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大丫鬟奋斗日常 第162章

作者:太极鱼 标签: BG同人

平儿摇摇头:“珠大奶奶实在不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搁自家奶奶从前,那才是面上都是笑,背后一把刀呢。得罪人已得罪到人家的脸上,如今再拿官中的成例讨好,指望旁人宽宏大量不计较?

凤姐摇头道:“原本是珠大哥早逝,她守着,老太太有意抬举,家里家外都因她是个节妇高待一成,习惯旁人让她三分了。”可现在不是礼教森严,逼死寡妇的前朝,朝廷早就不兴贞节牌坊那一套了,尤其是去年平安南国一战,各屯军之地寡妇多了不少,朝廷对愿再嫁的寡妇还给一两银的贴补呢。

平儿想想,戚戚道:“珠大奶奶也可怜,不说府里不愿她再嫁,就是李家,也断断容不得她不守着。听说李祭酒最是个迂腐人物,李家有他做族长,不管是娶进来的媳妇还是外嫁的闺女,都要一板一眼的守节贞顺。就算是没进门时未婚夫婿死了,也要把族里的闺女给人家送去,叫守着望门寡。这李祭酒告老之后,李家越是如此,听说当地州县的长官亲自登门劝说,被他骂了出来,当日劝说的那个望门寡的闺女就吊死了,李祭酒还联合那家亲家要给这女孩请立牌坊,折子被上头打了回来。李家的亲事难做,除了咱们大奶奶,李家的女孩守寡的也多,男丁更是难得娶上妻子……”

凤姐冷笑:“那老匹夫,不过是无才无德,巴望着从这上头博几分清名。若是有能为,才五十上的人,如何就告老了,当得几年祭酒越发作兴起来。只怕李家族里恨不得他快快死了呢!你当娶他族里女儿的为甚,就有那黑心肠的人,他家孩子得了病不成了,不肯叫他孤零零的,便求个李家女,虚耗人家好女儿一生给守着。脏心烂肺鬼,迟早得报应!”

话说着,就到了花厅。

贾母等人已被劝止了泪,况且明日起就要进宫服丧,凡有品级的女眷,皆要进去。李纨是个有德不尚才干的,往日管家大事皆要王夫人拿主意,小事都按老利儿走,不像凤姐管家时那样变通明快,未免只能压服那些老实的下人,有一些自为有脸面的执事媳妇都不畏惧。

王夫人愁闷,一个人能有多少精神,她给宝玉涤玉时又落了病根,总不能好,这会子已心力交瘁,无法再管家事。只恨珠儿媳妇不中用,凤丫头倒是回来了,却与她离了心,这掌家的权是万不能给她的,这般算起来,倒只有宝玉媳妇能托付了。

王夫人眼见冲喜不成,娘娘还是去了,心里十分不满湘云,可事到临头,湘云到底是二房的媳妇,总比旁的人能信任些。于是命人快叫湘云。

湘云进来,王夫人道:“你大嫂子慈软些,下人都不惧怕。若只给她管着,说不得老婆子们又犯了规矩,白日睡觉,夜里吃酒斗牌的胡闹起来。凤丫头还服药调养,也不中用。明日我们就要出去,你襄助着你大嫂把家掌起来,千万别弄出大事来才好。”

这话当着众人,凤姐纹丝未动,不争不抢,只当没听见。李纨已握住湘云的手,松一口似的道:“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我正没主心骨,托赖你帮我几日,好歹照应妥当,叫老太太、太太放心。”

话音未落,就有人叱白帖报丧:“亲家李老爷去了。”

李纨一听,登时晕死过去。

王夫人心烦意乱,因道:“快扶你们大奶奶回去,叫她好生歇养,劝着些,别让忒伤心了。”

凤姐和平儿对看一眼,凤姐姐摸摸嘴,这才咒了几句,那李老头子就得了果报,死了?

