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初
昆的战斗经验不及顾兔,弯腰躲避时顾兔封住了他下脚的落点,迟疑之下,他顿时因为这一动作失去了平衡,身体往桥下倒去。
“糟了……”
顾兔瞥了他一眼,完全演绎了什么叫“落井下石”地朝那张脸挥去一拳。在昆凝神睁大的蓝眸中,她的每根指骨都在眼前清晰放大。然而,在昆反应极快地后仰下颔以后,她的指尖恰好于他脖颈前错开,仅仅跩住了他那根深蓝发带的尾梢。
簌的一声,布料摩攃着发丝的细微动静传出。
那根深蓝色发带在半空中划出了一条直线,而后便被抽离了那头水蓝色的鬓发。发丝微扬的间隙,似乎隐约能闻到头发上飘来的清爽气息。
昆在半空调整姿势,啪嗒一声落在地面稳住了身形,微漾的水蓝色碎发像流过桥底的清澈水流。
那根印有家族纹章的发带其实很衬他的发色,容易让人眼前一亮。可是失去了发带的昆,仅是浅色系的水蓝短发那副模样依旧很好看。他无言地站在桥下,被穿过桥廊的风扬起及颈的头发,显得气质很是纯粹剔透。
而顾兔则蹲在了桥边,高度刚好与昆平行对视。她一手拿着狩猎名单,一手拿着他的发带,像挟持了人质一样在空中晃了晃。
“是要签名,还是要发带?”
昆扯了扯薄唇,对她的表现尽是一阵无语:“……你总这么搞,小心一点都没女人的魅力。”
“你才是少在这里拿乔。”顾兔面无表情地回击,“你是觉得我铁定会来找你,才故意吊着胃口等我亲自来追你吧?”
昆轻轻一笑:“你说呢?”
顾兔啧声道:“难搞的男人。”
最后,昆也像是玩腻了一般没好气地朝她摊开了手:“拿来吧。”
顾兔只交出了名单,反手把发带藏在了背后。
他们一同回到了伊凡科尔浮游舰里餐厅的阳台。那是个极为宽阔的露天空间,围绕着玻璃窗摆放着一圈圆桌。沿着露台往边缘走去是青翠的绿色植物与玻璃围栏,能望见浮游舰外宽阔的云海与各种浮空石,景致令人感到赏心悦目。
两人各自在饮料机器打了一杯可乐,然后在阳台挑了张座位面对面坐下。昆靠坐在椅子上,一副懒散而无聊的模样单手执起笔在名单上写动。
待在近距离的地方观察,才发现他的手出乎意料的漂亮。执起笔的手指每根都比例极好,骨感分明,白皙而又修长,像是一种应该陈列在展览中的艺术品。
目光沿着他指节的方向延伸,随着他小幅度的移动,衬衫袖口露出了一截白净的腕骨。顾兔莫名回想到之前握住那只手腕的触感,很细腻,同时又像是握住了一块温度偏冷的薄冰一样。
他的体温比一般人还要凉一些,如果放在炎热的夏天,这种体质一定很受欢迎。
笔锋沙沙地在皱纸上面划动,逐渐落下属于昆那一名字的笔迹,在顾兔联想的途中,他的声音也在淡淡传来。
“刚才你的前队友不是在跟你搭话么,当时为什么不趁机要了她的签名?”
