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方一宇
双管齐下,平安州上下官员一口气被捉拿八个,作为知府的贾琏自然就在其中。
贾琏自然跑不掉,因为木兰围场前锋都统费达,骁骑营副都统孙长胜,都是经由贾琏联络起来的。
所有这些人全都被押解回京,等待彻底清算。
而清算这事一旦起了个头,少有能独善其身的,四王八公虽然在这些年已经逐渐退出政治中心,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更别提多少朝廷新贵,也是有份参与。
于是京城中,简直可以说人人自危,毕竟很多人家就算没有参与,惨姻亲故旧的连带责任,都还不知道会被揪出来多少。
就在这人人自危的氛围中,天子的第一刀落了地。
砍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亲儿子,萧霆锴。
第291章 瑞王流放抄家灭族
天子诏书一出,若还有人有一丁点儿的侥幸心理,此刻也该彻底明白,这一次,天子有多决绝了。
朕承天命,统御万方,夙夜兢兢,以安社稷。然国法森严,宗室子弟尤当恪守纲常,以彰天威。今有皇子萧霆锴,身为郡王,本应修身立德,为宗室表率,奈何其行乖张,悖逆人伦,屡犯国法,辜负朕之厚望。
查萧霆锴,不思君恩,不念亲情,私结党羽,图谋不轨,更有甚者,竟于围猎之际,胆大妄为,意图弑君,罪不容诛。朕念其血脉相连,不忍加诛,然国法难容,宗室难赦。为儆效尤,肃清朝纲,特此诏告天下:
废萧霆锴郡王之位,削其宗籍,贬为庶人,永不得复入宗室。其府邸、封地、俸禄一概收回,家产充公,妻妾皆随其贬为庶人,流放黔州,永世不得返京。
黔州地处西南,多是烟瘴密林,又兼山路崎岖,这一流放,说不定连命都要交代在那儿,更别提,圣旨里头还有一句,永世不得返京。
可见天子对二皇子,简直可以说得上深恶痛绝了。
只不过,有心人还是看出来,天子对孙女儿还是心软了,两个孙女,琼南现如今本就养在皇后的凤仪宫,还有一个小的孙女,琼芳,也被接入宫中,交给了皇后。
而随着二皇子被流放,宋家便是下一个受到清算的。
光禄寺卿宋端,世受国恩,本应恪尽臣节,匡扶社稷,乃敢阿附逆党,交通乱臣。朕览三司会审奏章,铁证昭然,深负朕躬拔擢之恩,更悖圣贤忠义之道。
着即褫夺光禄寺卿职衔,废为庶人。刑部大牢羁候,待秋分后押赴西市明正典刑。其族中男丁年十四以上者,尽数发配岭南烟瘴之地,永服苦役;未及龄者没入教坊司为奴。女眷无论长幼,皆没辛者库,永充宫婢。宋氏三代不得科考,五服之内永不叙用。
旁的都还是经常见到,然而一听到三代不得科考,五服之内永不叙用,这简直代表宋家在接下来几十年,都要一蹶不振了。
紧接着,就轮到王子腾了。
宝钗每听到一次被处罚的名单,就吓得不行。而此番天子并没有着急追究,而是慢慢审理。
可任何人都知道,越是审理,千丝万缕的查出来的人和事情也就越多,比如王子腾这儿,就连早年薛家薛蟠的事儿、贾雨村提审进京时候暴毙等全都被翻了出来。
如此一来,王子腾自然也在被砍头的行列,王家的惩罚和宋家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宝钗听到舅舅被砍头,就知道真的全完了——贾家这么些年,忍耐着他们,全都看在王子腾的面子上,毕竟贾史王薛,王家在这些年可谓是砥柱。
而且,依着这情形,只怕接下来,就是贾家了。
然而宝钗却意料错误,虽然她已经得知,平安州的贾琏夫妇已经被押解回京并投入大牢,但天子却迟迟没有给出对贾家众人的处罚。
难道,自己居中联络的事儿,真的没有被暴露?贾琏王熙凤或者是瑞王府那边的任何人,都决定留一手?
