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砂白糖
本能地吐槽完之后,他几乎是笑着叹的气:“就算弄脏弄丢也没关系啦,我还可以再给你买新的。”
我从手机后探出脑袋:“可以吗?”
“当然,就算是一百个都没问题。”
哇啊,他这样说了哎。
我拿出钱包,从里面掏出一张大面额的纸币,诚挚地请求道:“那就拜托你了。不用一百,十个就足够了。”
“……这不就只是单纯的代购吗?!”
在我据理力争这不是代购而是我们双方自愿赠与时,从不远处的上行电梯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女孩子应该没办法拒绝‘宿命’这种词语吧,我感觉成功率很高。小堀你觉得呢?”
“啊、是吗……”
我警觉地噤声。
“那边的声音……好像是前辈们?”黄濑凉太也转头看向电梯口。
而我火速后撤一步,鬼鬼祟祟地弯腰抓住黄濑的外套下摆,躲往他身后。
“伊织?怎么了?”
“总觉得像是突然要见家长一样,有点难为情。”
“诶?”
*
五颜六色的照明透过敞开的拉门落在光滑的反光地砖上,直到黄濑凉太跟着森山、笠松还有小堀前辈走进尽头的游戏厅,我才松了口气,低头看向手机。
黄濑:[真的不要紧吗?]
我:[没关系!我先去附近逛逛,刚好也有些想买的东西]
我:[黄濑同学等下和前辈们一起走就好!不用特意等我,我会自己回去的]
五分钟前,过去问好的黄濑凉太被热情地邀请加入到打电动的行列之中,而我在被发现之前躲进了拐角后的消防通道。
虽然见家长只是个比喻,但心情却是相似的。
想起上次黄濑凉太因为约会错过返程电车、第二天请假逃掉一天训练的事情,难免会产生不小心拐走篮球部正选的心虚和愧疚感。
然后觉得自己好像那个游手好闲的黄毛角色。
在商场随意转了两圈,但什么也没买,准确来说是没敢一个人进店,因为流量差的时间段走进去容易收到店员瞩目。
我坐在一楼的休息区,无处安放的视线最终落到墙边的扭蛋机上。
宣传图上画着不同种类的小鸟,似乎是以各地特色鸟类为主题的毛绒挂件扭蛋。
占据界面中心的是北海道的人气明星:雪白头身棕黑色背部、有着黄眼影和长长尾巴、像团子一样圆滚滚的北长尾山雀。
可爱!不会有人能拒绝雪之妖精!
黄濑同学一定也是!我要把这个当做回礼送给他!
眼睛瞬间亮起,我即刻跑到扭蛋机旁,弯腰阅读上面的文字说明:全六款、五百円一次。
也就是说,只有六分之一的概率能抽中。
我的表情又变得凝重起来。
这是我最害怕的概率游戏。平时不接触手游当然不是因为我不爱玩,而是我抽卡百分百会触发保底。
更可怕的是,扭蛋机在极端情况下甚至没有保底。
还是算了吧,虽然它真的很可爱。
我后退一步,恋恋不舍地看向宣传海报上的图像。
等姐姐下次再去北海道旅游的时候,拜托她帮忙带点特产回来就好,没有必要在这种地方浪费钱。
没错。绝不能就这样轻易陷入消费陷阱之中。
……
人类从历史中吸取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无法从历史中吸取到教训。
我抱着七次全歪的扭蛋,陷入沉思。
虽然明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可还是好难过!
“气死我了。”我狼狈地蹲在地上小声抱怨,甚至想踹扭蛋机一脚泄愤,但是这种行为太不礼貌,所以我忍住了。
要不再来一次吧,现在放弃的话之前的投入就会变成沉没成本。说不定在sold out之前……不,说不定下一发就中了呢。
我将硬币塞入投币口,抱着虔诚的心情开始许愿,然后转动旋钮。
“呀,好久不见。你在做什么?”
正将手伸进扭蛋机底部出口的我下意识循声转头,和弯腰好奇探头的青年对视。黑发、头上缠着十分有艺术感的绷带、一身万年不变的西服套装。
大脑有短暂的空白。
将这个颇具特色的形象与记忆中的关键词对应起来的那一刻,我惊恐地从地上弹起。
救命!混黑的人出现了!
