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红溪
虞苋倒也不是很在意。
她手上的冻疮在上好的伤药的治疗下,两三天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见门口被堆了一堆的雪,耐不住南方人看见雪的欢喜,于是跑到门口堆雪人。
女郎滚了一大一小两个球垒一起,然后捡了树枝当手臂,石头当眼睛和鼻子,反正忙碌下来,成型的雪人非常之丑。
她原本是打算堆两个雪人的,可是见自己的手艺不佳,将雪人弄得太丑了,便放弃了这个想法,站在旁边看着丑雪人唉声叹气。
项羽处理完事务,回到房间,却见房间里空荡荡,就连火盆中的炭火都已经燃烧殆尽。
他站在门口,脑子嗡嗡响。
“小虞。”
项羽叫了一声,没有人回应,手脚顿时僵硬,浑身血液倒流,心中疼痛难忍。
跑了吗?
再一次将他给抛弃了?
项羽眼睛通红,遏制住自己心中的暴怒,转身叫来了亲卫。
“王后呢?”
“回大王,王后在外面玩雪。”
“玩雪?”
他刚才被怒火冲昏了头,闻言勉强恢复了冷静,果真看见扫成小山的小雪山后面,有一个人的倒影。
项羽吩咐:“去拿个暖炉来。”
亲卫稽首:“喏。”
虞苋听见项羽的声音,立即伸出一个头,笑意盈盈的朝着他挥手示意:“大王,我在这!”
项羽感觉自己如同惊弓之鸟,受不了女郎带来的半点惊吓。
他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心中的偏执,走到了虞苋面前,见她手上被冻得通红,压着怒意道:“你还真是不怕冷。”
“怕的怕的。”虞苋见对方表情不对劲,赶紧解释,“我就是想堆雪人玩。”
她见对方依旧不悦,好声好气地解释:“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是苍梧人,那边很少下雪的,好不容易见到了雪,一时兴起……”
女郎扯着对方的衣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项羽没有再呵斥她,招手唤来亲卫,接过亲卫弄好的暖炉,又转身将小巧的暖炉递给了她,冷声道:“暖暖手。”
虞苋不敢不从,接过暖炉抱在怀中,没一会儿,冰冷的小手就有了暖意。
她又凑到对方身边,说起自己的打算:“我原本想要堆两个雪人的,一个是大王,一个是我,周围还要有一间院子,再堆些猫猫狗狗,就像是普通的人家一样,会很温馨的。”
项羽背着手,闻言嗤笑道:“这种普通人家的生活,我是永远体验不到了。”
说完他便往回走。
虞苋感觉到对方因为自己玩雪生气了,便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一副受气包的小模样。
项羽见她的样子,简直要气笑了。
她到底明不明白……
算了,女郎本就没什么同理心,她当然不会明白,当年因为许负的一句他们还会重逢之话,于是他压制住自己的暴怒和杀戮,努力当好自己仁爱的君王,就是为了能重新得到她的认可。
西楚王朝建立的第一年。
申秋。
大雨下了整整一个月,终于迎来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河面上,众人还在打捞着什么。
河中向来是窝藏邪气之地,从不缺被沉湖的亡魂,溺水的怨鬼,一整段河流被捞出了无数尸骨。
西楚霸王坐于轿撵之上,目光扫视着一处处骸骨,周围的百姓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大,大王,水底小人们都打捞过十几遍了,尸骸全都在这里了……”
“全都在这里了?”他揉了揉眉心,声音就像是淬了毒,“若是没用了,那就去死。”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百姓们求饶声如此的凄厉,吵得项羽的脑袋疼。
王后啊王后,你自诩对百姓仁爱,可想过自己跑了,此地的百姓会不会因为你的行为,而遭遇灭顶之灾呢?
