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春岛
上课时老师们总会见缝插针地说着这样的话，将练习生们吓到面色苍白之后他们又会给一颗甜枣，“当然了，公司永远是你们最坚强的后盾，大家可能隐隐都有听说最近公司的事。但是里面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大家都不清楚，只要大家坚定地走下去，以后一定都有很好的出路的。”
“媒体上的话大家少听少看，如果公司给大家的合同条款真的那么苛刻的话，怎么还会有那么多人签约呢？努力训练，出道后大家就能赚钱让自己和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了。”
言语上的洗脑有时比身体上的霸凌更加可怖，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些话术哄着拼了命的训练。然而艺恩家里，偶妈初中毕业就自己出去打工，在婚后全职三年还被丈夫打压果断离婚远走；继父在传统社会里也能坚持不婚不育，直到遇到真爱，不到一年就果断结婚。
在这两人的教导下，艺恩面对某些老师的话术时，不仅没有任何感触，甚至有时还真诚替他们感到担心，这是不是电视上说的精神分裂啊？
今天骂你甚至打你巴掌，第二天却又能满脸微笑地说全都是为了你好，有些老师们真的很应该去医院看看呀！
艺恩接过蹲守在门口的欧尼手中的礼物时，才刚刚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
“内，这个是给文熙峻欧巴的信、这个是给安七铉欧巴、这个是给……”艺恩同样蹲在地上，面前是曾经问她是谁粉丝的欧尼，“好，这个是单独给文熙峻欧巴的生日贺卡。”
2001年初，还没满十周岁的艺恩在韩国却已经十一岁了，然而即使十一岁，在这些粉丝面前也还是小孩子。
她们有些开心，又带着点担心，“艺恩你帮我们带进去没问题吧？会不会被骂啊？”
“而且最近……最近欧巴们应该也很难，我们写了信给他们加油，可是又怕他们看见了更烦。”
艺恩摇了摇头，把代表着粉丝们真心的信小心整理好，又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哪封是给哪个欧巴的，“没事啦，之前又不是没带过，而且欧巴们如果见到大家还在支持他们，可能会很开心的。”
公司的规定是不允许艺人收礼物，可是信件这些却是经过公司检查之后就可以给艺人的。
艺恩和往常一样将欧尼们的信件拿到工作人员那边检查就准备离开，“上面都写好是给谁的啦，应该没问题的。”
工作人员将信检查完之后就会给欧巴欧尼们，艺恩一直是这么相信的。然而这次想到公司最近的混乱，她有些担心地折返回去，门一推开，眼神还没抬起就开始说话：“如果欧巴们忙，那我拿过……”
里面的人没想到她还会回来，伸出的手往回一伸，尴尬一笑，“不用，我们会给他们的。”
然而他不动还好，那么明显抽回手的动作艺恩怎么会注意不到？
她视线下移，垃圾桶里已经有两封很眼熟的信件了。
艺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间就很难过。她蹲下身，在工作人员的注视下从垃圾桶里把那两封信捡了出来，信封的底部即使用塑料膜套上了，还是有咖啡渍从下方渗了进去。
浅咖色的污渍将信封上红色的爱心染成了难看又不规则的深褐色。
工作人员一时之间全都安静了，然而不到几秒又都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开始聊着前面的事，丝毫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里。
艺恩面无表情看向前面说着会将信好好交给艺人的工作人员，笔直伸着手。
对方沉默着将信放到艺恩手里，却又在艺恩离开的瞬间无语开口：“这小孩，有必要吗？就几封信罢了。”
艺恩不知道必不必要，可是她曾经在公司门口无数次的见到过这些欧尼们，无论等没等到她们喜欢的艺人，她们都是满脸期待与喜悦。而公司的工作人员，她每次都只是将信件给他们检查，一次也没亲眼见到过他们将帮着粉丝欧尼们心意的信交给欧巴欧尼们。
沾上了咖啡渍的信封似乎重了很多，这一瞬间她知道，粉丝们一定比自己待的公司要更爱艺人们。
手里干净的信封和被弄脏的信封分开，艺恩找到了自己常去的楼梯口，双腿盘着弯着腰将弄脏的信拿出来，见到里面的字迹还很清晰时松了一口气。
她头疼地看着这两封信，明明自己说了没问题，可是最终却把它们搞脏了。
艺恩从自己的包里翻着。幸好她从小就喜欢各种花里胡哨的本子，每天重重的书包里放的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对照着信纸的款式，小心从本子里撕了两张颜色相似的纸。
虽然还是很不一样，但是至少撕下来的纸是干净的。这样H.O.T的欧巴们，看见了也许会开心一些。
