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遥情八遐
中也决定要养樗萤就一定会好好地养,物质条件不能差,受教育水平也得跟上,他没上过学,却知道多读书读好书的道理,希望樗萤除了漫画有更多能读懂的东西,于是不知从哪儿搜刮来几本学段参差不齐的课本让她看。
“等忙完这段时间,我给你看看哪里有学上。”他道。还得攒一波钱。
彼时他这么盘算着,樗萤抬起头来看他,眼里亮晶晶的:“你好像我爸爸耶。”
爸……
中也愣住,仿佛被雷劈,随即摆出一张樗萤从未见过的严肃脸:“我不做你爸爸。”
樗萤在他眼里看到了类似抓狂的情绪,一下子给逗笑。
中也却不依不饶,盯着她警告:“不许把我当爸爸看!”
他又不是父爱泛滥才为之计深远,这个世界也不止一种互相照顾互相爱护的关系,比如朋友,再比如……恋人,对吧,想到这个词他都烧心……他真想打开樗萤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什么回路。
中也坐在那里生闷气,他越生气樗萤越笑,笑完了,她过去挨着他坐。
她把脑袋枕在他肩上,轻轻道:“我知道中也对我好。现在,除了爸爸,就是中也最疼我了。”
中也闻言目光一动,垂眸看她,见她认认真真、一页一页慢慢翻看着书,听她继续说着:“你救我,照顾我,什么好的都给我,还替我想着以后。”
这个世界上有好多好多人。可是好多好多人里,有谁会真正在乎樗萤有没有书读、长大以后变成什么样呢?
中也想到省吾他们:“别人也会这么对你。”
“或许吧,但中也不一样。”樗萤道。
中也问:“怎么不一样?”
樗萤道:“就是不一样。”
她把手滑下去握他的手。她的手还那么凉,中也习惯性地攥住揣进自己兜里。
他沉默须臾,道:“想你爸爸了,是不是?”
樗萤捏了捏手指。她的动作很轻,可他还是捕捉得清清楚楚。
“嗯。”樗萤点头。
中也没有双亲,自有意识开始始终孑然一身,不太能共情思念一个具体的父亲是什么感觉。
他做了换算,哪天樗萤离他很远很远,不能够见面,当然他赧于亲口承认,但是他会非常想她。
高山大川,绵延不绝。
他顿时能共情了。怀抱着这种心情,他陪樗萤坐了很久很久,直到两人脑袋挨着脑袋,一起睡去。
白濑不知道樗萤在回忆什么,他只觉得她对着数学课本开心的样子匪夷所思。
“你还要看我多久?”樗萤合上课本。
白濑:“啧。”想他难得这么耐心,专等她神游结束,她倒好,倒打一耙,果然不是一路人。
“我有话问你。”他道。
“樗萤!”省吾捧着一个碗飞快地从外面跑进来,撞见白濑脚步一顿,很快绕过他冲到樗萤跟前,献宝,“这个给你。”
碗里装着嫩嫩的鸡蛋布丁,淋了焦糖,一看就很好吃。
樗萤接了布丁,舀一勺放在嘴里,好奇地看着白濑:“你要问什么?问呀。”
省吾也看着白濑:“问什么?”
这么大一个人在这儿碍事,还丝毫没有碍事的自觉,白濑都能想象自己问“你究竟是不是对面派来的”时,省吾那个忠犬护主样。
他越想越不妙。樗萤策反的何止一个中也,不知道“羊”又还有多少个省吾,樗萤打个呼哨就能屁颠屁颠过来给她当小狗。
白濑隐而不发,等走了省吾,对樗萤道:“出去走走。”
樗萤想了想,起身跟着他走出基地。
单独带着樗萤在外面走,对白濑来说还是头一回。
沿路的铁皮屋里探出窥视的目光,间或夹杂着窃笑和口哨,擂钵街的恶意曾被中也的武力吓退,却从来没消失过。
白濑皱了皱眉,没有像中也一样示威,越过门窗缝隙同那些人对望,其中的目光太过凶悍,不多时,他主动回避了对视。
渐渐,有人开始把门打开,堂而皇之站出来瞧樗萤,叼着烟咧嘴一笑:“白濑!今天中原中也不在吗?”
“关你屁事。”白濑色厉内荏地。
樗萤真是太惹眼。他平时很喜欢樗萤的惹眼,美丽的异性是勋章,她靠近他,能够极大满足他的虚荣,而当这种惹眼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便立马如烫手山芋,他也就不那么喜欢了。
“中也不在,你一个人带着小美人在外头走太危险了吧。”那人道,“她是中原中也的妞,跟你没关系,趁他不知道你把她卖给我,我保证没别人知道,怎么样?”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中也正在打架,把人家的飞机大炮拆得乱七八糟,人也没放过,打趴一片,全倒在地上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中也踩上一个男人的胸口,那人尖叫鸡一样叫起来:“我知道的情报我都说了,你还要怎么样,你就放过我吧!”
“……”中也脸上还残留着揍人时的悍气,这使他看起来很凶,问出的话倒跟气场一点儿也不搭,“这附近哪里有卖年糕的?”
