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初
手鬼的笑声愈发放浪,到了难以令人忍受的程度。那铺天盖地的恶意,宛如浇灌而下的泥浆淹没了口鼻,逼迫得两位出自鳞泷门下的少年,持刀的那双手各自发出了程度不一的颤唞。
“你……闭嘴!”
锖兔与义勇隐忍地咬牙,在同一瞬齐齐往手鬼的方位奔去。让人意外的是,义勇的步伐此刻竟抢过了锖兔在先,率先扑向了那足够让一般人望而却步的可怖异形鬼跟前。
黑发少年的身影踏着飞舞而来的手臂高高跃起,他向来沉寂无波的蓝瞳像是被一股风暴所掀动,欲要证明些什么、又类似豁出这条性命也在所不辞那般挥动起了自己的日轮刀。
他已经受够了自己一直以来的逃避,不想再被人保护下去,正如亲眼目送姐姐葬送性命那晚。
而应该是奋起向命运反抗。
“水之呼吸·肆之型·打潮——”
他细长的刀刃掀动之处,就像是卷起了一层层波涛汹涌的狂澜,压抑已久的沉寂愤怒终于得到了释放,那一股股柔软却气势逼人的水流,把阻碍在他眼前的无数根坚硬手臂瞬息斩断。
然而,直至欺身缩短了与手鬼之间的距离,义勇竟在这瞬发现了手鬼眼袋周围的肌肉隆起,露出了戏谑的眼神。
“怎么……”义勇眼眶放大,感觉背脊被一阵无形袭来的危机感所刺痛。
当他迟疑的那刻,耳畔传来锖兔沉稳的喝声:“义勇,小心!”
堪比子弹般迅速,又堪比铁锤般沉重的鬼拳从后方袭击向了义勇,千钧一发之际,锖兔闪身来到他的身旁,仓促间正面挡住了手鬼的这枚拳头。
咔的一声,刀锋出了极细微的一丝破损声。
并未注意到这点的锖兔猛然旋手半周,施力将置于前方的那条手臂给侧面斩落。
不幸战斗经验尚浅的义勇,却因为周遭传来的动静而走神,不察之下被手鬼给振臂砸飞。他的身体当即就犹如断线风筝一般,撞断了好几根树干,才伴随着破碎的木屑摔下地面。
“义勇!”
锖兔顿时因为担忧于同伴的伤势而呼喊出了一声。
然情况容不得他顾,感受到耳畔袭来的腥臭风声,锖兔心下一紧,持住日轮刀与手鬼展开了交战。
金属的铿锵之音不断在空气中回荡,越是对战,手鬼便对这位少年的实力越发暗自心惊。和从前遇上的小鬼相比,他绝对是最强的那一个,从他的招式上,手鬼甚至能窥见属于鳞泷的几分影子。
连绵不绝的水浪沿着刀光飞溅,手鬼敏捷的攻击被简单的一把刀接连抵御。
锖兔尽管同样愤怒于对方侮辱同门性命的事,可他的刀法由始至终不见丝毫慌乱。
他是沉稳而大气的,如果说义勇是一贯风平浪静的海面所掀起的波涛,那么锖兔就是隐藏在平静海底下汹涌澎湃的暗潮,随时都有可能将敌人吞噬殆尽。
几乎斩落所有碍事的手臂,锖兔终于来到了手鬼的脑袋面前,随风鼓荡起的两片白色衣袖间,是他那柄举高的蔚蓝日轮刀。
“我要你为自己所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锖兔毫不迟疑地朝着手鬼重重掩护的脖颈砍下一刀,却在那一瞬间,清晰听见了某声碎裂的脆响。
咔——
断裂开的半截刀刃缓慢划过锖兔眼前那刻,映出了他骤然怔愕的神情。
“嘻嘻嘻……”
手鬼滑稽的视线,在那一秒仿佛烙印般深刻在了他的眼底,“真可惜,你的刀法比刚才那小鬼的还要更优秀一点,要是你们两个同时攻击我,能不能砍下我的脖子真的很难说——”
它,是故意以手臂的攻势来迷惑人类的手感的。
真正严实包裹住它的脖子周围,坚硬程度要比全身各个部位高出百倍不止!