不,即便是宝钗愿意自欺欺人,但府邸外头的守卫以及森严的进出,都在告诉宝钗,就算自己没暴露,贾家此次也一定逃脱不了。
然而宝钗不知道的是,之所以贾家还没被处置,是因为天子病了。
一连串的处置下来,天子直接病倒了。
这病,说到底,更多还是心病。他是天子,但他也是个父亲,虽然说自打立了老三做太子,天子总想着,让老二当一当磨刀石,可他万万没想到,会是如今的结果。
有时候深夜里,天子忍不住会扪心自问:到底是不是他,把老二逼到了谋反的路上去?
这个问题无人能回答,虽然天子高调将萧霆锴关在囚车押解回京,虽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雷霆手段,可回京后不到一天,天子还是私下去看了萧霆锴。
潮湿的气息弥漫在囚牢之中,角落里传出轻微的铁链拖动声。萧霆锴蜷缩在墙边,昔日华丽的衣袍如今破败不堪,沾满污渍。昏暗的光线偶尔透过狭小的通风口射进来,照出他苍白消瘦的脸庞,脸上满是胡茬。
突然,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铁门缓缓打开,一阵冷风灌进囚牢。
萧霆锴抬眼望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与愤恨,却又很快黯淡下去。然后,他低下了头,看都不看天子。
天子以为他会听到抱怨,听到质问,又或者是不甘,也许还有求饶。但这会儿,他的儿子看都没看他。
“为什么要谋反?”天子不得不开口,但他的声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低沉。
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萧霆锴先是没动,继而哈哈大笑起来,他一笑,身体晃动起来,铁链也发出声响。
天子觉得被嘲笑了,被蔑视了。但他没继续吭声,而是耐心的等着。过了好一会儿,萧霆锴都没开口,就在天子都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又听见了他沙哑的声音。
“为什么谋反?父皇不是心知肚明吗?”
说完这几个字,萧霆锴就又不说话了。
夹缝处出来的冷风,吹的天子头疼。他站在那儿看着他的儿子,等了很久,没有再等来萧霆锴的一个字。
“当年直隶时候,是你派人,去刺杀你的三弟和五弟?”同样是疑问句,但天子也是知道了答案的。
萧霆锴依旧没有说一个字。
然后天子转身离开了。
垂着眼的萧霆锴忽然又大笑起来,那笑声带着不甘绝望与可怖,天子听得心底十分不舒服。
天子强撑着处理接下来的一桩桩清算事宜。
萧霆钧敏锐地察觉到父皇的身体似乎略有不适,然而此时此刻正值局势微妙之际,他深知过多劝谏可能会适得其反,因此并未当面多说什么。不过,他暗地里悄悄地嘱托各位太医务必多加费心照料,同时还恳请母后能够从中协助劝解。
天气越发冷下来,等着最后一道抄家诏书下来,天子终于是撑不住,病倒了。
天子昏迷前的旨意只有一道,太子监国。
因已经到了年末,既然谋反之事基本尘埃落定,萧霆钧决定,暂时先让大家过年。
第292章 天子病重意欲禅位
天子这一病,竟有些来势汹汹的味道。
但宫内众人并未慌乱,皇后亲自照料,太医们也是有条不紊。说到底,用药之余,天子自己打起精神,才是最为重要的。
天子退了烧,迷迷糊糊地看见皇后坐在床前屋里,问了一声:“阿准?”一声阿准,皇后的心一颤,多少年了,这还是她难得的听到一次,天子唤她的小名。
成亲的时候,年轻的王爷固执的要问新婚妻子的小名,她娇羞告知。
而后多少年,却很少听到他叫。
收拾了心情,皇后笑吟吟地端着温水过来:“猜到陛下现在鼻子不通气,醒来一准口渴。”
天子想去接,她也不让:“罢了吧,陛下现在身上乏得很,就着臣妾的手喝吧。”
天子确实一点力气都没有,喝了半杯水,润了润喉咙,才问:“怎么是你守着,朕都不记得睡了多久。”
皇后将杯子搁下了后,拿着毛巾替天子擦了擦嘴角:“瞧陛下这话说的,不该臣妾守着,还能是谁呢?”
