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初
目送顾兔远走的背影,跟大家共同逗留在拐角处观望的夜不由目露担忧:“兔兔,她应该没问题吧……”
总感觉放任她一个人行事,莫名会让人有种不详的预感。
昆闻言耸了耸肩:“我们现在也就只能相信她了。”
而且……昆这时若有所思地望向远处的那抹侧影,觉得她此行或许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战果。根据他之前的观察,吉黑德公主说不定就好她这一口呢。
无视掉一帮子躲在墙角紧张围观的幼稚园家长们,顾兔像是提着“断头饭”来到安德罗西的门前,略显短促地按了两声门铃。
“叮咚叮咚。”
大概是同往常收外卖的习惯一样,寝室门很快便被里面打开,出现了那位公主殿下素面朝天的面容。
“干什么呢,来得这么晚……呃!!”
门缝中打着石膏一瘸一拐的安德罗西,一见门外站着的人竟然是顾兔,那张姣好的容颜当即就闪过了一丝扭曲,接着条件反射地便想关上门。
顾兔却模仿推销员那样将脚顶在了门下,带着盒饭强硬地挤身闯入了她自守的世界。
“你进来做什么!谁说允许让你进来的,赶紧给我出去听见没有!”
无法阻止她行动的安德罗西在后头气得单脚跳,恨不得提起闯入自己房间这只兔崽子的耳朵给丢出去。可她每每一往前扑,顾兔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恰巧在那个瞬间快速拐了个弯,让安德罗西的动作扑了个空。
假如有人能看见她们两人这时的举动,恐怕还要以为她们是在玩一种“单脚捉人”的游戏。
“送饭。”
顾兔实话实说,一边灵敏地躲避开背后那只单脚猫的攻势,一边自顾自地往前走、把盒饭丢在了床边那张长凳。
房间的空气里充满了属于少女的味道。
安德罗西的房间跟每个甄选人员配置的都一样,不会因她吉黑德公主的身份而有格外优待。标准的适格单间,窗明几净,桌面随意凌乱堆着几件替换下来的衣服,鞋子,以及零散的化妆品。
果然外表光鲜的现代女生,就不该对她们的宿舍环境抱有任何美好的期待,当抽查她们宿舍那刻就是梦想破灭的时候,能在内部精彩地发现各种不同程度的邋遢。
闹了那么一通,安德罗西总算是放弃了挣扎,懒得再提将人赶出去这种纯粹浪费体力的事情。
当然顾兔的到来,还是让她稍微慌张了那么一瞬自己素颜的打扮。结果转念一想大家都是女人,那股气就这么没由来的被一根针给戳破,体力好似都因而从那个针孔流失了一般,安德罗西翻了个白眼扑回到床铺,任由自己在上面压出了个人体的形状。 “饭也送到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想都别想,我还要找你签名。”
那张狩猎名单被顾兔取出来抖了抖展开在半空,这份来意总算是让安德罗西兴起了趣味。她滚了半周变回仰坐在床头的姿势,负过伤的右小腿交叠着搭在了膝头,这人分明已经伤得这么凄惨了,可当她做出这种姿态时,仍是自然流露出了几分属于安德罗西此人自带的妩媚。
一旦有能够拿捏得住顾兔的机会,那角色地位可就完全颠倒了过来,安德罗西涂抹着裸粉色指甲油的手指把那张名单轻轻接过,略显得意地拿在手里左右飘摇。
“什么呀——原来你也跟那伙人一样不得不来求本公主的签名,除了送饭还能不能有什么别的新意?不讨好到我开心,我可是不会轻易给你签名的。”
顾兔就知道没那么轻易能打动到她,好在昆之前提醒了她在商店买来了探望的花束。
召唤出灯台,顾兔从中取出了那束包装好的红玫瑰递给眼前的鬼角少女。她喜欢红色,鲜红的花瓣层层叠叠簇拥成团状的模样,显得生气蓬勃而有活力。
正好适合安德罗西这种亟待痊愈的伤患——顾兔是这么想的,就是不知道昆当时为什么一脸无言的槽意,后来又改口告诉她这样或许不错。
“送你的,探病礼物。”
顾兔干脆也坐在了床边,自带的重量使床铺在坐下那刻传来轻微咯吱的摇晃,只是安德罗西无暇去介怀这点,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视野中瑰丽热烈的花束给夺走。
“你、你……”
安德罗西的眼神简直充满了难以置信,仿佛她的操作是有多么难以理解、甚至超出了她所能够消化的范围。这位难搞而又骄纵的公主殿下炸起了毛,再次生出了想把顾兔丢出窗外的念头。
“你是白痴吗?!为什么要送我这种花啊——”
其实顾兔本身并不如何在意鲜花的寓意,纯粹是因为觉得很衬她才挑了玫瑰,奈何安德罗西的反应之强烈出乎了她的意料。
“女人不都喜欢玫瑰吗?”