这个问题难得让顾兔含糊其辞:“……不想,她的事之后再说吧。”
可是,这简洁的一句话却好似被对面的水蓝发少年分析出了诸多的涵义。只听见那支笔被拿笔的人随意丢落在桌面,发出“啪嗒”的声响,填完了自己家族象征这一名字的少年,轻笑出声。
“你是个对别人的情绪意外敏[gǎn]的人嘛。只有先对你释放出好感的人,你才会推着自己接近。讨厌你的人,你则同样不会给他们好脸色。”
顾兔张了张唇:“那是因为……”
她有好感度系统来着。
可是昆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他的双眼永远过分锐利,一眼就看穿了她其实始终都在被动接受别人的情感。躲在安全的壳里,保守又谨慎,不让自己被任何事物伤害。
“可有一点是,你不喜欢欠人情。别人对你有多好,你就会想尽办法偿还这份好意——用与对方等量甚至超出的感情来回馈给对方。”
此刻,有一股被冒犯揭露后自行展开的自卫机制,在使顾兔全神贯注紧绷起了神经。
她抬眸注视向眼前的水蓝发少年,习惯性带着几分骄傲而微扬着头颅的他,则也略垂着双眸回望,一点不都担心自己说出的话会惹来反弹。
顾兔沉默良久,不知过去多长时间才平淡地吐出了句话:“所以,你是在侧面暗示自己在我心里的分量比别人要高?好不要脸。”
昆不禁眉毛一抽:“你啊……”
直白话总能说得无比气人,虽然他本人也是这样。但自己气人的确舒服,不代表自己被气就痛快了。
然而在昆回击之前,顾兔却又再次喝了口可乐,说出了让他始料未及的话。
“不过这倒是真的。”
可乐的吸管在她苍白的唇边微动,随着薄唇的张合而重新掉回刻杯子中,在液面轻盈地漂浮,就像是当前某种同样在起起伏伏的心情一样。
“不愿吃亏,又记仇,还爱装模作样吊人胃口……”顾兔语气不带起伏地说,像极了在敷衍,“但是,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昆咬住吸管的动作一顿,能听见冰块在可乐里滚动的声音。咯噔,很清晰的一声。
“我还没说你,一根筋的脑子里就只有怎么将人打服好吗?”
放下了冒出薄薄水珠的纸杯,这位水蓝发少年伸手一把从顾兔摊开的掌心里,取回了自己的发带。他嫌热一般,阖眸顺便绑了个高马尾。
这两个性子要强的少年少女互相因对方而不断表露嫌弃,可最终却又是因为对方而不断妥协。
有几根纤细的碎发散落在耳鬓,被名为昆的少年给别过头去随意拨开,露出其底下那张格外白净迷人的侧脸。
好的,顾兔也决定原谅他了。
收回那张狩猎名单,远处恰好传来了一道熟悉的招呼声。有一帮人似乎透过餐厅的玻璃望见了二人,在快速往这边接近。
“兔兔!昆先生!”
第36章
夜、什伊树与哈驰三人绕过露台,分外热情地占了顾兔他们那张圆桌的另外几张餐椅。尤其是面带笑容而来的夜,他的到来,连空气都似乎变得比方才更加明亮。
“昆先生刚才和兔兔在说些什么?你们两个会同时出现在一起的场景,好难得啊。”
夜坐在了原本面对面的昆与顾兔中间,头顶的圆顶庭院伞挡住了刺目的光线,在他的脸庞落下一块荫凉的阴影。流动的空气从伞下穿梭而过,和这位褐发少年当前的笑容一样如沐春风。
什伊树同样拉着哈驰挤入了两人另一侧的中间,把靠向顾兔那边的位置留给哈驰,他往昆那边多挤了一点,脸几乎都贴在了昆的身上。
“就是啊,昆你该不会背着我们跟小兔兔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吧!”
“别给我贴那么近。”昆把椅子纡尊降贵地往夜那边多挪了点,动作间完全暴露了自身对这位运动服青年的嫌弃之情,“刚好和她一起下课了而已。”
“顺便还被我给狩猎了。”顾兔语气平淡地补充了这一点。
她将下颔搭在手背上,指尖拈着吸管缓缓搅动着可乐。原本不想说出自己败在她手里这件事的昆顿时与她冷笑对视,也学着她一样用吸管捅向冰块。
不知道的人,怕不是还要以为他在把她当作了冰块欺负。
跟对面那位幼稚的水蓝发少年对峙的间隙,顾兔蓦地开口问向身旁的哈驰:“你们怎么那么急着赶过来?”
哈驰因为她提及朋友名单那件事而陷入了僵硬的漩涡里,闻言才被她的话给拉上了岸。
意识到是在问自己,黑发少年先是蹙起清秀的眉警告了什伊树一句“别再在桌下踢我的脚”,然后才在队友捂脸觉得他没救了的情况之下,像没上机油的机器人般干硬滞涩地回应了顾兔。
“……是在其他甄选人员口中听说,你又拿到了“灯台御守”的合格名额了。”
顾兔:“……那些人就那么闲吗,才刚下课消息就传到你们耳朵里了。”
一个两个都是港记者,跑得那样快。
“因为兔兔本身就像光一样,会让人不受控制地被你吸引住视线嘛,大家都很关注你的事情。”
夜一无所觉地就笑着说出了近乎表白的话,强烈的对比之下,连普通的恭维话都说不出口的哈驰登时惭愧地低下了头,被一旁的什伊树怒其不争地用手肘捅了捅肋下。
夜并不知晓对面的朋友们对自己的话产生了何种微妙的心情,一边拿出了自己口袋里被折叠的纸张,一边说出了今日过来的另一份来意。
“其实特意过来找兔兔和昆先生你们两个,还有另一件事要请你们帮忙。似乎现在也开始陆续要按位置上交朋友名单了,今天波道使的测试官就给我们发了这张表格,让我们在限定的两周时间内,结交到10个朋友。”
这话当即使顾兔眉头一皱,敏锐察觉到了他话中与自己听过的不同之处:“你们也要完成朋友名单?时间还是两周??”
