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innArdbert
他的衣袍被掀起,耳畔是呼啸的风声,可一片黑的眼前什么也看不见。
吧嗒——
应该是碎石着地的回响,可他还在不住地往下坠落,失重感似乎永无尽头。
直到某一刻,他重重摔在一处湿冷冰凉的地面,后背的剧痛震得大脑也荡起阵阵嗡鸣,险些失去意识。
他躺在地上,被黑暗中的寒意呛得咳嗽几声,缓过气后勉强能忍痛撑地坐起。就在这时,有星点的光辉从他的四周弥漫开来,宛若置身一片无垠的星海,映得他的黑袍也幽幽泛光。低下头——
他难以自控地瞪大双眼。底下,是一座城堡,不到一秒他就认得出来,那是霍格沃茨。连同周边的山脉、黑湖、禁林、河流、谷地丘陵,都被等比缩小还原在透明的地板下,活脱脱像某种被封存的微缩模型。
地下遗迹?是菲尼亚斯所说的那样吗?
耀目到刺眼的银光在他的思考间急剧汇聚,又蓦然扩散,借此,他快速撇到不远处弧形墙壁上矗立几幅巨大的画像,以及头顶如深海汪洋般壮阔的穹顶。
还来不及错愕或者分辨这些东西,奇异的光芒骤然变幻闪烁,玻璃状的地面随之如石头跌入水波般震颤、扭曲——继而“轰”的一声被扯开、碎裂,他猝不及防,就在流散奔逃的强光里笔直地掉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找回了他。而后,鼻端就闻到一股刻在记忆深处的气味。
老旧的木头,混着煤灰、尘土,还有霉气、鱼腥和烤焦食物的味道。
强压住内心的震荡,斯内普再次睁开眼,掉入眼帘的是一段泛黄的木板,木板交接的墙角有印满的霉斑,霉斑底下挂着一层发黑的蛛网。
他认识这里,甚至可以说,很熟悉。
只是,这怎么可能?!
心脏砰砰地撞击摔得闷痛的前胸后背,他僵硬地转了转头。
看见更多膨胀起翘的木地板,苍蝇死在墙上的痕迹,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破窗帘,发黄破烂的床单,一叠被撕碎又被缝起来的旧书放在一张缺角的木桌上。这堆书本后面,他想起来,还藏着一套旧高布石,装在锈迹斑斑的铁盒子里。
原来是这样吗?
罗齐尔家族在找的魔法,竟然是真的存在?
刚才地下空间残留的冷意攀上他的后背,他起身坐到床边。揉了揉发麻的手腕,发现身穿的黑色魔法袍被划出数道口子,裂口底下的皮肤微微渗着血,还有几处发红的肿胀,大概是被碎石和地板撞击导致的。
只庆幸,魔杖还完好地在他的手里。这么想着,他迅速给自己施下止血魔咒,逼迫自己冷静。
过多纠结事情为什么会发生是无用的,他必须赶紧收集有用的情报。
但现在是什么时候?既然这些东西还能出现在这个房间,那是他尚未完全和这里决裂的那段日子?
斯内普的目光流放到看不出季节的窗外,继而环顾一周,忽然想到些什么,立即打开了衣柜。
里面只有寥寥数件不合身的破衣和校服。拨开这堆衣物,他谨慎地从咒语加锁的暗层翻出一本笔记。它曾被掠夺者撕毁,也曾被他无数次地修复,里面记载着他在学校时的黑魔法研究。
以及,一张面具——伏地魔第一次赏他的礼物。
他把它们放了回去,合上柜门,心里了然地推算出此时的时间。
1980年,五六月之间的某一天。因为这张面具只在这里停留过两个月,之后,他便被允许进入庄园居住,真正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这是他已然消逝的起点,也是让他如空壳月球般漂泊半生的根源。可重回这一刻,他却发现自己出奇地心如止水,似乎不再会为这些残破的、迷失的物件感到烦闷,只想尽快寻到离开的办法——
他答应过她,会回家的。
“我,问,你,那个怪物为什么不回来!?”突然,楼下传来激烈的争吵声,轻易夺走他的注意力。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别这样!”另一把女声慌乱的否认和哀求随即响起。
这与千千万万次在深夜梦回时翻起的一模一样。
粗暴的男人,退让的女人,摔砸的盆碗,哭泣的恳求——
刚刚还在为混乱状况理清思绪的斯内普,只犹豫了一秒钟。
他伸手推开虚掩的房门。
也许是积年累月的悔恨。
也许是从她身上学会的莽撞。
也许只是压抑心底无法解脱的祈愿终于寻得出口。
总之,在他的理智彻底溃散前,从楼梯上方扔下去的昏迷咒已直直击中口沫横飞的男人。那个咆哮的、狰狞的、梦靥般的,跟他有着同样鹰钩鼻,令他竭尽一生都想摆脱这个事实的男人。
他在镇定自若中抖了抖手腕,变出另一张面具掩住面容,准备走向门口,离开这里。
然而,眼前佝偻的黑发女人颤颤地转过身来,一下跪倒在地。
“不……不要杀我……!你不能……我儿子是……是你们的人……”
那张与他及其相似却因病愈发蜡黄的脸上,还挂着未尽的泪光。
【作者有话说】
4。
一改:揪了些错字,最近没什么文感,先这样吧。[爆哭]
ps:教授明明在自己家里却嚷嚷着要回家……啊。
第106章 预言
斯内普的身形一愣,大脑散开一片空白,双腿已抢在意识前迈过去。
他的嘴唇发颤,手中的魔杖宛如有千斤的重量那样牵着他向下。他再也支撑不住,趔趄地扑在女人的面前,想伸手去扶,却又在半空顿住,最终只能转而扶稳脸上的面具,艰难挤出几个弱不可闻的词语:“别怕,我不会……我不会!”