平儿忙悄悄道:“怕是死了半月了,珠大奶奶老家也在金陵,这报丧过来那边丧事早走起来了。奶奶别多想。”主仆两个看李纨灰败的脸,心下都一叹,这晕的忒不是时候。家里的顶梁的大姑姐,贵为娘娘的人死了你不晕,这会子反晕死了。虽说都知那是你亲爹,可老太太和太太看来,只怕还觉得你为贾家妇,为外人如此呢。

贾政已先知晓,自谓家道不祥,又添一重,心里突然生了些预兆,忽想起那戏折里唱的“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不由愁闷悲苦不已。

连林家打发人给他请安道恼,说:“府上四姑娘年小荏弱,经不住风霜,忽闻得此事,惊恐悲伤之下,做起烧来。我家大姑娘请太医诊治,说是不宜移动,须得静养为上。大姑娘拜请舅老爷,允贾姑娘暂在我们府上休养,好了再送回来。”

贾政心中悲意满布,这等小儿女之事全然小事,因叹道:“罢了,她大姐姐去了,原有九个月的功服。只是她是东府之女,隔了一层,功服上也就不需忒严矩。只要你们府上不嫌她有功服在身,愿留她养病,便随你们的意思罢。”

里头王夫人不想凤姐插手中馈,正提起说四姑娘大了几岁,可以帮湘云管家之语。不料贾政就打发白姨娘进来禀明此事,因贾政已应承下了林家,王夫人气的胸闷,也无法子。

凤姐听闻,心里猛一跳,顾不得装聋作哑,忙道:“我站着都觉乏累,眼前花的看不清道路,大嫂子也病了,这一家子都得托赖云儿了。平儿替我给你们宝二奶奶磕头,请她劳累些,我是帮不上什么了。”说着,摇摇欲坠。

湘云竟是得了一家上下的举荐,才过门两日就成了当家奶奶。连凤姐与李纨,一时瑜亮,多少风光,都被她压了过去。

湘云感激不尽,从这一刻起就时时忙乱,她心中盼着阖家满意的心比王夫人还要急十倍,勤勉小心之处,比执事媳妇还周到。只是到底冷落了贾宝玉,只命麝月、翠缕好生看顾。贾宝玉浑噩了半日,不知丫头们怎么劝说的,晚上时却是好些。此日后,湘云日日在外头,宝玉在屋内与丫鬟们厮闹解闷,和这些丫头们无法无天,只差不曾拆了东跨院。

却说,宫中丧仪,按规制,贤德贵妃生在所在的栖鸾殿暂为停灵之所。贵妃金棺就停在偏殿,棺具不可总在宫中,最少停灵三日后,就要小出殡到皇家殡宫去。

在停灵时,贾府中有品级的男女须得天天进宫,以为会忙的了不得。谁知竟被告知贵妃金棺只停灵三日,就要小出殡发往殡宫。

大庆朝若有皇后、贵妃这一品阶的去逝,皇帝辍朝三日、五日,都有前例。偏当今并无辍朝之意,反亲自往奉先殿祭拜先祖,为新生的小公主祈求祖宗护佑。先是贵妃丧仪规格几同于妃,后又十分看重她所出公主,直叫人看不明白陛下的心思。

朱绣为四品外命妇,也应进朝哭丧守灵。

这还是自去岁不欢而散后,她头一次见贾母,贾母脸色灰败,精神气已散去七分,被邢王二位夫人搀扶着。超品的朝服冠带在她身上,空荡荡的,庄重华贵的服饰也掩不住那日薄西山之态。

当今不给贵妃作脸,命妇只需头一日进宫哭灵,初祭后就无需再去。唯有从殡宫出殡往陵墓时,内外齐集,才需她们这些外命妇再去送灵。

出了内宫,走在甬道上,便有几个交好的命妇悄悄议论道:“陛下不是很喜欢小公主嘛,怎的如此不给贵妃作脸?”

有的说:“你还不知道呢吧。陛下晋封贾贵人作平嫔,把小公主交给平嫔抚育,除此之外,亲自给公主娶了乳名叫‘福佑’,可见对公主的爱重。我听说这位贤德贵妃十分不知轻重,嫌弃生的是个公主,又恨生公主叫她坏了身子,小公主生下来她这做母亲一眼都不愿看呢。唉哟,你说陛下能不生气!”

