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幺四
我沉默地看了男友一会儿,直觉哪里不对,可找不到能够证明异常的证据,只好作罢。
陪男友挑了新衣服,整理好他的外貌,我跟着他到了下一层的选购区,转移战地的电梯上,我注意到其他的情侣总是挽着手靠在一起,相视而笑。
而我和男友则礼貌地保持着社交距离,各自站在“自己的区域”里。
果然还是感觉很不对劲,但转念一想,我本来也很难忍受和人处在一个过于亲近的范围里,这种冷淡的相处模式对我来说反倒是正常的。
于是这一次的疑惑又被我略了过去。
“叔叔有什么喜好吗?”下了电梯,男友面无表情,但语气认真地咨询我的意见。
“他喜欢喝特别的酒,在这里应该找不到,”我回答,“买个领带夹吧,妈妈说他最近就想要这个,到时候我告诉他们是你听说了以后特地留心挑的,他们一定会很感动。”
我向来很擅长处理人际关系。
男友却道:“酒吗?……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我前几天刚路过一家不错的酒庄。”
“这种东西还是不要随便送的好,”我找到饰品店的位置,开始挑选符合父亲心意的礼物,随口答道,“因为这是他的爱好,他在这方面有很多研究和计较,你如果无意中送了一瓶有瑕疵的酒过去,他会很生气的。”
“你考虑得真仔细。”男友夸赞我。
我笑了笑,不想让他顺着这条思路发现我的心思深沉,于是适当表现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羞赧来,打算蒙混过关。
好在男友似乎和我不是一个性格,我经常敏锐地抓住别人身上的一点细节,表面默不作声,心理却已经开展了几万字的论文研究。
他看上去好像完全没有在意我为什么能想这么多,“嗯”了一声,就跟着我一起观察起饰品来,没有深究。
我松了口气。
……最后,我们买了一个领带夹和一条项链,项链的价值要比领带夹昂贵许多,算是镇店之宝,配我的母亲正合适。
妈妈的存在对我来说有特殊意义。
我向来理解不了一般人的感情,但是来自母亲的爱意总会和别人有些不一样。
接下来我们就准备开车去拜访长辈,我今天的重要约会正是带着男友去见父母。
坐上副驾驶位,扣好安全带,我不忘和男友重复:
“路过城南的宠物医院的时候先停车,妈妈让我顺便把猫带回家。”
他简短地应了句“嗯”。
出了停车场,不走运地在第一个路口就遇上了红灯,男友开口问我:
“你们家养猫?”
“不止,”我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勉强地礼貌回答,“还有一些小鸟、乌龟和鱼什么的……她在动物园签过领养狐熊的协议书,狐熊很危险,她不能把狐熊带回家,但是每个月都能和它视频,给它生活费……后来那只狐熊有了后代。”
我停顿片刻,斟酌着怎么用合适的语气评价这件事:“她就连着小狐熊们一起养了。”
“听起来开销很大,”男友道,“我妈妈也喜欢花一些没什么必要的钱,但是家里正好有存款让她挥霍。”
“因为是妈妈嘛,”我忍不住笑了笑,“妈妈们喜欢用钱就让她们用吧,其实也用不了多少。”
男友赞同地点点头,看来他也认可有些钱不需要省。
过了一会儿,车在宠物医院门口停下了,我进医院说明了情况,顺利把母亲养的大白猫带回了车上。
这只猫非常亲人,温顺可爱,除了刚上车的时候叫过一声,就没有再发出过声响。
“它怎么了?”男友问,“为什么住院?”
我回忆着母亲的说辞:“意外舔到除虫药了,结果四只脚都动不了了,差点救不回来。”
男友面无表情:“这么脆弱吗?”
我回答:“毕竟也算是毒药嘛。”
他不吭声了。
又过了一会儿,汽车才缓缓驶到父母所在的住宅区门口,我露出脸,向保安证明了身份,这才被放行通过,接下来的道路弯弯绕绕,曲折漫长。
我问男友会不会觉得路程太遥远,他说不会,他家也差不多。
我不太听得懂他的差不多是什么差不多,不过也不重要,我只记得也只在乎一件事,他是我目前为止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说什么我就听什么,他想告诉我什么我就等着听什么,我不会逼问他他没有谈下去的故事。
虽然我一点也记不起来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就是在乎他。
从市区过来花了将近两个小时功夫,最后父母的房子终于出现在眼前。
我迫不及待地下车,男友还在后面整理车位,父母和往常一样,早早就在我说要到的时候,在门前等待我。
我走上前去,却很快察觉到异样,皱起眉头,停下脚步。
和母亲打扮得无异的女人在这时候朝我走来,伸出双臂,我能清楚地看见她身上没有藏武器的地方。
她拥抱住我,贴了贴我的脸颊,在靠近我的一瞬对我的耳朵说道:
“有人在设计你。”
我:“……”
这个拥抱很快就分开了,她后退一步,转脸看向我的男友的方向,满脸喜悦:
“你们把茜茜接回来了?”
