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山不关
孙老瞥林如海一眼,淡淡道:“这种脉象我见过、治过的多了,经验多得很。林大人是拖得时间长了,症状有些严重。好在他还年轻,调养起来不算难。”
林如海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孙老拱手:“那日后便劳烦孙老了。”
“林大人客气了。”孙老对他颔首,“劳烦给我准备一个房间。”
薛虯:“您要住在这儿?”
孙老瞥他一眼,看样子很想翻个白眼:“林大人的病需要长期养着,前一个月尤为重要,每隔几日都要重新把脉换药方,我不住在这儿怎么办?”
说完不着痕迹地扶了扶腰,人老了,是真经不起折腾了!
林如海叫来管家,叫他亲自安排孙老的住处,管家连忙应下,恭敬地对孙老道:“您请随我来。”
能不恭敬么,这可是头一个说有把握治好老爷的病的大夫,老爷的性命说不定都在人家手里呢,他可不得好好把人供起来!
等孙老随管家出去了,林如海对薛虯说:“此事还请世侄莫要告诉玉儿,免得她凭白担心。”
薛虯点头,又说:“大人若真想叫林姑娘放心,便该好生保重自己才是。”
“我知道了。从前没找到合适的大夫也是无法,如今既有孙御医为我诊治,我自当好生配合。”
薛虯皱眉:“扬州的盐务竟这般复杂,叫叔父操劳至此?”
林如海叹了一声:“盐务本身倒也罢了,只是朝堂党争严重,扬州也难免受到波及。”
明白了!
江南乃争储必争之地,盐务更是赚钱的大宗,他们自然不会放过。从前是太子与二王爷,如今只怕是二王爷和五王爷了。
林如海并未投靠任何一人,说是保皇党,实则也不尽然,因为皇帝也没有给他多少帮助,准确来说,他应该属于孤臣。
这是当初皇帝选他来扬州的原因之一,但也是他立足艰难的主要原因。二王爷和五王爷想要盐务的利益,要么拉拢林如海,要么就要派自己人取而代之,林如海能在这种情况下周旋求存,不得不说能力出众。
薛虯道:“眼下便是如此,以后只怕会越来越难,叔父还是要早做打算才好。”
“我能做的不过是尽心周全,还能有什么打算?”
别的打算自然有,譬如投靠明主,借助旁人的力量在浑水中找出一条出路。不过林如海眼下不想这么做,薛虯也不点破。
又说了一会儿话,薛虯便起身告辞:“我这便要回京了,万望叔父保重自身,若有差遣,只管送信至金陵或者京都,能帮的我必不推辞。”
林如海拿出给薛虯准备的赠礼,又叫人抬来一个箱笼,是给林黛玉的东西。
薛虯让小厮抬上东西,与林如海告辞后离开了薛家。
林如海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与身旁的管家道:“这孩子真是不错。”
管家笑道:“薛大爷才来了几日,老爷都夸他多少回了,小人瞧您恨不得他是您的儿子才好!”
“那是自然,倘若我有这样一个儿子,何愁志向无人寄托,何必担心玉儿无人可靠?只是我没有这个福气罢了。”想到早夭的那个儿子,林如海面露怅惘。
次日一早,薛虯从扬州码头登船,启程回京。
如今天更冷了,河面上结了冰,只有部分河道可以正常同行,回去的路比来时更难走些,也难免多费一些时日。
好在薛虯并不着急,每日在船上看看书、喝喝茶,日子倒也过得清闲自在。中午日头好的时候,他还会去甲板上垂钓。
船还在行驶中,自然是钓不到鱼的,但薛虯本也不是为了鱼,只是用这种方式静静心、打发时间罢了。
这日薛虯照样钓了一会儿鱼,回到房间便见长瑞一脸凝重,薛虯一边洗手一边问:“发生什么事了?”