第41章 他什么也没有做
黑发青年双手背在身后, 保持弯腰探视的动作,好整以暇地微微笑着看向我,披在肩上的西服外套衣袖在重力作用下垂坠在身前。
仅从这幅充满欺骗性的清秀面容与过分随和的言行来判断, 大概没人能猜到这个人会是黑手党。
太宰治——据说是游走在法律边缘地带的里社会帮派组织「港口黑手党」的成员。
如果招惹到他的话,说不定会先被套麻袋绑架走, 接着打断全身的骨头, 然后再被塞进铁桶里,灌满水泥最后沉入横滨湾……
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后背紧贴扭蛋机器的我如临大敌,艰难维持表面的镇定, 冷静回复。
“太宰先生您好, 好久不见。”
等等,太过郑重的话会不会反而显得更加可疑。
果然。太宰治眨了一下眼, 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兴味, 仿佛发现了有趣新奇的事物。
“好奇怪。小伊织你看上去很紧张,为什么?”他做出一副好奇的模样, 神色天真地问,“比起紧张, 应该说是害怕?”
虽然用上了能拉近距离的亲昵称呼,但我完全感觉不到任何亲昵的成分。
如果这是文字游戏, 现在大概就是那种只要选错就会义无反顾迈向死亡结局的关键事件。
后背冒出冷汗, 我犹犹豫豫地说:“这个……”
大脑正在以前所未有的超高速运转, 但我迟迟没能成功从知识储备中搜刮出一个合适的借口。
“啊, 莫非——”太宰手指点着脸侧,做出猜测。那只枯叶般的茶褐色眼瞳投下审视的目光,其中隐约透露出泠然的锋芒。
危机感油然而生。
被他注视时, 我无端产生了怪异的错觉:若是褪去人类的躯壳,他的存在本身便是某种能够窥视人心的精密仪器, 一切谎言与隐瞒在他面前都将无处遁形。
换言之,对他说谎是没有用的。
我下意识屏住呼吸,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最终宣判。
“——是带的钱不够,担心没办法继续玩扭蛋?”
他右手握成拳,敲在摊开的左掌上,做出经典的恍然大悟表情,又用遗憾的语气说:“但我的口袋里空空如也,所以也没办法借钱给你。”
怎么可能是这种事情!害我白紧张了!而且这个混黑的人为什么会没有钱啦!
我松了口气,但还是诚实回答说:“不是。”
“那就是意外被我叫住感觉非常困扰,现在想离开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又问。
……某种意义上是正解,但我终究还是没敢这样回答。
我轻轻摇了摇头,紧绷的神经在他接连抛出的无厘头揣度中渐渐松懈下来。
总之先找个理由跑路吧。
毕竟妈妈说过,离这种危险角色越远越好。如果还想将安稳的日常生活继续下去,最明智的选择就是不要和对方牵扯上任何关系。
然而就在我放松警惕之时,太宰治的声音轻飘飘地再度响起,轻柔的语调在后半陡然变得低沉下来。
“——还是说,你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
这显然不是一句疑问。
“……”
装有挂件的圆形扭蛋从骤然收紧的手臂边缘滑落,在地板上咕噜咕噜地滚动,停在他的脚边。
时间几乎停滞,只有头顶的商场广播仍在自顾自地进行寻人放送。
对不起,妈妈。
寒假我应该不回去了。
轻描淡写抛下惊雷的人望着我,脸上不存在任何不悦的要素,只有笑——虽然是那种近乎空洞的、没有实际含义的笑容。
于是脑内合理浮现出他带着这种虚无的微笑开枪送仇人回归大地的画面。
人在紧张到极致时会出现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肌肉紧绷等一系列生理反应,可如果突破阈值到达临界点,又反而会变得心如止水。
没有尖叫、没有惊恐。我沉默了漫长的数秒,才礼貌地开口询问:“如果我说是的话,太宰先生会突然从大衣内侧掏出枪来封口吗?”
“不会哦。”他笑眯眯地说,“因为我出门不带枪。”
……那还真是令人放心的回答。
面对生存危机,我被迫选择向黑恶势力低头:“我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但如果无论如何都要动手的话,希望至少能留给我十分钟用来写遗言。”
太宰弯腰捡起脚边的扭蛋,额前柔软蓬松的黑发从脸部的绷带边缘划过,话语声中带上了切实的笑意:“果然,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原来是影视作品里会出现的那种“有趣的女人”桥段吗!
这一刻,青年脸上的表情几乎算得上温和:“没事的,我可不像那些人一样暴力又野蛮,所以不用那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