然后转而向我的男友走去,她热情地从他手里接过猫,缠着他不停问话。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父亲”在这时候也从门前的台阶上走下来,和蔼地笑着和我说:
“我最近学了好玩的魔术,你要试试吗,塞西莉亚?……现在从ABC三个字母里挑一个,我能知道你想的是哪一个。”
我噙着笑,冷眼看他:“E。”
他说:“我就知道你会选这个,你看看那边的桔梗花盆底下有什么。”
我照着他的吩咐走过去,花盆下面果然压着张写着E的卡片。
我好像明白发生了什么,手指夹着卡片,低脸沉默片刻,调整好了表情,将冷淡的眼神重新变为温和清澈。
男友在这时候终于摆脱了我那异常黏人的母亲,走上前来,问道:
“你们在做什么?”
父亲道:“我们在玩一个小游戏,你要参与吗,……伊尔迷?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是的,叔叔。”伊尔迷回答。
然后不远处的中年却依然风度翩翩的男人优雅地将问题和规则又阐述了一遍,伊尔迷想了想,中规中矩地说“我想好了”。
“是哪个字母呢?”男人问。
伊尔迷:“A。”
男人笑了,伸手,示意他进门:“打开最上层的鞋柜,看看那双为你准备的拖鞋上写着什么。”
伊尔迷依言拉开了最上层的鞋柜,里面只有一双崭新的拖鞋上放了纸条,他拿起来看了一眼:
【我知道你的答案会是A。】
“太神奇了。”他抑扬顿挫地吹捧道。
“这都要多亏了塞西莉亚,是她对你的了解足够深刻。”扮演着我父亲的男人乐呵呵地朝我挤眉弄眼,我扯了扯唇角,附和地假笑。
“是吗?”伊尔迷于是看向我,问,“你怎么猜到的,塞西莉亚?”
“我也不知道,”而我选择开玩笑地糊弄道,“我只是和爸爸稍微提了提你……可能他有读心术,凭着这些只言片语就能感受到你是个怎样的人了。”
“是吗?”伊尔迷却认真地歪了歪脑袋,似乎打算考虑这番话真实与否。
当然不是,这只是一个老掉牙的拙劣把戏,我初中就学会了。
但是“出题人”却在我知道这个小魔术的秘诀的同时,为我准备好了E选项的卡片。
对方真正了解的人不是伊尔迷,是我。
我无法理解,我只是好好地带男友来父母家里吃顿饭,为什么在进门前一刻发现家还是那个家,但父母却变了个样,扮演我父亲的男人还要和我玩这种把戏,而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则警告我有人在设计我。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心神不宁地入了座,心里隐约有个可怕的猜想,但我的本能告诉我要回避这个猜想。
想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看向伊尔迷。
他明明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应该无条件地相信并且服从他。
他是我的一切。
……
但是理智却在煎熬地与本能作斗争。
我的父母都可以突然变成假的,何况男友呢?
“母亲”特地趴在我的肩上,机密地警告我有阴谋,排除特殊情况,她防的只能是在场的另外两个男人。
而我的“父亲”为我抛出了选项E。
总之,无论怎么想,他们俩的嫌疑都比伊尔迷小。
我突然意识到,我对伊尔迷一无所知,他对我也是。
而另一边,两个男人还在谈话。
“这是一种魔术吗?”伊尔迷直白地问道,“我有朋友也是魔术师,但他总是表演更有观赏性的东西,我第一次听说读心术。诀窍是什么?”
“塞西莉亚没准知道,”父亲笑,“不如问问塞西莉亚?”
我不想说。
如同父亲的爱好是红酒,我的爱好曾经一度是变魔术,虽然后来我决定把它掩藏在岁月角落里。
被人揭穿的魔术就失去了生命力,魔术归根结底也是一种骗术,除非必要,魔术师们总是不太乐意揭示自己骗人的秘诀是什么。
虽然这是个老掉牙的把戏……
伊尔迷听到了这句话,转头看了我一眼。
我没来由地感到意义不明的恐惧。
然后我听见他沉吟片刻,对着我问道:“是吗,塞西莉亚?你知道吗?你可以告诉我吗?”
他的潜台词明显就是让我老实交代。
我咬紧牙关,勉强克制着自己想要乖乖听话的欲望,含糊地推脱起来:“这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