又告诉天子,他睡了大概两个时辰:“陛下现在觉得怎么样?太医说,陛下之前身上出了不少冷汗,臣妾让人去问问,不如趁现在屋里热,换一身衣裳。”
见天子点头,皇后果然让宫女去问太医能不能给陛下换衣裳。
不一会儿,贺太医就进来了,他把脉一阵,然后恭敬回话道:“陛下烧已经退了,今晚再巩固一下,到明天就要换一种药了。”
也同意了皇后提议的给天子换衣裳,然后就出去了。
好一会儿后,才给天子换好干净衣裳。天子瞧着皇后不语,他脑袋仍有些昏沉,好一会儿后,忽然问起:“琼南那孩子,可还好?”
“自然是好的,陛下只管放下心,当初臣妾病着,太子妃说了一句话,一件事总有两面,一面好的,一面坏的,建议臣妾想着好的那面,心情也舒畅些。”皇后明白天子的心结,这会儿天子不问旁人,问起琼南,可见是放不下老二。
但放不放的下的,也都这样了。
天子听了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来了一句:“朕如今也老了,又病着,倒不如,把皇位给老三,也松快松快。”
这话一说,狠狠吓了皇后一跳,皇后当即也就吃惊的看着天子,好一会儿后才摇头:“陛下可见是还没醒透,您好好歇歇,方才贺太医还说,明儿换药,等陛下好透了,自然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天子又不吭声了,定定了看着皇后,过了片刻,让皇后念书给他听。
恰好瑛瑛悦悦和琼南下了学过来,皇后将她们叫进来,天子便让琼南念书给他听。
但没一会儿,天子又再次昏睡了过去。
皇后让乳母将孩子们带回,自己叫来胡嬷嬷,吩咐了两句——天子方才的话,多少让皇后惊了心,皇后让胡嬷嬷去给太子妃递个信儿,让他们有些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候天子突然提说乱了方寸。
毕竟,天子表态禅位,太子怎么反应,那是十分重要。
德麟宫这些日子不算太忙但绝对不会清闲的黛玉听了胡嬷嬷传来的话,略呆了片刻,点头道:“本宫知道了,嬷嬷回去请母后放心。”
话虽然这么说,但黛玉还是有几分忐忑的。
萧霆锴谋反的事儿,从一开始黛玉就是知情者,甚至,天子的安排只要太子知道的,也就意味着黛玉都是知道的。
但是,清算到了如此地步,远在黛玉意料之内了。
或者换个说法,竟然还有那么些人,参与到其中去,有些出乎黛玉的意料。
这些日子,黛玉虽然不出宫,但消息却知道的不少。甚至还有好些人,拐着弯的想来黛玉这儿撞木钟求情,全都被黛玉一一回绝了。
这些日子,后宫倒是十分的平静:从秋猎到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儿,每一件单独拎出来,都够不少人动脑筋想一阵才能理清头绪的,何况,抄家灭族这种事儿,就算不是当事人,也会觉得惊心。
所以后宫的嫔妃们全都十分安静,生怕天子余怒未消波及自身,就算天子病了,除了皇后,其他嫔妃也不过去探视一二后就赶紧离开:这个节骨眼上,生怕说错话,惹事上身。
而其余三个皇子,也是相当本分。本来嘛,诚郡王萧霆钊就是个拎得清的,他打小就明白,自己没有继承皇位的本领,所以也从未想过要去争那个位置。
萧霆锋倒是有几分想法,可这一次他二哥谋反大事,还是让他相当意外。
如今看着萧霆锴一脉全被处置,萧霆锋本来想趁机做点儿什么的,被侧妃一句话给叫停了。
“我总觉得,你二哥谋反之事,不只是父皇和太子事先就知道,说不定,连太子妃,甚至诚郡王妃,都是知情者。”
“父皇当然知道,不然......”萧霆锋话说到一半,就瞪大了眼睛,“不可能,怎么会诚郡王妃也知道?”
金佳珠见萧霆锋不信,于是把萧霆锴谋反当晚,诚郡王从太子妃帐中接走他王妃的事儿告诉了萧霆锋。
“妾身之前还很好奇呢,为何秋猎时候,诚郡王妃死活都要跟太子妃一个营帐。”金佳珠感慨一句。
“不是因为他们夫妻闹了矛盾?”萧霆锋下意识回了一句。
“也就王爷您实诚,才这么觉得。”金佳珠对萧霆锋的不敏感已经不想说什么了,反而夸他一句,“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依着妾身看来,诚郡王妃会功夫,只怕是保护太子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