夜乖巧地点头:“嗯,好像每个位置都要提交。兔兔你们那边是搜索者,所以作业也布置得要比所有人都更快一步吧。”
毕竟搜索者是“行走在团队最前线的使者”,即便是作业也要完成得快人一步。
必须第一周就交上朋友名单·至今还没凑齐10个的顾兔沉默良久,半晌后,只见她猛然捏紧了可乐的杯子,纸质的杯壁因她施加的力度顿时往内皱缩,差点没溢出里面的液体。
“那杯“可乐”——”顾兔像是把手里的可乐当作是某人泄愤,神情阴沉地发出了宣告:“我要干掉他。”
这股外溢的杀气,把旁边观察的几人吓得心中一个咯噔。她说的话似乎是认真的。
不过,坐她对面的昆却对某个盲点颇为好奇:“可乐?什么可乐?”
拿纸出来的夜也眨眨眼睛投来了注视,除了什伊树和哈驰知道这个绰号描述的是谁以外,这边两个都是全不知情。
“啊,这个嘛……”
什伊树正苦于怎么帮人解释,就听见顾兔已经丝毫不给某人留面子地说出了真相:“坤特,搜索者的担当官,红毛黑皮那个。”
只见她左手在虚空中正面摊开,示意上面是某个相识的人,言简意赅道:“雷诺·洛,汉堡。”
接着右手端起了桌面那杯可乐,往前掂了掂:“坤特,可乐。”
最后顾兔把两只手合并了起来,一举送他们出道:“我们测试官团队中最靓的一对“套餐”,像吧。”
所有人在这时齐齐沉默,坤特就算了,没想到她竟然没人性到连雷诺·洛都不放过。
后来,还是夜以那张单纯的面孔略带惊讶地说出了众人的心声:“兔兔,你能活到现在还没被打死,真的是个奇迹呢。”
昆:“……你说出来了。”
什伊树:“你居然说出来了。”
哈驰:“???”
除了自身属性依旧读不懂空气的哈驰还不在状态,其他两人都对夜胆敢说出这番直白的话语感到万分的敬佩……或许,他本性实则是一种天然黑也说不定?
就怕,当事人听后会更不可收拾了。
可惜众人担忧的事并未发生,顾兔直接把夜的话当成了是一种夸奖,一板一眼地针对着那番话进行回答:“那是因为那些看不惯我的人,没一个能打得过我。”
一众人:“…………”
微妙的让人嘈多无口。
之后众人默契地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把这首插曲轻轻跳过。夜的朋友名单被他折叠成四等份,待这个少年把纸张铺平在圆桌上,大家发现上面居然已经被事先写上了一个名字。
【蕾哈尔】
这个名字指代的人是谁,在场除了夜之外只有顾兔与昆两个心知肚明。头脑聪慧的昆一秒便猜出了前因后果,沉默着,而顾兔则直接往夜的方向瞥去了一眼。
“你找她拿到签名了?”
夜不好意思地微垂着头,否决了这句话中的含义:“没有……这是我自己擅自写上去的名字。我的字迹都是被蕾哈尔教出来的,跟她一模一样,所以我想测试官应该不会发现吧……”
他说着顿了顿,还是坚持着把心里话缓缓说了下去:
“虽然我看得出来她很想摆脱我登塔,甚至直到现在还装作跟我不认识的样子……可是,我心里依旧还是把她当成是最重要的朋友,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哪怕她不承认也好,我想给她在朋友名单上留一个位置。”
神水织出的大片白色积云,以缓慢的轨迹从几人的头顶无声飘过。
褐发少年清澈而轻柔的声音就如天际掠过的云朵一样,相当的治愈柔软,同时却也是朵湿润的云团。他的本质是由忧郁的心情所凝结的集合物,再柔软干净的外表,也掩饰不住其内沉甸甸只要积攒到某种程度就会往下坠的悲伤命运。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