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大丫鬟奋斗日常 第90章

作者:太极鱼 标签: BG同人

门口应承的小幺儿心里奇怪,面上却不表现出来,仍旧热情亲切的走出来招呼。

就见驴车上先下来一个青衣儒袍的白面书生,后头又有一个面庞消瘦, 眉间三道皱痕, 下撇的嘴角处有两道深深纹路的中年妇人跳下驴车。

这也不像能光顾自家绸缎织绣铺子的人呐。小幺儿心里纳罕, 却下意识的谨慎戒备起来, 这书生暂且不提,可这位有些年纪的太太看面相就知道不是好惹的。

那妇人从袖中摸出十个大钱,赏给驴车的车夫, 当着小幺儿的面道:“车资, 下剩的赏给、赏你了!”

原来还是雇的驴车, 赶车的把式把钱往钱袋里一搁, 钱袋往怀里揣好, 连句“多谢”都不讲, 轻轻一个鞭花抽在半空, 赶起驴车就走。

那位夫人下撇的嘴角拉的更厉害了, 像是十分不满,又顾忌着什么把这些都压下去。她不懂, 可小幺儿却知道的, 这鼓楼西大街来往的虽不尽然是贵人, 可都是有家资的人物, 这里少有需要雇车的过来,是以车马行离此处很有些远,那几个大钱也不过够车资罢了, 何来赏不赏的。

“太太、少爷,里边请!”小幺儿弯着腰, 笑容满面的招呼。

那妇人当先迈进门槛,上下左右的打量,还到柜上指了一匹青色云纹锦缎要看,柜上的伙计从后面抱下来搁到柜台上。这妇人又摸又捻的,伙计偷偷抬眼看一眼那边的掌柜和掌柜娘子,见他二人都忙着招呼先前贵客,没甚表示,也忙好脾气的恭维道:“太太好眼光!这是金陵产的缎子,您看这质地厚密,还有这色泽纹路……那位少爷是读书人罢,用这个做一身儒袍极为合适相配。”

妇人显得极为骄傲,此时才开口道:“可不是,我儿已过了县试、府试,如今已是童生老爷,过不久就是秀才公了。”

活计和引路的小幺儿忙拱手赔笑奉承。

那位童生老爷兀自在另一侧摆弄荷包香囊等物,似乎对这些馨香精致的小物件十分喜爱。中年妇人见了,先是皱眉,那眉间三道刻痕深深拢在一起,一张脸愈发严厉刻薄起来。

妇人把布料一推,仰起脸,倨傲道:“你们大掌柜呢?”

活计一愣,那边掌柜的听见,忙命小幺儿请两位贵客往楼上去拟契书,请其喝茶稍等上片刻,这才满面带笑走过来道:“这位太太,请问何事?”

妇人不耐道:“你们大掌柜请咱们来的,人呢?”‘大’字咬的极重。

此间掌柜娘子上前,笑请这二人到最里头用屏风隔出来的小耳房里,“太太,少爷,这边来。上好茶。”

早有机灵的小幺儿一溜烟到后头去回禀了。

须臾功夫,内管家满面春风的接出来,笑道:“老爷正等着二位呢,本以为会往宅子那边去,谁知到铺子这里来了。”

却没直接进铺子后院去,反倒从大门出来,请那妇人和书生上了小轿,转到后街,又行了一刻钟才到。那妇人下了轿,面前一座颇气派的大宅,黑漆大门已开,上面牌匾上写着“程宅”二字。

原来此处才是程家宅院,绸缎绣铺后宅虽大,却不是正经住处,只是原来程舅舅只一个人,索性就把那处当正经住处了。这程宅一直大门深锁,只空着罢了。今时不同往日,姐姐和外甥女常过来,外甥女也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纪,那铺子后院人来人往反倒不合宜了,程舅舅年前才正儿八经的搬回宅子里住。

虽只是座普通富贵人家的四进宅院,可前有花园后有莲池,房屋众多,布置精巧,看的那妇人目不暇接,脸色也越来越好。

请到花厅,早有仆妇上好茶上果子点心,内管家笑道:“老爷本要亲自来迎二位,谁知一位老友来拜访。还请费太太、费少爷稍待片刻,我这就去回禀老爷。”

这花厅陈设布置的雅致,姓费的这位书生看过,觉得十分满意。见四下无人,对他母亲道:“娘有什么不放心的,请六堂叔爷做主就是了。咱们这样跑来作什么?”

费妇人看看四周,拧眉道:“你小呢,还不懂,若不亲眼看见我放不下心。听六堂叔说,这家的女儿跟着她那作教养嬷嬷的娘在高门大户里待过好几年呢。说白了,不就是个丫头么。我儿有出息,六堂叔说的好事,叫娶个丫头身子,我心里总不得劲。”

费书生颇不以为然,笑道:“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在大户人家里待过,才有进退见识,懂些交际往来的事情。娘看大堂嫂做派,娶个小门小户的女子,纵然名声好听些,可实在上不得台面,大堂哥那些文人好友都叫她得罪干净了。”

费妇人撇撇嘴,哼道:“你呀你,你大堂嫂再不好,可有一样,娘家兄弟多,也有几十两嫁妆,况且人也清白。这个丫头还不知道什么样儿呢,若是侍候老夫人或是小姐的还好些,若是那些公子爷们儿身边的,我跟你说,她家若不拿出五百两…不!千两的嫁银,休想进费家的门!”

