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镜
“说是廖掌柜的那边的人,小的看着像是原来一壶春的伙计。”
阿德那边也跟着张廷玉出去过几回,认得几个人,所以这一回眼尖认出来。
张廷玉眉头一皱,有些不大好的预感。
他让顾怀袖这边先走,自己则去见人。
想来不是什么好办的事情,否则也不会专程派人来了。
顾怀袖这边想想,也叫车夫先走。
不过路过前头一条大街的时候,却忽然之间被堵住了。
前面一群普通老百姓挤在路上,在地上哄抢着什么,车停住了,走不动。
“外头怎么了?”
顾怀袖问了一句。
阿德道:“暂时不知,小的下去打探打探。”
这时候,顾怀袖也将车帘子打起来一点,只见着这边有大石狮子红漆门,看着气派阔绰,也不知是哪一家的。
阿德回来,听得了消息:“万岁爷前一阵就叫人划了地方下来,宫里头诸位阿哥出来建府,今日有人拿铜钱撒道呢。”
顾怀袖面色微微一变,只道:“那咱们换条道走。”
车把式调转了马车,换了一条僻静道走,不料才走了没多久,便被一把铜钱给砸中了马车,车夫吓得顿时叫停。
大门口胤禛跟小盛子站着,手里拿了一把铜子儿,只哼声道:“哪里来的这些奇怪规矩?还不是大哥三哥那几个想出来的……铜子儿撒道,别是把爷的运气给分走了……”
他将手里一把铜钱扔出去,别的阿哥们那边都热热闹闹,光他四贝勒这里冷冷清清。
实则,胤禛却是已习惯了。
交个好运。
扔把铜钱。
一把大铜子儿刚刚飞出去,一辆马车便过来了,竟然被扔了个正巧。
胤禛气不打一处来,面容一肃,就皱了眉:“谁家的车这样讨爷晦气?”
小盛子也气住了,连忙喝了两边的小太监上去把车给拦下:“干什么的?这撒道只能人走,连头畜生都敢打咱贝勒府前头过,要脑袋不要!”
阿德等人吓住,顾怀袖一听见外头小盛子的声音就头皮一麻。
这是惹了煞星爷啊。
她咬了咬牙,真想在车里装死,可从缝里瞥见外头一身冷肃的四阿哥,终究还是怜惜自己头上的脑袋,若是这时候装死,一会儿指不定就真死了。
叫青黛扶了,顾怀袖还是从旁边下来,小碎步到了台阶前,恭恭敬敬低着声音给四阿哥行礼:“臣妇给四贝勒请安。”
臣妇?
也对,如今张廷玉是个举人了。
举人举人也叫举人老爷的,算官。
不成想她竟然也算是挑了个好人来嫁。
四阿哥心想着,他好不容出来建府,今儿兄弟们出来一起撒道,他手里余钱不多,正想着别是好运分给别人了,她顾怀袖就来了。
“怎地又是你个晦气的刁民?”
四阿哥沉着脸,索性一把钱扔她脚边上,背着手不动了:“给了你多大的胆子,你竟敢来分爷的好运了?”
顾怀袖低着头讷讷不敢言。
胤禛摇了摇头,不悦得很,道:“滚吧。”
“谢四贝勒爷分的好运,臣妇告退。”
说罢,退了两步,顾怀袖又上车走了。
只是心里不免嘀咕,你个煞星爷,能带给人什么好运?
她回去很久以后,张廷玉才回来,只说罗玄闻那边出事,现在人不见了,听说是遇上了沈恙。
事情到底怎样还不清楚。
目前罗玄闻跟沈恙都在朝着盐帮发展势力,迟早会碰上。
可如今碰上,未免太早。
也不知道沈恙是不是察觉了罗玄闻还活着这件事,反正听廖逢源那边的人说,沈恙近日来狠得厉害。
都是江南那边的破事儿,顾怀袖懒得听,有钱拿就不错了,纵使罗玄闻不中用了,那银子也使不完。
次日孙连翘来了。
她最近忙,都没时间走动,有大半个月没来。
就是这么平平无奇的一日,三月初二,顶多天气好了一些。
众人丫鬟迎了孙连翘进来,她略喝了一口茶,便给顾怀袖把脉,那时候顾怀袖刚刚拈了一块糖糕咬,“我这可是要大好了,回头三五月就能出去踏青,六七月出去赏荷,九十月还能观菊跟香山的红叶……”
“端怕,您那红叶跟金菊,是观不成了。”
孙连翘按着顾怀袖脉的手指微微跳动了一下,在顾怀袖不解的目光之下,她忽然笑起来,补了一句:“一个多小两月,恭喜二少奶奶了。”
第一一六章 小高兴
别说是丫鬟们,就是顾怀袖自己也没反应过来。
她隐约觉得是那个意思,孙连翘的眼神里也带着一种难得的艳羡,毕竟孙连翘自己这么多年肚子都没消息,反倒给顾怀袖把出了滑脉,她自己一天给自己把上三回都不一定能把出来。
前阵天天给顾怀袖治病,也不过就是一段时间没来,一按脉竟然出来了?