长瑞低声回答:“有百姓进京告御状,说二皇子的家奴强买良田、逼良为娼,皇上令三司彻查,牵扯出二皇子及门人的罪责三十二条,皇上大怒,撸了二皇子的爵位,把他圈在府中,没有允许永不得出。”
薛虯脸色丝毫未变,洗手的动作也没有丝毫停顿,似乎此事并不重要。
洗完手,长瑞适时递上毛巾,薛虯一边擦手一边淡淡道:“预料之中。”
不止二皇子的结局,就连他摔落云端的方式也和薛虯想的差不多。二皇子的小辫子实在太多,以至于皇帝想要按死他,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心思。
只是如此一来,京城局势肯定乱了,也不知道四王爷如今怎么样?薛虯心中多少有些着急,可惜他们如今在船上,通信并不方便,着急也做不了什么,倒也慢慢平静了。
比来时多用了三天,在腊月中旬,薛虯在通州码头上岸。
薛家的下人早就在码头上等着了,同时等着的还有四王爷府上的人。
薛虯让人跟薛家的人说一声,登上了四王爷派来的马车。
第84章 薛虯回京
“这些便是此行的收获。”
薛虯汇报完,将一本册子递给四王爷,这是他拉拢到的几户人家以及他们给四王爷的投诚礼。
方才薛虯已经事无巨细地汇报过,四王爷知道里头是什么,并不打开细看,对薛虯微微颔首:“这结果比我们预料得还好,必是你用心的缘故,你此行实在辛苦了。”
此行的确不容易,可以说马不停蹄,即便如此,还是比预料的迟了几日回来,好在当日请假时考虑到这种情况,特意多请了几日,倒没有什么大碍。
不过虽然难,结果却是好的。薛虯成功拉拢到几个当地大族,有的做官有的经商,但都在当地有不小的影响力,平时可为四王爷耳目,关键时候也是支持他的一股力量。
除此之外,薛虯还接触了一些人,虽然暂时没有达成同盟,但是未来未必没有机会,譬如林如海。
想到林如海,四王爷皱眉:“江南局势竟混乱至此?”
薛虯:“江南局势混乱早已有之,皇上当日派林大人去江南,不就是看中他不与人结党吗?只是林大人无人庇佑,在江南立足已经十分勉强,更不可能扭转乾坤。其实不止林大人,其他官员商户,只要背后没有大靠山,办事亦步履维艰,被谋害性命的也不在少数。”
“真是猖狂!”四王爷一巴掌拍到桌子上,脸色黑如锅底。
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抱怨:“父皇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由着他们折腾。”
四王爷可以理解皇帝想要平衡朝堂,所以使诸子相争。可是百姓何辜,要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而皇帝身为天下之主、万民之父,竟只是冷眼看着,只要不闹出大事,便不采取什么有效措施。
可什么事算是大事呢?
皇子们在江南为所欲为,伤害的不止官员和商户,百姓的生活也会受到影响,难道非要闹出民变才算大事吗?
薛虯叹了一声:“世道如此,从前我家在外行走,亦多有为难之处。”
薛家都如此,更不用说旁的小家族了。
他道:“政清人和,若想此类事
情杜绝,只能等王爷……之后再做打算。”
四王爷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再说什么。
薛虯抿了一口茶,问:“我听说二王爷被圈禁起来了?”
“是。”
提到二皇子,四王爷也有些后怕。虽说二皇子被圈禁的原因是百姓告状,牵连出他种种罪行,但大家心里都明白:这背后必定有皇帝的意思!
皇帝要是想保二皇子,不说那百姓能不能告状,至少二皇子的罪行绝不会被查出来!他这般行径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从前也不是没人弹劾过,但不是一直没事吗?怎么太子一死,二皇子就跟着倒了呢?
皇帝这是替他心爱的长子报仇呢!
当然,二皇子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但四王爷想到当日察觉到父皇有捧杀太子之意,他也曾想过是不是伸手推上一把,幸而被薛虯并文、戚两位先生拦住了,否则二哥的今日或许便该有他一份。
幸好!
