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遥情八遐
樗萤才不要矜持。
她是一个很能放下的人,从出生开始就不断经历失去,母亲,外祖父母,健康的身体,无忧无虑的童年少年时光,同学和朋友,许许多多美好的东西。
她小心谨慎地照顾着自己,药都有好好吃,乖乖伸出手去给打针,最后却连命也没能保住。
还有什么不能放下?生命都不得不放弃,何况一点小小的矜持。
而且伊之助那么好看耶,脸是她会喜欢的脸,身体是她会喜欢的身体,叫声老公怎么了。
樗萤受得了,伊之助受不了。他生怕再被这个比自己娇小比自己柔弱的少女拿捏,抬腿又走。
他走,她跟。他再走,她再跟。他步子倏然放大,她小跑几步继续跟,但很快就不行了。
“哈哈!”伊之助的注意力转移到竞走上,他想樗萤可真弱,太弱了,她绝对赢不了他!
他干脆跑起来,呼哧乱窜,尘土飞扬,那种癫狂的速度是个人都追不上。
樗萤在伊之助起跑那一刻就站定不再追逐,看他来回炫耀地跑圈,慢慢道:“你等等我。”
“能抓到我再说!”伊之助哈哈大笑,向远方疾驰而去,“猪突猛进!猪突猛进!”
樗萤瞧着他逐渐远离的背影叹了口气。
他真的好中二。
伊之助跑得没影,樗萤继续捡树枝,在天黑之前躲进树洞,用树枝横七竖八挡住洞口。
这一晚,伊之助没有再出现。
樗萤又冻了一夜,境况比昨天好点,至少储备了几颗果子,但她想到自己两天没有洗澡换衣服,顿时觉得很难受,很伤心。
她伤心地睡着了,第二天天亮就去找水源,走半天,找到一条清澈见底的河,用河水洗脸漱口。
河里的鱼爱她美貌,停在她跟前舍不得游走,樗萤却在想象烤鱼的滋味。翻面烤,洒辣椒,一定很好吃。
洗完脸,肌肤湿润清凉,驱散了白日树林的热意。这山昼夜温差可真大。
樗萤找不到伊之助,百无聊赖地坐在树下,掏出纸牌研究。
这牌既然可以被她回收,应该也可以为她所用,她试了一下,无师自通地念出牌的名字,【浮】牌的力量便被施放出去,带飞一片掉落在地的树叶。
树叶漂浮没多久,樗萤累趴下了,使用牌需要消耗极大的力量,她本来都没多少力量,险些给榨干。
不远处,鸟扑簇簇飞起一片。
樗萤突然有种被猎手盯上的背寒,试探着叫了一声“伊之助”,来的却不是猪头少年,而是一头饥饿的不速之客。
熊躲在阴影里窥伺着鲜嫩可口的人类少女。
它有比人类灵敏两千倍的嗅觉,能够轻而易举闻到来自樗萤的芬芳。她身上居然还带有可怕的猪头人类的气味,但猪头人类不在附近,那点气味造成的威慑小于等于零,反倒激起它一雪前耻的复仇心态。
吃不了猪头,难道还吃不了女人。
熊猛扑出去。
樗萤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大型食肉动物将她当做猎物发动攻击,现在装死已经来不及,千钧一发之际,她扔出【浮】牌,祈求它再汲取一下自己少得可怜的力量和多到溢出的求生欲望,送熊上天。
牌飞了出去,熊果真嗷一声原地起飞。
却不是牌的功劳。
猪头少年从天而降,一记暴力拳,将大熊打出九霄云外。
他出手野蛮干脆,收拳的动作帅到极点,值得一阵排山倒海的热烈掌声。
但伊之助转过身来,却发现樗萤正望着他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伊之助发誓他绝不是专门过来救樗萤的。他只是无聊闲逛,看见昨日手下败将,好胜心起,又不宣而战地跟熊玩了一场拳击,哪知会再次招惹樗萤这颗命里的天魔星。
他本可以逃走,败在多看了樗萤一眼,瞧见她泪盈于睫、鼻翼泛粉的哭样,双腿就迈不动了。
眼泪是无声的控诉,会将他人贬作听话的奴仆。
樗萤很知道眼泪的妙用,哭泣往往比耍赖更有效,从前嫌药苦想吃糖,耍赖求不来,只要一哭,不管爸爸还是陌生人,谁都会愿意从口袋里掏出糖果哄她。
纯粹因为小姑娘哭起来的模样太可爱又太可怜,实在叫人心软。
这会儿樗萤呜呜哭了半天,没听见动静,以为伊之助又逃跑,泪眼朦胧抬头一看,野猪鼻子都快怼到她脸上来了!
伊之助就蹲在她面前,挨得极近,烦躁地打量她。
见她抬头,他条件反射地后仰,扬声道:“喂,你哭什么?”
“你怎么来得这么晚?”樗萤问,“我差点被熊吃掉。”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垂眸偷看他的腹肌,真厉害,即便蹲着,肌肉线条还是很明显。
伊之助更加烦躁:“我又没说过要来救你!”
