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南海北
“郎学士不必忧心其他,我只问郎学士愿做我的师傅不肯?”容音神色从容,并不患得患失,脸上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这是自然的,”郎士宁感受到容音的拜师诚意,她既未乘轿辇来摆皇后的架子,又未用尊称,还称呼自己为学士。
郎士宁这么想着,他如果再不同意,就违背了他们意大利人的优良传统,就失去了他们率真独特的性格了。
他心中还抱着一个隐秘而伟大的幻想,皇后娘娘主动地学习他们的乐器,也能使这乐器在东方这广阔无垠的土地上流传吧。
“那徒弟富察?容音拜见师傅。”容音听得郎士宁允了自己的请求,拿出年少谦虚好学又纯真倔强的性子来,给郎师傅行了一个诚意十足的拜师礼。
郎士宁十分欣慰,他年纪渐渐大了,故国之思也越来越浓烈,更令他遗憾的是一身的技艺无人可承,无处可传。而今不同,若能将这些传给这个皇后徒弟,他葬身这异国之土,也足能慰藉了。
“你先拉出调子让我听听,”郎士宁抚着胡须坐下,示意徒弟拉响小提琴,想要看看这徒弟的天赋,能否传承自己的绝学。
他话音刚落,从瞠目结舌中挣脱出来的明玉急急阻止,话语带着少见的凌厉,“大胆,皇后娘娘怎么能拜你为师?”
明玉的语气虽凌厉,可偏生了一张可爱的小脸蛋减去了这训斥的威力,郎士宁温雅一笑,“你这小丫头倒是奇怪,皇后娘娘怎么不能拜我为师?”
“是……”明玉一时哑然,但很快找好了理由,“皇后娘娘一国之母,尊贵非常,怎么能拜你为师?更何况你还是一个洋人!”
“明玉!”容音已经摆好了架势,见明玉还喋喋不休,语中更是对郎士宁有不敬之语,不禁出言训斥,但语气仍温和。
“娘娘,”明玉还欲多言,被容音一句话吓了回去。
明玉最怕的就是失去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再不疼她,所以当容音脱口而出,“你再多言,便叫明玉来。”
明玉虽退了回去,但眼睛红着,怒瞪着郎士宁,显示出她的不服气。
容音将小提琴置于肩上,握好了琴弓,开始了不成曲的演奏,容音现在的演奏全凭心意,她的姿势方法全是照猫画虎,虽然不甚规范,但总算能拉出好听的调子来。
一曲已毕,容音放下了小提琴,皆是随心所欲的演奏令她的眼眶有些湿润。她抬眼一看,郎士宁的目光凝滞,他的目光,是遥远的西方。
“我听到了自由的呼吸,奔腾的声音。”郎士宁的眼中满是缅怀纪念,“我想起了故乡的麦谷,辽阔的牧场,醇香的牛奶……”
“不曾想我随意拉出的调子令郎师傅如此夸赞。”容音眼眸生星光,灿烂光华,她能听出郎士宁的真心怀念,她也想纵马驰骋无拘无束的少女时代啊!
“曲虽在技,更在真心。”郎士宁调整了心情,认真地教导起容音来,“娘娘对这曲子倾注真心,自然能拉出感人肺腑的曲子。”
“郎师傅,汉人有个词叫知音难觅,又有个词叫忘年交,”容音真心感叹,“我想,这足以形容我与郎师傅了。”
“知音,知音,”郎士宁在唇齿间反复读着这个词,忽然大笑,“知我者为悦音!汉人的文化博大精深,这果然是个好词。”
“郎师傅在故乡时也喜欢骑马吗?”容音想起郎士宁对他故乡的叙述,忽然心生好奇,她真的好奇西洋,海那边的世界。
“是啊,我们家里的马和你们这里一样,同样桀骜不驯,但是我们那里的马场,草儿青青满山遍野,马儿可以自由自在地奔跑,舒展它的四蹄,释放它的天性……”郎士宁年少时便来大清,一口汉语与满语皆流利顺畅,在汉语之上的造诣极深,西洋牧场叫他说得如诗如画宛若仙境,连一旁生闷气的明玉也听得心驰神往。
“有机会,真要去你们西洋见识一下。”容音心生遗憾,长叹一声道。
可她知道,这一生,她难再出紫禁城。
有时容音也会恨上天既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为何不让她回到少年时代。可也只是想想,有此机会,已是上天眷顾,更遑求其他?