这不是估计刺激人的吗?
看着顾怀袖手里的糕点落下去,孙连翘反倒是吓住了:“二少奶奶,您这是怎么了?别哭啊,这回是真有了,我看您这脉象挺稳,前阵调养得好,也过去大半年了,这回铁定没事儿……”
她越说,顾怀袖那眼泪就越掉。
这时候的她显得有些傻气,可江南那一阵的寒气似乎又窜上来了。
顾怀袖有些怕。
她有一个生出来的念头是“喜”,可转眼就变成了“怕”。
头一个孩子没了,如今第二个来了。
她盯着孙连翘,丫鬟们都着了急,过来围着她,她却一摆手:“都出去。”
丫鬟们面面相觑,不懂这是怎么了,还是青黛上来喝道:“叫你们出去就出去,脚都钉住了不成?”
这一下,丫鬟们这才退出去。
不过早有机灵的一下就朝着书房那边跑,要跟二爷说这件喜事了。
顾怀袖却没管,终于收了脸上的表情,也擦了方才那不由自主的眼泪,笑了一声:“我脾性不好,嫂嫂别见怪。”
孙连翘还头一次见人有了孩子是这样的反应,她细细一琢磨,也明白了不少。
这会儿,顾怀袖拉她坐下,却重新伸出手来:“你细细再为我把上一回。”
孙连翘笑着叹气,还是依了她。
“……没错,是喜脉,并且过年那一阵身子调养得好,最近看着人也丰腴了一些,瞧着应当养好了。旧有的病根儿坐一回月子就能养回来。脉象稳得很,甭瞎担心。”
好歹这一回,人在京城,又有孙连翘在,还有孙家杏林医馆那么多的圣手能用,哪里需要担心?
顾怀袖道:“我就是心里有疙瘩……”
还没准备好,孩子就来了。
虽盼了许久,可当真……
复杂。
顾怀袖也不知道说什么,自己坐着,孙连翘也就陪她在这里坐着。
过了一会儿,孙连翘听见外头的声音,才道:“想来府里还要热闹一段时日,回头你若对旁人不放心,请了杏林医馆的人去便成。我这厢先走了。”
“多福,送顾少奶奶出去吧……”
顾怀袖恍恍惚惚的。
她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却完全没感觉。
头一次怀孕便是迷迷糊糊的,等到了渔村时候都不怎么知道,还是老渔妇告诉自己的。只可惜最后……没能活下来。
这种刚刚怀孕的新奇感觉,对顾怀袖来说,还是陌生的。
更不要说张廷玉了。
这人打从一开始,几乎就没体味过即将成为父亲的那种期待。
阿德瞧着张廷玉走过来的时候,只知道偷笑:“二爷您手都在抖呢!”
张廷玉没好气地看了阿德一眼,“爷好歹还是左手右脚,你瞧瞧自己。”
这会儿刚刚到了屋门口,阿德一瞧自己,得,啥时候同手同脚走路回来都没发现?
他自己也乐呵了,可是一颗心跟着狂跳着。
屋里屋外的丫鬟们都是一副又惊喜又不敢置信的表情,还是画眉得力,上来便带头朝着前面一跪:“给二爷道喜了。”
“奴婢们给二爷道喜了!”
众人的声音都清脆爽利得很。
张廷玉手心微微发汗,唇角却勾得老高,只一摆手:“赏赏赏,都给我赏!”
众人于是谢过,这才见着张廷玉走进去。
他在帘子外头站了有一会儿,想着自己进去头一句话该说什么,打定了主意说“是真的吗”,太傻;换一句“咱们终于又有孩子了”,怕伤着人;再换……
再换什么……
就为着这头一句话,张廷玉在帘子外头站了约莫有一刻钟。
顾怀袖老早就在屋里坐着等人了,看见他身影在屋外出现,愿意为他立刻就要进来,不料张廷玉呆愣愣在外面站了许久也没有进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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