他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身影,面上带着淡薄的微笑,却依旧让人心弦震动,想要求她别走。
项羽忍不住自嘲,亏他当初还如此的听她的话,到头来还不是落得被背叛的下场。
他本来就是一个残暴的君王,而不是被女人调教出来的虚假的完人。
越是忘不
了,心中越是仇恨。
掩藏在骨子里的疯魔,就要克制不住了。
一群蝼蚁而已,杀了又如何。
项羽看着求饶的小人物,脆弱得没有反抗的能力,只会卑躬屈膝的求饶。
耳边传来她冷静的声音:“他们不是蝼蚁,是你的子民,你若怨恨我,又何必牵连无辜。”
念得不厌其烦。
他闭了闭眼睛,挥了挥衣摆:“滚吧。”
也是。
一群蝼蚁而已,杀了有什么用,不过成为史书里的一笔笑谈,堂堂的君王,竟为了一个女人杀人,与烽火戏诸侯又有何不同,不过是给后人对比,两位君王谁更昏庸残暴罢了。
底下的百姓连滚带爬的跑远了,项羽吩咐人将尸骸一把火给烧掉。
等冲天的大火燃尽,他揉了揉太阳穴:“将韩信带上来。”
韩信很快就被带到了他的面前,穿着囚服,身上被用了刑罚,跪在地上,面无表情的询问:“大王是准备处决我?”
项羽嗤笑:“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韩信闻言,自嘲一笑:“王后让我护卫她的安全,在她离开时,我就知道自己难逃一死。”
王座上的男人,面上多了一丝悲哀。
“可我不服气,我还不想死。”韩信稽首跪拜,“大王,听闻是许相师和你说起王后的异样,因此我想和你打一个赌。”
“你有什么资格来和我打赌。”
“我没有资格,可我知道王上放不下。”
项羽沉默。
韩信立即说道:“大王不如请许相师前来算上一卦,倘若算出大王还能与王后相见,大王便饶恕我的死罪,倘若卦象显示大王与王后此生不复相见,大王大可将我斩杀,剁成肉泥,我绝无半点怨言。”
项羽拨弄拇指的扳指,与那个冷情的女人重逢吗?
他只恨不得将她掐死,刨开她的心脏,看看里面装着的是不是一块捂不热的寒冰。
指尖却在颤抖。
他垂眸,冷笑:“谁知道是不是你与许负串通好的说辞?”
韩信镇定道:“大王,你心里清楚,我与许相师不熟,没有机会串通说辞。”
项羽沉默了。
他掩藏在滔天怒火底下,还潜藏着一丝重逢的期许。
日光照在华盖伞上,君王的面容藏在阴影之中,他摩擦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缓缓闭上了眼睛。
女人决绝往下跳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心脏抽痛抽痛,难以忍受的痛苦,折磨得他快要疯掉了。
项羽骤然睁眼:“好,我就跟你,赌这一场。”
韩信松了一口气。
项羽让人将许负传唤而来。
许负得知王后竟然真的依靠徐福留下来的手札离开了这方天地,心中顿时一惊,作为相师,在数年星象的推演中,她太清楚西楚霸王原本应该是如何的残暴,王后的离开,无人劝阻,将来又有多少人会丧命呢?
得知项羽要她算的内容,她很快就做出了决断,必须要给对方一个念想,否则天下危矣,百姓危矣。
许负便当着众人的面算了一卦,她原本是想糊弄过去的,看到卦象却“咦”了一声,忍不住道:“卦象显示,王后离得并不远。”
项羽立即起身:“仔细说来。”
许负道:“离上艮下,是为旅卦,离为火,火蔓延在山川之间,可见行事匆匆,而艮为山,山则是静、不动,即便是再急之事,最后归为静,因此可得出王后并未走远的结论。”
他眸光微闪:“她在哪里?”
王座上的男人手已经捏成拳,心快跳到了嗓子眼,发誓一定要找到那个抛弃他的女人,狠狠地教训,让她知道背叛的后果。
许负却是尴尬一笑,接着解释道:“若是穿越是真,王后离开的距离,不是空间上的,而是时间上的。”
“什么意思?”
“王后可能去到了一年后,五年后,十年后……”见项羽的目光逐渐不悦,她求生欲爆表,“总之,在大王活着的时候,一定会与王后重逢的。”
项羽闻言,倒是冷冷一笑,嘲讽道:“她一心想要回家,宁愿抛弃我,抛弃王后之位,她倘若回不去她口中的时代,算不算是背叛者自食后果?”
他看了一眼一旁默不作声的韩信,语气薄凉:“你赌赢了,我放你走。”
韩信跪拜在地:“多谢大王不杀之恩。”
项羽摆了摆手,让人全退下去了。
爱与恨,交织,仅在瞬间。
他还是想见她。
……
短暂的回忆结束,项羽回神,转身询问女郎:“除了要堆猫猫狗狗,还想要堆其他动物吗?”
虞苋原本就跟在对方身后,见他停住了脚步,没刹住脚步撞到了男人宽阔的后背。
“哈?”
“兔子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