“我……不是食死徒。”
说完,他的舌尖久久抵在上颚,后知后觉地感到喉咙泛着浓苦。
跪坐在地上的女人瞪大双眼,很快恢复为本来因病失焦的虚无状态。空洞的黑眼珠迷茫地扫过眼前的男人,一寸寸滑向他微曲的黑发,嵌在黑发间没有任何花纹的面具。他一身的黑袍略有破损,长袖裹至手腕,露出一小截白色的衬衫。
而衬衫的前方,他手中的魔杖,亦是同样的漆黑。
女人更为惊讶,迟缓而颤抖地探出手,在空气中摸索着,喃喃道:“你是个巫师……你的魔杖……”她似乎想要攥住他。
斯内普猛地低下头,迅速将右手连同魔杖藏到背后。虽然,他觉得一向敏锐的艾琳一眼就能看出来,如果她能看得清楚的话。
艾琳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他,指节轻轻合拢,抓住了他的左手。
他仿佛又变成了三十年前的那个孩子,在朝晨初醒时被母亲牵着。
可是,这次母亲的掌心是冷的,他从未想象过是这样的冷。
不再是记忆中温暖又带有粗糙的热度,而是干枯的、消瘦的、冰冷的。宛如槁木,是大海被岁月抽干水分以后的残骸。
斯内普的眼眶发烫,胸口被撕开一个大洞,有呼呼的风不住地灌进来,吹散了经年累月垒砌的冷静和自持。
他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最害怕的,是目睹失去。他实在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母亲的生命一日日消逝下去……为此,他那时候其实是“害怕”,而不是“不愿”回到这里。
毕竟,他转过头,看向被击倒在厨房和餐厅连接处的托比亚·斯内普。就是他回来了,也不能做些什么。艾琳——
艾琳不会让他做什么的,即使后来的他已拥有反抗的能力与勇气。
这是他回到这个时间点的原因吗?
为弥补他毕业后甚少回来的过错?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压紧情绪和颤抖的喉咙,让语气听着不像平时的自己:“是,我是个巫师……看来,您也是?”他顿了顿,吞下强烈的哽咽,咬着牙,嗓音像拉断的弦:“莱恩哈特……是我的名字。……抱歉,我大概是被错误的移动魔法送到了这里。”
“还起得来吗?”他搀扶她站起,将她安置在破旧的沙发上,很快变出一块干净的布塞到她的手里,“您还好吗?”他问,随即指了指托比亚:“这个男人,是您的丈夫?我以为是有人要伤害您才攻击了他。我为我的自作主张道歉,也为擅自闯入您的家道歉,我这就离开。”
“莱恩哈特……莱恩哈特。”艾琳枯枝般的手捏紧布,也没有擦脸,只木然重复着这个名字,仿佛是听见了什么超出她认知的东西。
“莱恩哈特先生。”她叫住了正要离开的斯内普,呆呆地注视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之前的问题:“他……是我的丈夫。……谢谢你,谢谢。如果你不赶时间,请允许我以一壶茶道谢。”她说着,头偏到厨房的方位。
“不必麻烦。”斯内普拒绝了这个会暴露身份的提议,用手势示意她继续安坐。他沉吟一阵,决定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向母亲问出藏在心底很久的疑问:“他是您的丈夫,他总这么粗暴吗?您为什么不反抗呢?”这竟然比他预想的要轻松许多。
“并不是一直……这样。”艾琳轻轻地笑了笑,眼神恍惚又清澈,落到倒地昏睡的男人那侧,“他曾在我最寂寞的时候施以援手,成为我唯一的依靠。但……人是会变的,尤其是过得不好的人。你明白的吧,莱恩哈特先生?”