她趴在地上一笔一画模仿着欧尼们的字迹，抄这信时比她平时写作业还认真许多。
“你在写什么？”
声音从自己头顶传来，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艺恩被吓了一跳，笔下的一横瞬间变成了长长的一条，她又心疼又郁闷，撅着嘴抬头，却见到这份信的收信人正弯着腰低着头，眼睛里满是认真。
“文熙峻欧巴，你好。
从1996年开始到现在，我已经喜欢了你五年啦。虽然最近我们的日子都有些难过，可是很幸运那年我……”
他嘴里小声念出了信的开头几句，艺恩哭丧着脸低下了头，“是欧巴的粉丝们托我给你们带的信，但是我交给公司的staff之后，他把它扔了……”
文熙峻笑着蹲下身，拿起那封已经变成其他颜色的信件，又对照着艺恩笔下的信。毕竟年纪小，即使她怎么认真模仿着去写，字迹还是截然不同。
“所以你在这里重新写一封啊？”他将信展开仔细看了一遍，眼底的微光渐动，“谢谢你，但是这封信能到我手里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即使信脏了，可是粉丝们的心却在闪闪发光。
去年年底他们拿到了第二届MKMF颁奖典礼最高人气奖，粉丝们都在欢呼，可是他们的内心却空虚又迷茫，明明他们才20岁出头，可是这五年却好像过了一辈子。
第一年，他们踌躇满志全年无休，在几个国家日夜颠倒，没想到年末结算却被告知他们一年的辛苦连公司的培训费都没有还清。
第二年他们名声更盛，唱片发行之后创下了韩国实体专辑的销售记录。却又无奈得知每卖出一张专辑，他们只会获得不到100韩元，是的，每个人分完之后不到20韩元。
他们才发觉自己签了什么合同，他们也想要抗议。
可是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们渐渐就习惯了表演不好时后台经纪人抬手就是一巴掌；习惯了李锈满理事笑眯眯说着没事，没钱可以找公司借，公司的利息比银行还低；甚至习惯了面对人群时他们是耀眼夺目的大明星，回到宿舍时却还是那个只能用泡面饱腹的练习生。
“即使你们不再在S/M，即使你们会以其他方式站在舞台上，我们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喊着你们的名字。”
文熙峻笑了出来，学着艺恩的姿势盘腿坐在地上，悄声又俏皮地开口，“偷偷和你说个秘密哦，之前和你说老师在课堂上纠正你代表看重你这件事，我没两年就后悔了。”
艺恩愣愣看着他，她自己都忘了当时对方说了什么。毕竟按照偶妈说的，自己这种犟种，别人说的如果和自己的认知不同，自己只会左耳进右耳出。
可是文熙峻却在出道之后一次又一次想起自己曾经和一个小女孩说，即使被骂、即使被打，也代表着公司的重视。说着那样话的他，难道不是沦为了公司的帮凶吗？
“所以呀，对不起。”他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将她抄写了一半的信封也拿到手里，“还有，谢谢哦，小朋友。”
2001年3月14日，文熙峻生日当天，3000名粉丝齐聚文熙峻宿舍门口为其庆生，提前与社区管理商议好的活动秩序井然，甚至有居民加入。
3月17日，S/M公司外聚集了300名粉丝，举牌高喊“反对解散H.O.T”，督促公司给予成员们正当待遇。
5月13日，为S/M上市做出了巨大贡献的H.O.T正式解散。
两天后，10万名H.O.T club的粉丝手举白色蜡烛发起拒绝购买所有S/M唱片的抗议，高唱H.O.T的《我和你》以及《我们的誓言》进行示威游行。
然而粉丝们的抗议丝毫不被公司看在眼中，H.O.T的解散已经毫无转圜的余地。甚至S.E.S的解散传闻也再次引起热议。
彼时艺恩正和S/M正式解约，拿着偶妈给自己买的小手机一个个输入大家的电话号码。
九宫格的按键需要一个个调确切的字母和数字，她将权宝儿、崔成希的联系方式输好，眼泪汪汪地和她们告别，“欧尼们要好好加油，以后就又少了两个会给我买零食的人了。”
本来也快动容的两人齐齐笑了，“行啦，知道了。以后只要见面就会给你买零食的。”
第41章 艺恩：我有喜欢的人了！
“理事让我抱着猫去上班, 可是我和那只猫根本玩得不好！”权宝儿的声音从翻盖手机的听筒里传了出来，清亮的声音中难掩疲惫，“本来上班就累, 还得为了搞人设带着猫去……那只猫和我两看相厌, 没抓我都算好的啦。”
从听筒中传来的话带着手机特有的电流声, 艺恩也稍微有些失神。
前段时间的粉丝游行她和公司的所有人一样站在公司的玻璃窗前向外看，密密麻麻的白色蜡烛下是每个粉丝愤怒而绝望的脸, 游行盛大中又透露出了无尽的悲哀。
然而生活并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即使是被誉为韩流偶像团体鼻祖, 也会在新偶像的推出之后被淡忘。
“啊，那欧尼不能不带猫猫去吗？”
