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睡蘑菇头
说到底，那究竟是个什么？
“——【气球】！！！”
松阳将力气酝酿在两臂，预备抬手去挡，但一触及，竟然很软？
忍不住推了一下，果然是软乎乎的。
里面像是中空的，轻松化解他的防御不说，还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让他半跪在地无处可逃。
松阳的脑子依然很清醒：阿桃人呢？
这招最多困住他，却不能攻击到他，能攻击到他的只有一个人。
他的学生、他的对手——高杉桃，人呢？
“上面！上面啊松阳老师！”高杉晋助急得跳脚。
“哇哈哈哈哈哈，已经、来不及了！！”
熟悉的声音拿捏着反派腔调，伴随着‘咻咻咻’的漏气声，压在他身上的所谓气球一下变瘪，却没有松开对松阳的钳制。
相反，高杉桃直接换上自己的四肢，把老师缠得密不透风。
她飞速爬到男人肩膀上，绞住他脖子，握拳对着头顶就是一顿猛捶：“叫你加练叫你布置作业叫你揍我叫你当谜语人每天笑眯眯——”
“……”
桂干巴巴举起手，干巴巴拍了两下：“……勇士。”
这是真正的勇士啊！！
“少在那说风凉话了，快点过来帮忙啊！”银时用力箍住高杉晋助，一边大叫，“高杉真的会把那家伙宰了的哦！不是开玩笑的哦！”
平心而论，高杉桃捶得并不痛——毕竟多次【橡胶橡胶】连用后，她完全接近力竭边缘。
但……
“果然，还是有点生气呢。”
挨揍十秒后飞速掌握主导权，把学生从肩头扯下来一顿胖揍的美人老师，深呼吸一次，又端出了笑眯眯的神情：“很讨厌这个表情？”
高杉桃蹲在墙角，两手举过头顶挨罚：“没有的事！最喜欢看老师笑了！笑起来简直祸国殃民风流倜傥见之忘俗——”
“嗯，看来最近国文学得不错。”松阳举着戒尺敲她脑袋顶，“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又能用这一招了？”
“不知道啊！就是打着打着发现还没晕，又很想赢，所以就用了。”少女痛得龇牙咧嘴，“话说老师你真的不是在泄愤吗？”
松阳无视她后半句话：“现在也还能再用吗？”
高杉桃感受了一下：“……应该不行。不过比之前好很多了诶！我也说不好，大概就是以前好像是按照次数来算的？但刚刚我觉得好像不是这样……好像是按照使用时间来算的，时间内可以无限制使用这样？嘿嘿，果然我才是唯一指定女主角嘛……”
的确，她的进化速度连自己都感到惊讶。
松阳看着她满面尘土的脸，罚也罚过了，让她跟自己进办公室擦洗。
在他看来，所有学生里，晋助是最不服输的，小太郎是最沉静的，银时是最机敏的。
阿桃呢？她是最奇怪的，又是最好懂的。
来的时间并不是最长的，松阳却已经足够了解她，完全是因为她并不做任何掩藏。
这很奇怪，因为人天然是不愿意被人全部看穿的。
举例来说，就像每天村塾内部练习比剑。赢了会开心，输了会不甘，情绪是自然流淌出来的，但把这些反应全都表现在脸上，会让人觉得不稳重，又好像太看重胜负。
那三个小子不管是谁，最近都开始学着大人的样子，假装自己根本不在乎。
唯独阿桃，依然是赢了就哈哈大笑输了就咬牙切齿，并不介意以不成熟、幼稚的姿态示人以弱。
与此同时，又从来不把输赢的情绪带到剑道场之外——这其实很难做到，但对她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有时候松阳甚至怀疑她是个机器人——当然绝对不是说她做事精准毫无破绽，绝对不是。
只是她对自己的情绪完全开放，一点不护着，难免产生了‘这家伙不是人吧’的观感。
但这并不是松阳产生异样想法的根本原因。
作战上有自己的一套，成长飞快且进取心十足，固然很好，但她和那三人最不同之处在于——
她并不崇拜自己。
虽然阿桃同样尊敬师长……好吧这个存疑，虽然她对自己同样依赖、喜爱，这都能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但同样，她并不视自己、这位松阳老师的性命，为平生最重要宝贵之物。
所以，如果是她的话……
那个念头又一次浮现。
松阳默默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回头时毫不意外地发现高杉桃已经翻出了当做背课文奖励藏起来的甜饼干，正在嘎吱嘎吱地狂吃。