失去武器防护的锖兔把自己彻底暴露在了手鬼的面前,他的目光陷入了怔忪,临死前那一瞬,能清楚看见手鬼可憎的面部肌肉一点点朝上扭曲,朝失神的自己探出了蒲扇大的手掌。
沉闷尖锐的风声袭来的一刹那,仿佛世间的所有事物都静止了,连义勇向这边发出的嘶声裂肺的呐喊,都一如隔着水幕般的遥远。
而就在这个放慢了流速的世界里,一道从天而降的清冽少女音毫无阻碍地挤入了锖兔同手鬼之间。
“原来在这里,让我好找。”
突突突——
视野中血线竖直闪过,原打算捏爆少年头颅的那只鬼手被天降的三根赤红刺针所贯穿,在触及到少年面颊上那抹浅肉色疤痕之前,就被强大的击贯力给钉入了地面。
“什么人?!”
手鬼震愕地朝闯入了战局的人影望去,却在开口的刹那又被复数根刺针给扎穿了嘴巴,缝住了它一切扰人的嚷声。
跌坐于地的锖兔怔然地仰头望去,前来救下了他的黑发少女稳稳站在了刺针与刺针之间连贯的线轴之上,单手持着村田那把雪亮的日轮刀,刀锋散发着凛冽杀意。
高空洒落清冷的月光,趁她略微偏眸时,照映得眼下两滴泪痣异常动人。
她随意把半途逮来问路的倒霉少年给从上方丢至了地面,意识到自己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处的倒霉少年当即就晕厥了过去。
「遭遇副本区域BOSS“手鬼”,等级lv35,处于中危险级。」
大贤者plus不带起伏的提示音在意识中响彻。
只换来了顾兔的一声冷笑,旋即便见她跳下了高空那根纤如细发的线,垂直下落的过程中,扬刀在再也无法发言的异形鬼脖颈处划下了一刀美丽的斜线。
比她目前等级高又怎么样。
“区区35级——”
手鬼头颅滚落。
第50章
手鬼的头颅随同它一分为二的身体,共同化作了一缕青烟风化。
那么庞大的身躯,彻底消逝也不过是数秒钟的时间过去。像是祭奠给亡者的纸灰,这回喧嚣的灵魂终于能安然通往地狱之路。
待眼前失去了那只威胁了众人性命的异形鬼踪影,锖兔还有些未有反应过来。直到顾兔收起刺针和针线包,信步来到他的面前,这位少年才因为她闯入了自己的噩梦而清醒。
“怎么,被吓傻了?”顾兔想到了以前网络里看过的内容,斜眼给他抛了个梗,“还是要抱抱才能起来?”
锖兔信以为真,血色逐渐恢复至了脸庞,随后便见他略有些觉得赧然地用自己那柄断刃撑地,不服输地在她面前自个爬了起来。
“男子汉怎么能在女孩子面前轻易示弱……别再这样捉弄我了。”
什么男子汉,不才是个十三岁的小鬼头么……顾兔暗自吐槽了他早熟。
确认了现场安全,一直暗中观察的村田终于机灵地抱住刀鞘,在灌木丛中冒出了头:“大家,都没事吧——”
虽说是个马后炮,却一语提醒了众人的伤势。锖兔赶去了义勇那边检查他的伤况,幸而手鬼那一击没给他带来严重的致命伤,他仍能保留一丝清楚的意识。
眼见天将破晓,大战一场的众人便寻了个安全的地方进行一顿休整。
当然顾兔是没怎么觉得累,纯粹是因为夜晚时间又过去了才停下猎鬼行动。
“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顾兔看了眼他们伤的伤,刀断的断,估计很难参与接下来的选拔了。
锖兔观察着义勇的伤势,出于担忧的心情,他不由语态平稳地对自己的友人劝说道:“义勇不如先行下山吧,到了藤袭山腰的紫藤花附近,应该会有鬼杀队的接应在那里留守,你的伤还是要进行医治。”
义勇当然不接受这样的建议,否则他来到这里就是白费功夫一场,那会让他觉得先前做的努力与抉择都付诸东流。
只见义勇轻轻蹙眉:“我不要,而且我不会把日轮刀借给你用的,锖兔。你是想拿我的刀去猎鬼吧?”