四王爷想到什么,嘴角微微翘起,说道:“这两个月京中好戏不断,父皇给七弟封了郡王,还许他监管吏部和兵部,如今七弟炙手可热,风头比五弟当日更胜!”
吏部掌管官员的选拔、任免和考核,手握官员调动升贬之权,在六部中地位最高,手中权柄最大。而兵部地位不算很高,但是负责军事事务,容易发展军中势力。
七皇子有这两个部门在手,就算年纪小一些,起步也晚一些,也有资本与五王爷相斗。
皇帝真是“用心良苦”!当然,其中也少不了四王爷在背后推波助澜。
薛虯看四王爷得意的样子,心说:可把他暗爽到了吧?
此番不止祸水东引,还引得五皇子与七皇子反目,报了多年敌对之仇,真可谓一箭双雕!
心中这么想,薛虯也没敢表现出来,这位主公哪哪都好,就是性子急了点,心眼小了点,他可不想招惹他。
薛虯转移了话题,问:“王爷这么着急请下臣来,可是有事?
“正是。”说到这个,四王爷脸色有些沉重,“国库空虚,父皇命我收缴欠款,想问问你有什么法子?”
户部欠款的事薛虯当然知道。
说起来这事已经有些年头了。大庆给官员的俸禄不高,有些人出身一般,也没什么家底,只靠那点子俸禄养不起家,于是许多人变贪污纳贿,在当时这种情况非常常见,也因此吏治一直不怎么清明。
为了改善这一现象,也是为了显示自己体恤下臣的一面,皇帝下了一道恩旨,允许生活困苦的官员、宗亲去户部借款,没有利息,也没有强制还款期限。
皇帝自然是一片好心,希望营造出君安臣乐的美好场面。但事情的发展往往会超乎预料。
一开始去户部借款的还是日子过不下去的官员,且金额也不大,十几两几十两。
但是渐渐地,官员们就大胆起来,不管难不难都会变着法子来借钱,金额也逐渐大了起来,几百几千两都很常见,甚至还有一次借上万两的。
借来的钱也不再只是用于生活,有人用来花天酒地、奢靡无度,还有人用这笔钱做生意、放印子钱,因为国库欠款没有利息,他们也不急着还。只拖着当没有这回事。
皇帝的一片心意,倒叫这些人占尽了便宜。
四王爷接管户部后,在这方面的管理严格了许多。他限制借款资格:需得查验证实家中贫苦,的确无力负担才可以借钱,且金额不能太大,从前的几千上万两想都不要想,几百两就顶天了!
当然也有特殊情况,需要申请单独处理,由四王爷和皇帝联合答应才可以,这就要看这些人有没有胆子和本事到皇帝和一位亲王跟前行骗了。
由此,户部在这方面的开支小了很多。但四王爷的名声因此变坏了些。
四王爷倒不在意这些,只是他虽能管住现在,但从前借出去的银子却很难再回来了。皇帝不提,这些人权当没有这回事,一个个鸵鸟一般缩头装死。
据薛虯所知,国库借出去的银子足足有数百万两!
如今皇帝想要收缴欠款,自然是一件好事,但如何将此事办好就需要好好商榷,这种事得罪人,一不小心就会打不着狐狸惹一身骚。
薛虯:“王爷是怎么想的?”
四王爷道:“我给他们几日功夫,叫他们自己把钱还给户部,要是还不上,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革职、抄家、流放……杀几只鸡在前头吊着,不信猴子敢不屈服!
薛虯:“只是如此一来,必定会得罪很多人,只怕王爷以后的路会更难走。”
四王爷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也顾不得了。”
父皇已经下了旨,他总不能对这件事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吧,那皇家的颜面往哪放?更何况他的性格、他的本心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更何况户部欠款有数百万两之巨,倘若能收回国库,再借此肃清吏治,他日后艰难些又有何妨?
薛虯听到这话才笑了出来,说道:“既然如此,王爷还有何惧,放心大胆地干便是了。”
四王爷悠悠看着他:“这么做是否太强硬了,你可有更好法子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