“你是我老公,要保护我的。”樗萤道。
“你再说!”伊之助咬牙切齿。
“好,我再说,老公老公老公!”
“不许说!”
猪头少年暗自咬牙,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明明他声音比较大,气势也很强,可他就是觉得快输了。
输给一个那么弱的女人,还不知道为什么。
他立马又要跑开,却听樗萤在背后哭腔颤颤道:“你走好了,反正那头熊是为了报复你才攻击我,你走以后它还会再来,就让我因为你死掉算了,我不会怪你!”
伊之助闻言立马折返,抓住她的手大声道:“我现在就把你丢下山去!”
“你丢了,我还回来!”
伊之助咬碎白牙:“你家在哪里,我把你扔回家!”
“我说过我从天上来,除了你身边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樗萤哭得兴起,竟有如神助一把挣脱伊之助铁钳般的桎梏,反客为主,捉了他的手。
她的手好小,好软,围拢住他五指,好似一个逃避不了的甜蜜陷阱。
伊之助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女孩子的触碰,那样温柔,他浑身别扭,不敢感受得太仔细,火道:“为什么非得是我啊!”
他大声抱怨,突然连人带手僵在那里,因为樗萤低头将脸颊贴在了他的手背上,软软嫩嫩的触感,由于淌过泪,还湿润润的。
樗萤不哭了,吸吸鼻子,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因为我最喜欢伊之助啊。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喜欢。”
她依赖地蹭了蹭他。
猪头少年猛地一颤。
头套里,浅碧的双瞳因蓦然承受如此表白,狠狠缩了缩。
但这一次,面对樗萤的鬼话,他没有大吼大叫,没有马上反对。
也没有把手从她手里抽开。
第5章 老婆是很难养的生物噢。
樗萤兵不血刃,俘虏了一头最强最漂亮的猛兽。
伊之助封冻在她的甜言蜜语里,呆若木鸡,她维持那个以脸贴手的姿势可难了,脖子好酸,直到脸蛋给他体温焐得微热,才感觉他那条手臂有了往后缩的动作。
樗萤马上攀着伊之助的胳膊站起,撒娇道:“你住在哪里,我想去看看,好不好?”
伊之助觉得自己中了邪,一定是中了邪。
他被樗萤蛊得大脑一片空白,光记得手上软乎乎的触感,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领着她前往自己住处的路上。
少年额上青筋暴起,狠狠瞪住樗萤,大有将她瞪穿之意,可惜他戴着头套,目光穿不过去,最终只有他自己瞪到眼睛疼罢了。
一无所觉的樗萤快乐漫步在林间,还小小声哼起歌。
伊之助就在她身前一起走着,虽然浑身散发“我现在很火大不要招惹”的危险气息,可是没有再像脱缰的野狗一样蹿出老远,跟她玩幼稚的赛跑游戏,有进步。
樗萤快走两步同他并肩,伸出手去:“要牵手!”
那雪白纤细的手指微微张着,掌心空落落,等他来握。
“不牵!”伊之助猪鼻喷气,像一个暴躁的火车头。
不牵就不牵,樗萤很自觉地去拉他腰上围的毛毛。
她指尖碰到他后腰,明显感觉他皮肉一紧。
伊之助开始思考。
他自小在山里长大,靠着一身武力所向披靡,整座山头就没有打得过他的动物,的确是名副其实的山中之王。
打架不需要思考,他讨厌思考,可是现在不得不思考,因为一切都怪异起来。
这女人弱得要命,竟然能把他控制了,他很想像扔熊一样把她扔出去,赢个痛快,再指着她的鼻子放肆嘲笑。
但不行,那样她一定要哭,眼泪老多老多。
她哭他就烦躁,心里怪怪的,好像有一块地方塌陷下去,成了瘪瘪的坏橘子。
不知道那感觉名为“负罪感”的伊之助更加如临大敌地想,她还会再一次把脸贴在他身上!并且还要轻轻地说最喜欢他之类的话。
该死,该死,该死!
他痛恨一切不由自己掌控的被动局面,可心里不得不承认,樗萤温柔的触碰和甜甜的话语让他像踩在棉花里,浑身轻飘飘软绵绵的,好舒服。
他从没得到过这种舒服,今天是生平第一次,一旦想起,就不由自主地反复回味。
伊之助回味得飘飘然,突然回神,再次恼羞成怒,又发觉腰间的兽毛正被樗萤往后拉扯着,立马转过头凶她:“干什么!”
樗萤没有被凶到。野猪头真丑真可怕,但想想底下藏着的漂亮脸蛋,她就怕不起来,这会儿甚至明目张胆地站住了,道:“我累,走不动。”
“你在耍我吗?”伊之助话里布满山雨欲来的阴霾,他一指来路,怒道,“才走了几步路!”
这嗓子,又大声,又粗粝,活像被砂纸打磨过。
“我没有力气。”樗萤干脆蹲了下去,抱着腿,“为了下凡找你,我受了好多伤。”
她的手在腿上戳戳戳,将磕碰的淤青给他看。
果真有好几处乌青乌青的地方,她的腿很好看,肌肤莹白,伤显得十分碍眼。
伊之助也觉得碍眼,不耐烦道:“你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