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叶田田
那念头只是一瞬间,安宁嘴角噙着笑意,走到润玉跟前,难得正经行了一回公主礼,“宁儿恭喜父帝了。”
润玉这才回过神来,目光从四佘阁方向移回,转到安宁身上,张口却没有说出话,抚拳咳了很久,才能发出声音,偏那声音也是带着些沙哑的,
“你母神现在怎么样?”
“母神很是欢喜呢,”安宁心疼地望着润玉单薄的身体,仿佛一阵风就能被吹散一般,“父帝也要保重身体。”
润玉却眸中一暗,只是伸手抚上安宁额前的刘海,“父帝没事……”又叹了一句,“安宁长大了。”
“女儿都两万岁了,哪里还能是小孩子了。”安宁望着父帝递过来的食盒,皱了一下眉,“这是?”
“这是今日药王今天新开的药,你给你母神送过去吧……我就不进去了。”安宁伸手去接时,润玉却并没有松手,她诧异地抬头,却看到润玉眼底的青色,他的手指却也一点点松开了。
“去吧。”
安宁抱着食盒,有些无措地问,“父帝不去看看娘亲吗?”
“今日政务繁忙,明天早上我再过来,你今日不如就别回宫了,多陪陪你娘亲。”
“嗯,好。”安宁心中尚有些失望,却也干脆地应承下来。
她转身的时候,脚下一绊,显些摔了一跤,幸好被润玉眼疾手快拉住了。安宁拍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心有余悸般地打开手中的食盒,
“幸好没有把汤药给洒了。”安宁只顾检查着,没有注意到润玉仍死死盯着那食盒,眼中划过的一线期待落空。
“父帝,您去忙吧,我回去啦。”安宁向着阁中走了两步,却发现身后的父帝却并没有离开,仍站在原地,又忍不住回头去瞧。
今日举天同乐,润玉却整整半天都在九宵云殿与仙人们议事,并没有一直陪在锦觅身边。安宁本担心父帝母神两人是有了什么隔阂,如今看到父帝这般政务繁忙,还魂不守舍,痴痴望着殿内的样子,她的心反倒安定下来。
“爹爹!”安宁已经到了四佘阁门槛前,站在阶上,回眸冲着润玉明媚一笑,他一怔,只觉得安宁眉眼之间神采奕奕,像极了锦觅年少时的模样,
“爹爹,那些奏折若是批不完,就不要批了,早些休息。
“娘亲今日还和我说,等弟弟降生之后,您可是得抽出时间来,带我们一起去人间游玩的,我们一起去看花灯,您可别忘了!”
她话音方落,转身抬脚跨过门槛之时,手上的食盒却被人粗暴地夺走了,她惊恐地抬头,正好看到父帝眼圈红红的,眸子布满血丝,取出那盒中的药碗,重重向地面砸去。
“父……父帝?”安宁被吓得不轻,望着满地的碎瓷狼藉,尚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却只能感觉到父帝的浑身都在颤抖,过了好久才稍稍平复下来,提起衣摆向四佘阁殿内走去。
安宁被钉下原地,过了好久才缓缓蹲下身,拾了一片碎瓷放在鼻下,艰难地分辨着。
待她终于分辨出那汤药中的几味药材以后,安宁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殿内的方向,心中的愤怒让她恨不得即刻冲入殿内,将这瓷片捧到父帝面前,问他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这样做。
殿内在此刻,忽然传出两人的说话声。锦觅叽叽咕咕的,似乎很是开怀喜悦,安宁脚下一顿,终究还是没有进去,只能将手中的瓷片攥的越来越紧,攥出血滴来。
接下来的两年,安宁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锦觅身边,锦觅要用的所有膳食汤药她都要一一验过,就连一口水都不放过。锦觅曾当着润玉的面打趣,说安宁如今眼见着是长大了,连母神的事情都要管了。
安宁想辩驳几句,却望着身旁的荼白衣衫,想说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怀胎三载,一朝分娩,安宁抱着那小小的婴孩从产房走出时,润玉早已迎了上来,安宁下意识地就将弟弟紧紧护在怀中,却想到方才母神经历生产之痛,父帝几次要破门而入,才迟疑地将襁褓小心翼翼地送到润玉怀中。
那婴孩未曾经历过当初如安宁在母腹中的苦难,很是健康活泼,此生正睁着双黑葡萄一般眸子,四处打量着,像怎么也看不够一样。
院外的仙侍仙娥已经跪了一片,喜气洋洋地恭喜陛下天后,润玉却怎么也顾不上他们了,一颗心都放在了那小小的襁褓之中,又要抱着儿子去瞧锦觅,直到安宁委婉提醒,方才记起跪了一地的仙人们。
“赏,都赏!”安宁微微抬头,看到父帝脸上毫不掩饰的笑容,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是喜悦的,她好像很久都没有看到这样的父帝了。“璇玑宫上下各赏三千年仙丹,此次助产有功的,再添上两倍!”
在璇玑宫此起彼伏地谢恩声中,有仙娥想要接过小殿下,润玉却仍紧紧抱着襁褓不肯松手,一双眼睛都被钉在那婴孩脸上。
“宁儿,”安宁抬头,润玉才不舍把视线落在她身上,眸子尽是柔软,“我们唤他安儿可好?”
“唯安,唯盼平安。”
安宁看着娘亲小心翼翼地把弟弟放到摇篮中,吃饱后小唯安很是懂事听话,已经安然地熟睡,月光投射进来,长长睫毛覆盖出细碎的阴影。
“你看安儿的这双眼睛,睡着了的时候和你爹爹一模一样。”锦觅怜爱地抚上唯安的眉眼,“还有这眉毛,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安宁的目光落在唯安脸上,其实岂止是眉眼,那高挺饱满的鼻梁,单薄的唇瓣,任谁看了,都知道是父帝的儿子。
“父帝已经有多久没回来了?”安宁无意识地把玩着衣角的玉佩,“三个月了?还是半年?”
这话中很明显有些不忿,锦觅蹙了蹙眉,直起身来若有所思地望着女儿,淡淡开口,“六界不宁,你父帝身为天帝,自然是要爱民如子,平定一方的。”
安宁却是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自唯安出生以来,润玉不知为何,越发忙碌起来,妖界魔界似有异动,他竟一改过去谨慎的作风,直接点兵亲上战场,如今魔界已降,再也没有半分实力与天界对抗,他却仍不甘心,又带兵去了妖界,直打到了妖族城墙底下,双方僵持不下,已有数月。
与此同时,天界的朝堂之上也掀起一番巨浪,看润玉那架势,像是要将整个朝堂进行一番血洗,整肃朝纲,把那些劣迹斑斑,无能软糯之辈一一揪出,或是罢官,或是削籍,天界一片人心惶惶。
有人私下里议论,怕不是天帝如今膝下有了子嗣,最是意气风发之时,急功近利,想要一统六界吧。这样的话,自然也落在了锦觅和安宁耳中。
“宁儿,我们就唤他安儿。”
“唯安,唯盼平安。”
所说当初辨认出那碗落胎药之时,安宁尚且勉强为他心中辩解,他是深爱娘亲,由爱生怖,不肯让她身处险境。可如今,她却越发看不懂父帝了。
“你父帝做事,自然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锦觅的话掷地有声,毫不迟疑。
“理由就是,为了权力,为了心中的欲望,就可以把刚刚生产的妻子丢在家中,还去沙场那么危险的地方,让母亲日夜为他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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