“什么,她也忒骄横了。只要是龙胎,不管皇子皇女,都是天大的福分。陛下都喜欢,她矫情什么,一点儿慈心都没有,怪不得死后没哀荣呢!”

“谁说不是呢,这是贾妃死的及时,若是她活着,过些年只怕连这份哀荣都不能有!”

“陛下还是顾念公主,若不然巴巴指个贾妃宫里出来的贵人作公主的养母,高位的嫔妃,膝下空空的多着呢。”

“可是这话不假!这位平嫔就是因忠心勤勉才得以女官之身封为贵人,况且听说她早年病重不能生养,好不容易得了个公主,岂有不对公主好的呢。”

朱绣同相熟的几个命妇走在一处,低头不言语,耳朵却能听见十几步开外的夫人们的小话儿。

心下品度一回,这耳朵,只有在这埋藏无数秘密的重重宫闱之中,才最有用处。只今日一日,她听见的秘事言语就不计其数,怪道外公这些年屹立不倒,在深宫中如鱼得水呢。可见顺风耳实在是宫斗的利器。

胡思乱想一下,又思索“平嫔”,这“平”字:惠内无德曰平,分不求多曰平。从封号看,就知当今的态度,若是平嫔安分守己,尽心尽力教养抚育福佑公主,只怕她会是这深宫中无宠无争,安养到老的嫔妃也说不准。

朱绣心内叹道:贾贵妃汲汲营营一生,这后福却叫贴身的丫鬟享了。世间的事,真是神仙难断。

稍走了些神,耳里就听前面石青行蟒缎朝裙的命妇道:“若说有福不会享,这位贾娘娘可是第一任,这谥号都没有,哪里有半点贵妃的体面?”

旁边年岁大些的命妇就道:“她原本封为贤德贵妃,本朝除了列后是四字谥号,这贵妃不都是两字谥号。只怕是因她封号的缘故,这封号就是谥号了。”

有的忙说:“可不敢这样说,这谥号没有旨意是能乱说的。只是我也不懂,前朝的嫔妃,够不着得谥号的,牌位上写的是封号,可这位贾贵妃偏生头一份二字封号,可得难怀礼部的官儿们了。”

忽有个一品服侍的命妇,她先时被围在当间儿,一直未说话,此时才道:“不然。宫里去给贾家下谕的时候,称呼的是贾娘娘。这还罢了,先前皇后召见,说话间说的亦是贾贵妃。你瞧今日,可有宫人或是官员提起‘贤德’二字?都是贾贵妃……”

众人连同朱绣都吸一口凉气。这意思,贤德贵妃生前顶着这拗口的称号,死后却给撸了,跟谁说理去。

有人小心翼翼打探:“这是陛下对贾家不满了?”若不然,就是贾贵妃死前糊涂,看在她已亡故和公主的份上,也不至于如此冷待后事。

这话牵扯到前朝国事,列位夫人太太都是有些丘壑在胸中的,一时都沉默不语,叫朱绣听小话打发这冗长宫道的小算盘也不能实现了。

荣国府中,凤姐坐在铺着半旧褥子的榻上,一阵心惊肉跳,拉着平儿问:“咱们来的时候,是不是都嘱咐齐全了?”

平儿笑道:“说了千百遍,保证他们一个字都不会忘了。只是奶奶,你怎的不叫二爷给你请朝廷封赠敕命?”这时候不请,以后就没机会了。敕命品级虽低些,可也能全了奶奶这些年的心愿。

凤姐摆手道:“弄那些虚的作甚,若真叫请了,这会子我还在那边哭那败家的根本呢。有这口热气,我留着暖自己不好,反去哭她去。”

又问平儿:“二爷安排的人不知妥当不妥当。必得咱们这边一有事,就立刻告诉庄上知道才成!”

平儿安慰道:“二爷安排的不是往日那些酒肉朋友,都是忠心过命的。姐儿和哥儿是二爷的亲骨肉,二爷哪能不小心,奶奶信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