又是这一套说辞,与母亲寄给他的信中的话语,一模一样。
——“即使你知道,这里并非一直这样,曾经我们也有过不少快乐的日子,只是,为柴米油盐发愁的生活,轻易能摧毁所有。”
斯内普没有搭话,他的内心强硬地阻止他回答这个问题。母亲守着一瞬的虚幻,已经太久了。事实上,他也并不是没有尝试过,但无论他如何努力,母亲似乎总抱有某种奇怪的坚持。
如今走过半生,回想过来,也许有些人注定如此,放不下执念,放不下过去,更害怕重新开始——他无力也无法拯救的,太多了。
“我不该说这些,你不是来听一个女人旧事的。”艾琳温和的声音打断斯内普的思绪,她慢慢抬起头,认真地凝望他的左手,问道:“你也有放不下的家人吧?”
“……有,如你所见,我结婚了。”斯内普诚实地说,略显拘谨地站到壁炉的一侧,“我并不赶时间。或者不如说,我仍对我为何被传送到这里抱有疑问。”
“你结婚了……”艾琳沉默片刻,轻咳两声,连忙拿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轻如耳语地说:“那真是太好了……你的另一半,肯定也是一个跟你一样热心肠的人吧?”
斯内普一时无言,回过神来时,双臂已紧紧绞在胸前。
“她是。”他说,“……热心得近乎鲁莽的格兰芬多,跟我和你一样,是黑头发。”他不清楚怎么会说出后半句,但回神时话已出口。
“是这样啊……”艾琳倒是不觉得意外般点点头,低不可闻地笑了声,追问道:“你有孩子了吗?”
斯内普愣了下,微微摇头,低沉地说:“还没有。”
“还没有啊。但不用担心,你会是个好父亲的。”见斯内普的肩膀局促地动了动,艾琳忽而踉踉跄跄地站起身。这并不容易,长久的疾病压垮了她的背脊,“至于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或许……是因为我向梅林许的愿望应验了。”
“是什么?”他几乎不假思索地问,视线始终追踪慢慢踱到书架边的艾琳,生怕有什么绊住她的脚步。
艾琳低叹了一口气,从书架里翻出了什么东西,珍重地抚了抚,才递向斯内普,“这是一封信,我想……寄给我的孩子。虽然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愿意读信。”
这句话使斯内普的心中涌上一种朦朦胧胧的惊觉。他垂下眼,白色的崭新信封上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个简单的收信人名字——“致我亲爱的西弗勒斯”。
他没有马上伸手去接,略微僵硬地望向艾琳。
“抱歉,我没解释得更清楚些。”艾琳的眼里闪过一瞬失落,补充似的慌忙解释道:“我是想,寄给以后的他。我还记得寄送的咒语,只是……我的魔杖早就不在了。你愿意帮我吗,莱恩哈特先生?”
原来如此。斯内普接过信,轻飘飘的信纸压在他的手中。
“谢谢。”艾琳感激地微笑着,与斯内普对视。有那么一瞬,斯内普觉得她是透过他的面具,看进了他深夜般的瞳眸,也在深深地看进他的灵魂。
斯内普不再抗拒,暂时摆脱了踌躇和酸楚,依照艾琳的指示施展咒语——寄给,未来的他,那个已经读过信件内容的斯内普。也因此,他没有询问艾琳这封信要寄到的确切地址,艾琳像是察觉了什么,亦没有开口。
这样就很好。他和母亲之间,总会有一种心照不宣。
一阵冷风吹散了魔咒笼在信件的微光。斯内普侧过头,看见敞开的窗户玻璃忽然沾上两三滴水珠,而后是越来越多的雨线刻在上面,也洒进室内。艾琳挣扎地抓着椅子扶手起来,想要去关窗。斯内普举起魔杖,用魔法替她完成了这个简单的动作。
“真的,非常谢谢你。”艾琳说。
不久,天光阴暗,乌云低悬,雨点猛猛地敲在窗棂上,邻居家的枯树被狂风拉扯得摇摇晃晃,忽隐忽现。
那原应是棵山楂树,也不知道邻居从哪里弄来的。然而,斯内普盯着那棵被雨幕染成灰色的树,怔住了。他不知道为何会莫名地想关注它,直到一个模糊的念头倏然敲击他的脑壳。
回忆的浪潮突然卷起,那里也有一棵同样的树,他曾很多次在后面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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