锖兔:“……”
依义勇这口才水平,居然还真被他给说中了。
锖兔企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的伤势比我的重,而我还有行动能力,借给我的话,万一有人再次险些遇害就能及时赶过去对付鬼了!”
义勇却倔强得像块石头:“不要就是不要。你才是,既然刀断了就不要再逞强一股脑冲到前线,总是脱离队伍单独行动这像什么话?”
锖兔与义勇难得的发生了意见不合。
其实放眼两位少年现下的年纪,也才不过刚刚舞勺之年。倒不如说,他们会像这样为了各抒己见而争执,才是这个争强好胜的年纪最正常的事。
连方才的险象环生以及命悬一线的后怕氛围,也都在这副鲜活的对话中缓缓冲散。
顾兔对俩孩子吵架没什么兴趣,她从来都是被劝架的那个而不是会去帮忙劝架的那个人。被她逮住了逃亡路线的那个倒霉蛋还在昏迷,顾兔跟他随口说了句要取走他的刀,见他没回应就权当作是默认了。
之后顾兔跟村田宣布他正式得到了解放,可以不必再参与钓鱼。
谁知村田居然一副被抛弃的模样:“什么?女神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想再利用我了吗!”
顾兔:“……”
这人还看得挺清楚的啊。
“我现在有了自己的日轮刀可以单刷,你没必要再跟着我了。”顾兔顿了顿,说出了后面的重点:“况且,这座山上的鬼已经被我杀得差不多,等我觉得可以收手的程度,我就会自动离开,也省得告别的功夫。”
她就此别过的暗示,一时使对面三位少年陷入了沉默。
锖兔率先朝
她开了口:“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几人心中总有种隐约的预感,这次再见,她将会离开到相当遥远的地方。
顾兔姑且保留了点悬念:“不知道。”
其实她觉得百分之百是不会,这都是她的经历告诉她的。这时候顾兔记起来自己先前捡到了锖兔的狐狸面具,便从口袋里取了出来递回给他。
“你掉的东西,还你。”
抓在拳心里垂下的是两根略粗的暗红御结绳,有些粗糙。绳端连结着狐狸面具的边缘,现在断成了两截,看着就像是两颗铃铛在互相碰撞一样。
“我还以为找不到了……”
锖兔略显讶然,随后默默将自己损坏掉的狐狸面具捧回掌心,垂下的眸细细凝视着上面的纹路。当顾兔打算收回指尖的那刻,她发现自己的手被对方给拽住了。
少年的掌心布满了握刀的茧子,经历了太多坎坷的风霜雨雪洗礼,被磨得粗砺不平。唯一特别的是像光团一样温厚而暖和,已经初具了大人手掌的规格。
“谢谢你救了我的命,要不是你及时赶来,我现在不可能还站在这里。”
锖兔把其中半块面具交到了她的手里,完整的狐狸面具他们各持一边。一半刻有跟他嘴边疤痕相同的狐狸面具给她,一半纯白色的狐狸面具他则自己留着。
“至于这个,你可以暂时先替我收着吗?”
锖兔把那半块狐狸面具坚定地塞进她的手里,当顾兔抬眼往他脸上望去时,他在阳光下那头奇特的发色显得格外温暖。
锖兔长相是温柔的,是非常适合阳光与清透的水、跟一身永恒少年感的人。他与顾兔的手和那半块狐狸面具相互拉扯,不愿轻易断开纠缠般地温和说:
“希望等到我们再次相遇的时候,你能把这半块面具还给我。”
所以,一定要记得还他,一定要让彼此再次相遇。
顾兔定定望着他稚嫩的脸庞,默然不语。内心略有点像夜里又涨又退的潮汐,拍打出浅浅的潮音。
在这个时候,义勇亦悄然来到她的身边,盯着她不说话的模样要是换作另一个人来,肯定要被盯得发毛然后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