“我有一个任务。……想来想去，还是要交给你了，阿桃。”
“哦哦，好啊。”嚼嚼嚼。
松阳：“……你不问问是什么任务？”
“如果可以商量，老师你不会用‘交给你了’这种话。”
不像平时那样灿烂或热烈的情绪，此刻她表情很平淡，白发因为汗的缘故贴在脸上，看过来的瞬间，绿眼睛专注到了一种让人汗毛倒立的地步。
就好像，她在等着面前的猎物露出破绽，然后一击毙命一样。
松阳一顿：“阿桃很聪明。”
“嘿嘿，那是自然！”她又一下笑开了，刚刚那种危险的气息骤然消散。
她是不担心所谓的任务啦，毕竟松阳不管怎么说都是个很理智民主的好老师，又是万里挑一的聪明人和强者，所以：“请不要大意地命令我吧！”
能有一个小队长、班长之类的名号就更好了！
要多多锻炼，才能迈向最强啊！
高杉桃握紧拳头，小幅度一挥。
……又是这样，奇怪的洞察力和奇怪的反应。
松阳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
怀疑她绝对会破坏自己的计划，和相信她无论如何也会完成，大概对半开吧？
不过这样的概率，已经值得他赌上一切了。
“那么，听好了……”
第15章 计划 “该死的大少爷再挑剔一句明天就……
松下流浪村塾难得安稳了一段时间，原先他们怕被幕府和天人搜捕，因此到处流窜，最近倒是留在小院里没什么动静。
松阳在院子里种的苹果树都开始结出青涩的小果子了，老天总算开始下雪。
“冷得快死掉了！！”银时哆哆嗦嗦地抱着自己，“到底为什么我们要在这种天气野外训练啊！”
“恶劣的天气是战斗最大的敌人。”松阳的语气很有说服力，“不可以掉以轻心哦。”
“你一个人穿得超暖和躲在屋檐下当然可以说风凉话啦！！！”
旁边三个小孩，对他露出如出一辙的怨愤脸。
高杉桃也不例外，毕竟艰苦的训练她可以靠毅力克服，寒天冻地的自然威胁却不能。
四个小孩穿着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松垮红白运动服，脑袋上戴一圈印着【根性！】的红色布条，脚上倒是超厚实运动鞋，在院子里做热身。
松阳则是一身漂亮的孔雀蓝和服，外面套了他最爱的草叶黄羽绒长外套，身边就是火炉，笑眯眯地吹哨子：“预备——”
“开始！”
一声令下，四个倒霉小孩往外跑去，运动服背后歪歪扭扭的‘松下村塾’随着动作变成更抽象的字体。
无良大人吉田松阳则站在温暖的屋檐下，端着热茶，慢慢品了一口。
有春有夏，有秋有冬。
他抬头，看向忽然又开始坠落的雪花。
这也算是，相当完整的一生了。
眼熟的乌鸦在苹果树树梢停了片刻，大约确认了他的身份，这才将口信捎带过来。
松阳展开一看。
【很有趣的提议。】
他将纸条卷起，任由乌鸦伸长喙过来嚼吧嚼吧吃了。
达成共识了，这样很好。
……也就是说，至少在那之前，他的学生们暂时保住了。
不管是一会儿就要顶着风雪跑回来的那四个，还是已经四散在全国地图上的其他孩子们。
那天着火后，固然熟悉的阴损手段让松阳睡眠不佳，但某天醒来时发现自己意外身处荒郊野岭而非跟银时、晋助他们一起的卧室，松阳就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属于他、属于「松阳」的时间啊……一开始以为已经很漫长，但站在终点回望，即便是他也不得不说一声，太短啦。
松阳注视着那只很快又起飞的红眼乌鸦，两手拢在袖里，慢慢交握，呼吸声竟比落雪的声音更大。
太短啦。
*
当然，松阳老师也并不是什么魔鬼，虽然有心磨炼学生，但在极度恶劣的天气——如灾难级别的特大暴风雪——下还是调整为室内教学，一片拳拳爱心，让人感怀不已。
“……学生们将这一天设立为‘松阳老师154纪念日’。等下，怎么都排到154号纪念日了啊！！”
桂敲打着手里的《村塾日志》：“你小子到底还要设立多少个纪念日啊！”
《村塾日志》，是大家轮流记录今天发生了什么，方便松阳老师做教学计划的一本材料。
当然，也很自然地成了老师检查大家有没有认真完成作业的帮凶。
按照规矩是轮流写，昨天是高杉晋助，今天是桂。
他再往前翻，是写得很工整的阿桃，和相当敷衍的银时。
“说起来，阿桃的字是我们当中写得最好的呢。”桂有点惊奇，“我还以为会是晋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