顾兔侧坐在床沿,同样以一副放松的姿态翘起了双腿,语调似是充满了费解与困惑。
“而且,我觉得红玫瑰跟你很像——热烈、张扬,美丽,同时也长了许多外人不好接近的尖刺。所以我才会挑了玫瑰,这个理由已经足够充分。”
在顾兔这样的解释中,安德罗西的神情逐渐出现了变化。先是怔神,犹如蚌壳被一点一点撬出了缝隙,露出内部不见天日的柔软。可很快,她又反应过来了什么,带着欲要把人的手指狠狠夹断的凶狠力度一把将两扇蚌壳紧紧合上。
“不签,别想我会给你签!你死心吧小兔崽子,我绝对不会沦陷在一个女人的手里!”
没想到这位公主居然这么难缠,顾兔的耐心条开始肉眼可见地往下降。
“别不识好歹,你知道这花买来多少积分吗——”
话音刚落,眼前那位败家公主瞬间在她原形毕露的一句话里,表情迅速阴沉下来,“你说什么?”
两名互为前队友的对象在这里紧咬着对方的目光,空气中蔓延开一触即发的危险味道。
可顾兔的情绪在对峙中无端地冷静下来。她想起了进门前什伊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叮咛、昆特地给她编的浮夸剧本、哈驰认为她断定能成功的信任眼神,以及……夜希望她能真的交上朋友的、那份温柔真切的心意。
这不是有没有可以商量余地的问题,而是此行过来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安德罗西在此刻不再是刻意为难她的公主,而是她必须要狩猎的对象。作为习惯隐匿在暗中力求一击必杀的忍者和杀手,战斗之中切忌浮躁行事——要沉下心去寻找敌人的破绽。
一旦切换了这样的视角,顾兔的心境当即变得毫无波动。
“咚”的一声,随着这道不可忽视的重响发出,顾兔掌心压在安德罗西的床头,缓慢朝她的方向倾身下去。
落在安德罗西的眼中,她的存在仿佛能够剥夺走身侧透入窗纱的光线,眼前因这份到来而昏然一暗。隔着浮荡幽暗危香的暗红玫瑰间隙,顾兔正抬眼注视着花后的她,那眼下两点妖冶的泪痣、清冷如纸白的容颜,以及那过分冷静的探究视线——共同组合成了绮丽到了极致的一丛幻觉。
让安德罗西回忆起了彼此最初相遇时的情景,顾兔,这个人强大到由始至终吸引着所有人的注目。
包括她,像刺痛到眼角的一抹刀刃反射出来的寒光,让人不得不恼恨地追逐向那道刃弧所划过的轨迹。
“我是说……”
床咚了那位鬼角少女,顾兔默默把“你不签也得给我签”这种狠话给吞回了肚子。
“这花要不了多少积分,你不喜欢就算了,反正就算跟你很像,也终究不是你。”无原则改了口的顾兔,放任脑内加载着昆为自己编好的剧本,面无表情地将之复述了出来:“这世间万物都不及你美丽。”
“……”
被锁在她臂弯与玫瑰之间的安德罗西沉默着不说话,话都堵塞在心底,憋红了脸。
「安德罗西对你的好感度5」
顾兔也随之陷入了茫然。
昆的剧本居然是真的有用啊? ? ?
第39章
玫瑰香气的浓郁,像是她宝贵的香水瓶砸破在地,漫延出一片轻飘的瑰丽幻觉。这种存在感强烈到了极致的香味,化为烈酒灌入了安德罗西的鼻腔,使她的身体作出了饮醉反应。
体内的血脉难以自持地升了温度,又晕乎乎飘飘然。可安德罗西很清楚,这都是眼前人的错,哪怕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不应该踩入她的陷阱,一个失神后还是没出息得连鞋子都卡了进去。
她有着能够让人忽视掉性别的模糊的魅力。
唯二能够保留的清醒,是安德罗西对于顾兔平日时常惹到自己生气的恼恨,以及……那最重要的、时刻悬浮于二人中间那颗未被拔除的刺。
“嘛、嘛……本公主的美丽大家平时都有目共睹,你会这么觉得完全很正常,我可真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啊。”
自卖自夸的安德罗西绕了绕自己耳旁的茶色短发,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真实心情。玫瑰花束被她极其自然地接纳,一收下,她另一条完好的小腿反而曲起来往顾兔踹去,完全演绎了何谓“过河拆桥”的善变女人本色。
长得越漂亮的女人,往往性格就越坏。
顾兔当然不可能被个“残疾人”击中,略微后仰身子,那条短裤之下露出的光洁细腿就从胸`前晃过。安德罗西反倒因为姿势的改变而牵动到了另一条腿的伤势,抱住玫瑰在床上哀嚎了一声:“啊——你居然敢躲开!”