第171章 坏习惯真的是越来越多。
赶着去买东西,他收拾人的速度比平时快了很多,飞驰在商店街的路上,回擂钵街的心情也比从前强烈很多很多。
家总是要回的,但曾几何时,“回家”并不具备这么大的诱惑,做完了该做的事,中也更倾向于四处逛逛或者找个地方休息。
现在他满脑子都是樗萤。为了樗萤的安全他从不带着她出来打架,现在看来不带着人很失策,因为他的心没有安宁,反而更加动荡。
得回去给她算算那笔没完的账。中也开始第无数次盘算着要如何狠辣无情地收拾樗萤。
盘算中,他买好了年糕。
她到底干嘛突然亲他?那么理直气壮的样子。不知道随便亲人是不好的事情吗,也不给点时间准备。中也越想越恼火。
恼火中,中也给樗萤买了一对亮晶晶的耳夹。
樗萤喜欢这种漂亮的东西,送给她,她会高兴,他立马想象出她喜滋滋找镜子试戴的模样。戴好了,她扑到他面前,把脸转来转去地给他瞧:“好不好看?”
他说不好看,她眨眨眼:“你骗人。”然后一下子抱住他,逼他说实话。
他实话实说好看呢,她当然更高兴了,又一下子抱住他,不住地问到底有多好看。
她最近好喜欢抱他,两条胳膊紧紧搂住他的腰,软绵绵的身子挨上来,抱住就不松手,且永远毫无娇羞,抬着脸等着看他的反应。
坏习惯真是越来越多。
中也在心里教训樗萤,自我感觉比严冬更冷酷,忽然听见收银员道:“送女朋友的吗?瞧你这么开心。”
收银员把包好的耳夹递了过来,中也抬起头,从墙上贴的镜子里看见自己往上飞的嘴角。
“羊”之王一下子被击溃,冲出商店暴走八百里。
人家不过点了一句,他就这个反应,要让他知道人贩虎视眈眈准备卖他老婆,擂钵街就得遭拆了。
再让他知道只是半天没看着,老婆竟然给敌对组织掳去,整个横滨都要炸掉。
“怎么样啊,考虑好没?”当时,人贩催促着白濑,“你不拦着我就牵走咯。”
白濑不吭声,下意识瞅了一眼樗萤,看她作何反应。
人贩觉得稀奇:“怎么,你做不了主?”
哪个敢做樗萤的主,她看着柔弱,却几乎是“羊”里最强势的人。
听见这么明目张胆地说要卖了自己,樗萤不以为惧,反倒笑眯眯地:“卖多少钱呐?”
人贩挑着眉,呸掉烟蒂,竖起一根手指,说话时鼻孔喷烟像个火车头:“一千万。”
一千万,在繁华的横滨九牛一毛,放到擂钵街却是大数目。
九流地、贱价人,擂钵街的居民即使堕落不堪到了要标价出卖自我的地步,价格也不会太高,大都市的贵人鄙夷宵小,连招聘最低等的仆婢都不会往这儿看一眼。
樗萤太美丽,美丽总是很值钱,于是她成为了出价史上的高光。
当然还有另一个高光,那就是中也,这小子威名太高结怨太多,人家不出高价杀他才怪。
“就这么点。”樗萤摇摇头,“可不够买我。”
人贩不怒反喜,咧嘴:“你跟我走,我带你去跟贵人讲讲价。”说着朝樗萤走了两步。
无动于衷的白濑在这时终于动了。他掏出蝴蝶I刀,逼停得寸进尺的人贩,尽管真正起作用的很可能不是刀,而是他动作时恶狠狠喊出的“中也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人贩将白濑从头顶扫视到脚,又从脚扫到头,这种洗礼无疑带着十分欠揍的轻蔑。但他还是耸耸肩,配合地退回阴湿铁皮屋里,像只缩头的寄居蟹。
白濑感到一阵恼怒。他压下怒火,将樗萤领向一条没人的小巷。
樗萤走很慢,白濑不耐烦,伸手拉她,樗萤不要:“我自己会走。”
白濑隐忍的火气越来越上头。行,人贩不把他放在眼里,樗萤也不把他放眼里,他不能牵,中也就可以。
平时她牵中也牵得那样兴高采烈,手指和中也的手指勾连着,好像永远都不会分开。连大家在一起开会的时候,她也要隐秘地拉一拉中也的手。
白濑窥探到了这种隐秘,他当然知道樗萤是喜欢中也的,然而在怀疑和恼怒的加持下,他从樗萤对中也毫不掩饰的、充满偏心的喜欢里感到了侮辱。
他开门见山:“说吧,谁派你来的。”
樗萤道:“什么谁?”
“少啰嗦,我已经全知道了。”中也道,“敌人派你来使离间计,想撬走中也,是不是?我告诉你不可能。”
离间计现在又是在谁身上奏效了呢。樗萤略想想,大致能猜出白濑给灌了怎样的迷魂汤,奇道:“你真信啦。”
“有什么证据?”她又道。
白濑道:“如果不是敌人,你为什么不肯加入‘羊’,又为什么,上次我们打算去偷mafia的走私武器,你一定要拦着不让?”
“上次你也赞同不偷哦。”樗萤悠悠道。
“我那是——”白濑语塞,“我那是被你迷惑了!”
白白没了一批武器,都是她害的,还敢拿出来说。
“自从你来到这里,中也就越来越不听话。”白濑道,“他不说,我看得出来,他已经不能全神贯注在‘羊’的事上。”
“他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吗?”
“我们要的是指哪打哪的牌。中也……你知道中也的力量多可怕,他一旦背叛,我们全得玩完。这就是你、还有你背后的组织的盘算!”
白濑见过中也怎样残酷地弄死敌人,就像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作为既得利益者,他乐见敌人的灭亡,然而时至今日,中也不再完全服从,被捏死的蚂蚁很快就要是他了,他不能不心惊胆战,并在不断的自我暗示中下定铲除异己的决心。
白濑将那把吓唬人贩的刀对向了樗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