“当然……不能啊！理事说的话谁敢不听啊。唉，得给我打造一个柔弱可怜的人设，我就不是这性格呀。”手机那边传来了喧闹声，似乎是BoA又要登台了。
电话刚挂, 艺恩的衣角被权至龙扯了一下, 他正蹲在床前填写着推荐表。
他指了下《2001年大韩民国Hip-Hop Flex》报名表中姓名那栏后面的空格, 满脸纠结，“啊，艺名，我还没有艺名啊。”
这是参加了比赛之后前辈给他的推荐表。
艺恩双腿一盘, 坐在权至龙的床上，用手撑住下巴。看似认真其实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了, 从自己接电话到挂断电话都已经好久了，怎么他还在填最上面一行啊？“那就叫Jiyong吧。”
“呀, 李艺恩！你和权宝儿打电话就精神百倍, 和我聊天就精神涣散了是吧？”他怒目而视，笔尖在空格处点了点, “呐，快帮我一起想一下。”
唉，艺恩是真的没有取名字的天分。她的狐狸玩偶就叫狐狐，小狗玩偶就叫狗狗，想到这里，她心虚又自信地开口，“那，叫龙龙？”
都是动物，应该差不多吧。
权至龙不知道在她脑海里自己已经和其他动物玩偶归类到一起了，“龙……用英文的龙dragon怎么样？”
他在草稿纸上写下这个单词，毕竟hiphop圈里前辈们的艺名都是英文的，嗯，看起来就和国际接轨了。
但是叫dragon还是有点奇怪，毕竟谁会单独用动物的称呼来叫自己呢。他握着笔，拇指抵着笔，四根指头抱住笔和拇指，慢慢在Dragon之前加上了一个G。
“G—Dragon怎么样？”权至龙注视着自己笔下的这个名字，“在龙前面加上和我名字相似的字母，是不是就有自己的特色了。”
艺恩眨了眨眼，“那为什么不是J—Dragon，Jiyong Jiyong，又不是Giyong。”
她弯腰从权至龙的手里把笔抽出来，在草稿纸上大笔一挥，“J—Dragon，看，这个也挺好的啊？”
“你自己看看哪个好看？啊？”权至龙把两张纸怼到艺恩面前，“摸着你的良心说话。”
艺恩伸出手，放在权至龙的胸膛上，感受着他“良心”的跳动，眼皮微垂脸色严肃，“嗯，J—Dragon好看。”
“你的良心！不是我的良心！”
掌心下的心跳声又激动了几分，J和Dragon连读起来有点烫嘴，艺恩却还在嘴硬，“什么你的我的，至龙你还要和我分你我吗？”
说是这么说，她却重新握住笔在权至龙的推荐表上认真写上，艺名——G—Dragon。
写的时候目光一转就见到了权至龙压在底下的歌词，她抬手抽了出来，一行一行认真看着。
权至龙低着头接着在推荐表上自信写上自己的特长：rap、舞蹈……
特长的空格大得可怕，只写上两个词看上去似乎显得他什么都不会一般，想了想，他又写上——中文。
嗯，自己也是能够连蒙带猜看中国电视剧的水平呀！和艺恩一起长大，虽然自己字是一个不会写，但是听还是能听一点的！
他自信心刚刚开始膨胀之时，就听到了艺恩疑惑的声音，“至龙，这个和我同辈的一个女孩，xxxx的事我是不会做的，xxxx是什么啊？”
权至龙惊恐地眼睛都瞪大了，转头就见到艺恩拿着自己写的歌词，单纯的脸上满是疑问，“还有你又逃课被姨母发现了啊？姨母不让做的rap是什么rap啊？”
十三岁，已经上了初中的男生面对着小三岁的女生，听到她念出自己写的歌词，臊得满脸通红，“啊啊啊，我乱写的，艺恩你快回去吧！”
艺恩疑惑看了他一眼，怎么一下子就整张脸都红了，她被权至龙双手推着往外走，还是很奇怪，“xxxx为什么不写完整呀，留给观众歌词填空吗？这样不行啊不行，至龙你这首歌可是要上电视的呀。”
权至龙恼羞成怒，脸上烫到可以煎饼了，“bobo，bobo行了吧！”
初中生的禁忌词当然不会是单纯的bobo，可是面对的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学生，他只能这样敷衍过去。
没想到艺恩挠了挠脑袋，眼神清澈地转头，“哦，那你在歌词里同辈的女孩子是谁呀？是至龙喜欢的女孩子吗？”
权至龙真要被艺恩一句又一句扑面而来的问话给搞得烫熟了，“没谁！真的没谁！我只是为了押韵写的……”
在艺恩疑惑的目光之下，权至龙的声音越来越小，也不推着她走了，整个人蹲下身双手抱头，只露出两只发烫发红的耳朵，“啊啊啊啊，艺恩你别问了别问了。”
再问下去他就要尴尬死了啊，明明写歌的时候的确只是脑海中闪过一个女同学的身影，随手就写下这两句词。怎么被艺恩一问，真就觉得自己不会是喜欢那个女孩子吧？
不会吧？不会吧！？他都没见过对方几次呀！
权至龙把自己抱成一团的样子像极了一个蜷缩的蛋，艺恩疑惑看了他一眼，眼神清澈，双手背在身后，“不说就不说呗，干嘛把自己卷成一团啊。”
权至龙还是一动不动，艺恩怀疑自己拿个鸡蛋放到他的耳朵边，鸡蛋都能立刻变熟。她眼睛一转，“那我也不和你说我喜欢谁了。”
“？？？”权至龙猛地抬头，目光中的困窘立刻被震惊所取代，“喜欢？艺恩你才几岁啊……不对，你喜欢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