帝所想的。
嗯,就是听到这个开头怎么那么耳熟,心情有点微妙啊。
经历很多事情的李世民忘记了这段开头,尉迟敬德是压根不记得开头,但记性很好的房玄龄:“……”
方才还老神在在的房玄龄心中一个“咯噔”,心情复杂地盯着出列的魏征。
为何?因为这个开头,熟啊!
不会吧不会吧,方才还说要温和一点进言的魏征,这预备动作眼熟到好像一点都不温和啊!
其他人还目光炯炯,盯着魏征就想看他能说出朵什么花来,只见魏征继续道:“帝王欲成邦域内外皆认同的康泰安宁、繁盛平和的大治时代,就会遵循前代君王的成功治理之路与圣人之言。”
“如陛下此刻,年甫弱冠便抑制爱好,身体力行。”
“述及应遵之道必然先淳朴而抑浮华;论及用人之道也必贵忠良而鄙奸邪谗佞;言及制度风尚则会摒弃靡费而倡导俭约;谈及物产则是重视五谷、布帛而贱珍奇。”
越听越耳熟,李世民越听越不妙,他的视线和房玄龄对视。
看懂对方眼中那丝怜爱的李世民悟了,难怪觉得不妙,因为这就是进阶版的‘魏征式’先扬后抑进谏法。
从直言进谏进化而来的。
哦,但怎么进化,也进化不掉最后该有的耿直进谏。
李世民悲痛颔首:“对!,此正是朕之所想。”
其他臣子也觉得这左相越说这话越有理,他们的陛下和先皇绝对不是同一种人,他们先皇所在的朝堂是法家的天下,但新皇……
还真别说,他们觉得有点像儒家圣君看齐。
看氛围很缓和,魏征笑了:“古语曰:非知之难,乃是行之难。”
在上辈子,魏征还说了一句‘非行之难,乃终之难’。但是这辈子他决定不说这句话,因为这次要进言的是《十事要说》,可不兴说“终”。
魏征道:“陛下知治理天下难,能向难而行,臣心甚慰。”
“但臣要奏的却是陛下能知难而行,却浅尝辄止,令诸事效益不佳!”
其余诸臣子突然觉得头皮发痒,观左丞相的前奏,怎有种将会把陛下批得个狗血淋头的感觉。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能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去批评陛下吧???
李世民现在已经彻底笑不出来了,这节奏他熟,魏征每次就是这样上奏言,把他从头到脚批一顿的。
那棒槌临头的感觉,他深刻记得!
李世民眼睛看向就站在魏征不远处的房玄龄,等看到对方此刻已经不再看他,而是在想什么的时候。
李世民:心痛,玄龄果然知道魏征这厮要当众批他了!
不负众望,魏征:“现谨以见闻所及,列之如下。”
还带“列”的,众人叹为观止,但想围观。
魏征道:“陛下登基虽大赦天下,让天下免赋税徭役一年,赐百姓爵一级,停下除长城之外的工程让百姓回乡,但陛下真以为这些政令能传遍秦朝各地?”
能吗?先皇乃一统六国之皇都不敢说能完全掌控天下,要是能完全掌控天下也就没有五次巡游这件事情了。
更不要说初登基的新皇了,怕是许多偏远之地都不知道皇帝换了个人坐吧。
魏征侃侃而谈:“秦朝有五十余郡。一郡之长为郡守、监御史、郡尉。三人互不隶属互相牵制,但三者若勾结,怀有异心,陛下远在咸阳能知?”
李世民这下子是真连嘴角的弧度都弯不起来了,多扎心的话啊,他的魏爱卿。
魏征目光炯炯,继续暴击:“故陛下耳目被蒙,地方百姓疾苦皆不知,也不知所施政令是否施行。”
“臣奏陛下对地方失察之过,此为一也。”
好一个‘一’,在场所有人侧目,有一就有‘二’,这人的谏言怕是能把陛下砸死。
臣子们莫不感慨,只握紧手中手板,旁观大佬发言。
原来这个问题也是问题,能拿出来讲?
他们只觉得自己看到了真正的进谏。
李世民也觉得好一个‘一’啊,直接暴击他的心口。
魏征继续说‘二’,道:“陛下无为无欲,清静之化,欲成大治。在百姓心中若能立起圣君之名,即使国家频年霜旱,百姓也定会知陛下乃体恤抚育之人,至死不生二心。”
“但陛下其名却止于咸阳,远不及遐荒,不及六国旧地,也不及边境之地,远方百姓皆未闻陛下清名,对大秦信心皆无。”
“六国旧地、边境之地的百姓只知大秦徭役繁重,劳苦忧患。匠人只知服役后仍会官府辖制,强壮士兵仍疲于应对各种事务,百姓疲于惊扰,谷麦不收,民心不宁。”
“观陛下言语似乎要与圣君看齐,论在百姓心中却连中主都未逾过。”
“臣奏陛下让大秦百姓无望之过,此为二也。”
好一个‘二’,和前面相互呼应,刚刚说地方官员心中无陛下,现在说地方百姓心中无陛下。
但……
李世民默默点头:“爱卿所言极是,远方百姓民心未集,确实是朕之过。”
若左相谏言让诸臣感觉惊慌,新皇的态度确是让臣子们觉得惊悚,这世界上竟会有皇上如此谦和的接纳臣子的意见。
毕竟左丞就差指着皇帝的脑袋在骂骂咧咧了。
魏征表情不变,看不出来一点他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指着皇帝鼻子在骂骂咧咧,也毫不疑惑他家陛下的反应。
毕竟当年的他可是真趁陛下诏五品以上的官员上封事之机,同样是这样子指着陛下的鼻子进
谏。
当然,他家陛下的反应很合他心意。
陛下看完奏疏欣然接纳,说会闻过而改,列为屏障庶朝夕见,并录付史官使万世知君臣之义,最后甚至赐他黄金十斤、马二匹。「2」
魏征:习惯了习惯了,陛下听劝!
李世民:不习惯也得习惯,没事,朕会溺爱魏卿。
就是心中一边说要溺爱的李世民眼睛还是不自觉地看向房玄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