何况,她能舍弃弘历,却不能舍弃她可爱的孩儿。
容音无奈一笑,摇摇头叹息,如今的日子她早已满足,她只求孩儿顺利诞生,平安健康地长大,她就知足了。
“郎师傅,今年照例要木兰秋?A,我向皇上求一旨意允你同去,木兰围场虽与你家乡风光不同,但别有风味,你也可自由纵马,以解思相之苦。”容音的语气关心,全然无施舍赏赐之感,仿佛就是家常的游玩。
郎士宁的眼眶有点湿润,在这异国之地,很少人如此亲切同他说话,同僚嫉妒他,,皇帝赏识他,奴仆尊敬他,外人惧他,视他为异类。
“郎师傅,开始今日的教学吧。”容音微微一笑,一如往初,纵然世道人心不古,纵然深受伤害,她也是一如年少时纯良。
郎士宁收拾心情,拾起了一旁的乐器,开始了教学,为尊贵无比的大清皇后,他的学生,传授西洋小提琴。
过了一个时辰,郎士宁结束了教学,对容音恭敬中参杂着和蔼可亲,这个学生,他可满意得紧。
郎士宁又嘱咐一番后,容音与他告别,明玉撅着嘴抱起了小提琴,跟在容音后面三步远的位置,等出了如意馆,一张小嘴连环炮似的抱怨起来,“娘娘您为什么要拜个洋人为师,一头的黄毛,那话怎么说的,非我族类,其心必……”
明玉重复了“必”字好几遍,也没有憋出来后面的字,最后气急,嘟哝了一句,“其心必黑!黑得比墨都黑。”
容音轻声失笑,笑着提醒明玉,“那叫其心必异。”说完这句话后,又软声好语地教导明玉,“明玉你要记着,这句话既对也不对。还有话叫做是虽为我类,其心也异。”
明玉似懂非懂,琉璃般纯净的眼里满是疑惑,眨巴眨巴眼睛问容音,“为什么这话既对也不对,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哪里有既对又不对的话。”
“哈,”容音忽然轻笑一声,现今她真是怀疑明玉在这宫中是如何活下来的,果然是傻人有傻福。
容音耐心地跟明玉解释,“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还有灰色,明玉你认为皇上为什么会如此宠爱本宫?”
看着容音忽然严肃的脸色,明玉把下滑的小提琴往肩上靠了靠,不假思索地回答:“那当然是皇上爱娘娘啊!”
容音轻轻摇头,“非也,如果没有永琏这个聪慧可爱的嫡子,如果没有本宫的贤良淑德,如果没有本宫背后深厚高贵的富察一族,皇上他对我的爱少的可怜呐,他心底最爱的是至高权势与天下子民。”
明玉还是不明白,似是而非道:“皇上所爱的,恰是娘娘所拥有的。”
“是啊……”容音徐徐喟叹,她并非是个傻瓜,也不是活在童真里的小公主,自然知道爱情不可能纯粹无暇。可是,当褪去一切后,弘历为什么不能给予她一点真心,一点关爱呢。弘历为什么还要把端庄仪态放在首位?弘历为什么不叫她轻松自由呢?
“明玉,”容音忽然回过头,郑重地看着她,“当你拥有你所拥有的,你所追求的,你一定要牢牢把握,但是明玉,千万不可以伤害其他人,尤其是真心待你的人噢。”
“嗯,”明玉坚定地点点头,就差指天发誓了,“明玉记着娘娘的教诲。”
“明玉,明天你给郎师傅做些牛奶酪送去如意馆。”容音的嘴角忽然勾起调皮的笑,往前快走了两步朝明玉道。
明玉叫苦不迭,“娘娘,您明知我讨……不喜欢那个西洋画画的……”
容音合不拢嘴,欢颜仍在,劝慰着她,“你就做吧,与郎师傅相处久了,你该知道他是个有趣善良的人。”
瞧着脚步越来越雀跃几乎要蹦起来的容音,明玉无奈叹息,娘娘似乎越来越跳脱了。
第12章 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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