这不是废话吗,难道傻待着让她踢?在顾兔眼里安德罗西这么一番折腾完全是活该。
但是这句话她也忍了,因为她当过忍者,不是没有忍过的经验。
受到了气的公主殿下愈发难以伺候,之后甚至还干脆勒令顾兔替她打开盒饭,承担喂饭的任务。
“你是脚断了又不是手断了,不会自己吃?”顾兔直白地袒露自己的心理。
“——哈?”安德罗西仅是瞪了一眼。
顾兔拿起了勺子,挖了一大口白饭递到她唇边:“没什么,吃。”
安德罗西:“我要先吃菜!”
顾兔二话不说直接就塞进了她嘴里,气得对方手脚在床面扑腾,又被饭噎得说不出话。
经过一阵粗暴的拉扯战,那盒铁甲鳗鱼饭逐渐通过顾兔手里的勺子,全部消失在了那位吉黑德公主的肚子里。人常言,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该去吃东西,美食的力量能够缓解掉任何负面的情绪——这句话是真的。
摄入了可口食物,给自己带来的饱腹感让安德罗西勉勉强强消了气。她终于舍得拿起那张狩猎名单,天生自带红妆线的眼尾淡淡扫向表格上方被划掉的标题,显得对那些违悖了自己原则的事物很是轻慢。
“真没想到你居然能努力到这份上,这份签名对你来说就真有那么重要?”安德罗西不以为然地道,“朋友,在这种互相竞争的环境中是最没必要的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反手捅你一刀。”
“——比如说,我。”
安德罗西压低了声音,使那声线有了暗夜里浮掠的华丽特质。呈现在顾兔视野中的她掀起樱唇,能望见其内洁白的齿尖在随着双唇一张一合、残忍地把那些分外真实的忠告切碎:
“难道你是忘了,上一轮里我是怎么“背叛”你的了么?”
那一禁忌的词汇,自说出的那刻起就撕碎了周遭看似和谐的氛围。顾兔坐在床沿静静地凝视着这位公主,安德罗西却不退反进,向前探出了一根莹润的手指缓慢落在她耳根,一点点的、如毒蛇那般的冷血动物沿着顾兔下颔的线条游走。
“你知道吗,我其实并不像是昆那种十大家族出身的高贵公主。”
“阿娜克说我这个徒冠有吉黑德公主名头的家伙,实际上是个野丫头的话也不错。我自打出生便没有父母,有很长一段时间过的都是独自漂泊的生活,这一切直到中间地区的一对好心夫妇收留
了我。 ”
“他们两个可真是好人啊,把我当作亲生女儿一样养育着我。后来某日,我被专门挖掘具备公主潜质的家伙发现,说愿意助我成为公主。”
“带他回去的当天晚上,他就杀死了我的父母。于是我踩着父母的尸骸被送入到一个落败贵族家里培养,又在里面踩着无数竞争者的尸体成为了“真正的吉黑德公主”——我的人生,就是不断在背叛与被背叛的过程中延续的。”
安德罗西这时凑近在她的耳畔,唇缝中呵出的气流隐秘而残忍地吹拂着她脸上的毛孔。
“这样的我,你也能接受么?真的能够毫无芥蒂的、跟我玩什么“手拉手当好朋友”的游戏么?”
无论是在陈述自己过去的那段话,还是她最后抛出来的这份试探,安德罗西的语气都不曾带有多少情绪的起伏,又或者,是她习惯性把感情都隐藏在了更深处不被发现。
就像是她下意识把父母被杀后的那副经历大段跳过,只愿表露出自己冷酷而无情的那一面。
比起她问顾兔的话,顾兔倒觉得她是想要借此叩问躲到心底深处、埋首起来的自己。
“其实最介意“背叛过我”这点的那个人,是你才对吧。”
这句出人意料的话语传入安德罗西的耳中,让她明显怔愣:“……什么?”
顾兔嫌麻烦似的揉了揉自己的后颈关节,墨色发丝无声地被拨至一旁,暴露出下方白皙的颈项。是纤细、脆弱、需要被保护的部位,正如所有人都会拥有弱点一般。
她一点都不惧怕弱点会被对面的鬼角少女发现,对方大可一样。在安德罗西怔然的神情当中,顾兔慢吞吞地把话说了下去:“所以,你为什么要在王冠比赛中放弃胜利?”
避让开了背叛那一话题,而是想在她口中寻找真正原因的问询,令安德罗西回过神来,露出既恼怒、又难以置信的表情:“喂,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可是……”
但在她生气地把质疑说完之前,顾兔却是丝毫不在乎她的回答,自顾自地进行猜测:“是因为阿娜克?你想试着和她一起登塔?还是因为她的身份让你想要保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