“娘,前日六堂叔爷才说了这事,今天咱们就上门来,已有点失礼了。待人家来了,您可别盘问那些个。”费书生早听说那些大户人家的丫鬟都是品貌上乘的,想起莺莺传里娇俏可爱的红娘,心里一阵热,忙叮嘱他母亲。

费妇人冷哼一声,颇为不屑:“当然要问,不然为什么急忙忙的过来,若是一耽搁,这里有了准备,还能问出个什么来?”压低嗓门又道:“最要紧的得知道这丫头曾被收用过了不曾,若要定下亲事,得教我亲自验一验才能作准!”

费书生脸都红了,不知是气还是羞的,挣扎片刻,低声道:“若是娘不愿意,咱们只婉拒就是了。六堂叔爷不也说这家刚刚传出要为外甥女择婿的风声吗,这家生意做的极好,咱们何必上赶着得罪人家呢?”

“再好,也是舅舅家,又不是她老子娘,若不是六堂叔说这家主人是个鳏夫,极疼这个外甥女,我还看不上呢。”说着,就隔着小几拍拍儿子的手,“我的儿,你这么大就考上了童生,塾里先生都说你天份好,前途就在眼前的。若不是你那死鬼爹没给咱们留下家资,等你考上秀才举人,什么样的姑娘求不来?可是委屈我儿了。”

“本来你三舅家腊梅表妹极好,偏生你舅爹舅娘陪送不出嫁妆钱,可怜那好孩子的一片心。你日后有出息了,别薄待了她。”

正说着话,就听花厅主位后放着的一架二十四扇槅子的围屏后头咣当一响,像是什么东西摔碎了一般。唬的这母子俩一跳,费妇人起身就要过去查探,屏风后面就绕出一个十五六的丫头来,笑道:“咱们正打扫后室呢,擦梅瓶的小丫头手滑了,惊着了二位……”

费妇人推开那丫头仍旧去看,却见屏风后面有两个小门,挂着毡帘,看不清里头的情形。

费书生面色青白绯红轮转,别是被人听见了他们母子的话罢。

费妇人似乎对儿子的才华、卖相胸有成竹,此时拉住那丫头问:“后头住着谁啊?”

丫头一愣,好无理,忽喇巴的问这个,您是谁呢。只抿嘴浅笑,赶忙托辞去了。

费书生看这个丫头生的清秀,心里不由得期盼这家的姑娘的品貌。

殊不知这家的姑娘把他们母子方才的话听得一句不差,连两人叽叽咕咕的小话也没落下。朱嬷嬷气的脸色铁青,他二人方才就在屏风后面,朱嬷嬷虽不像她女儿那般听得那样清楚,可这俩人是个什么货色,打的什么主意也尽知了。

实在听不下去了,朱嬷嬷拉着朱绣掀帘子进后面去时,走得太急,一脚把门里高几踢到,上头的花瓶子摔得稀碎。

程舅舅正在后面暖阁外头小厅里问内管家这母子情形,见姐姐、外甥女进来,忙站起问道:“可看见样貌了,怎么样?”

朱嬷嬷打发朱绣:“去瞧瞧你舅舅给你收拾的院子去。”

程舅舅也道:“哪里不合意,舅舅给你重新布置。”

朱绣凑过来,先给她姆妈顺顺气,小声道:“姆妈先前不还教我,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么。姆妈也没想着把我嫁过去,无谓这些生气。”

说罢,程宅内管家忙引着她出去了。

朱嬷嬷的脸色和缓些,依旧有些不好。程舅舅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必然不请自来的这对母子不是良配,笑道:“这原是咱们绣儿快及笄了,该相看起来,才露出一些风声,本街里就有好几户人家求问过。我想着一家女百家求,也是应有之义。故而昨日六里胡同的费掌柜说他家族侄年少有为,一直受他老父资助,很会读书上进,遣上门叫咱们看看时,我才没推脱。谁知这家有意思的很,这小郎君打着为他族叔送东西的由头登门也罢了,谁知还带着他寡母,还到前街铺子里逞了一遭儿威风。可是见人费解,更看不上眼。”

朱嬷嬷端茶压下火气,道:“何止不能入眼,简直岂有此理!”说着,把那母子二人的话略略一说。

程舅舅气的连连冷笑:“好哇,打的好算盘呐。连个穷酸秀才都没得呢,就如此了!”

朱嬷嬷沉默一会,还是劝道:“我知道你一心想给绣绣觅个读书做官的夫家,可这实在艰难。岂不说绣绣的确做过几年丫头,就算陪嫁丰厚可比官家小姐,但看在有些人眼里终归是罪,若嫁进去才发现人家轻贱、鄙薄孩子,那就晚了。再有,就是寻个还未显达的读书人,就好比前头厅里的那位费姓童生,这打着用咱们绣儿的嫁妆、人情往上爬的主意不说,若是一直爬不上去还有一点余地,若果真出头了,那苦日子才来了呢。”

程舅舅确实有这心思,在他看来,自家外甥女机变大气,品性模样无一处不好,若依姐姐所说,嫁入商户或是平民百姓,终究是辱没了外甥女儿,况且他也有自己的考量:“绣儿这模样、本事,若果真给了那些有百亩土地的乡绅,或是寻常富户,才是事端呢。处处压过妯娌、姑子们,可不是平白教人妒恨;还有嫁妆也是难事儿,若按咱们攒的陪送,财帛动人心,若是私底下给她,孩子不能拿出用,还有什么意思?况且她那身本事,寻常人家哪里能护得住她!”

这话也正是朱嬷嬷的忧虑,绣儿有些造化奇遇,若果真聘给普通人家,只得小心翼翼的活一辈子,别说翠华囊再不能用,就是那一手绣艺也是祸头子。朱嬷嬷小时候就听说过有人花死力气娶回一位绣娘,绣娘一进门就变了脸,拘在屋里从早到晚的做绣活,绣出的东西叫一大家子过上呼奴使婢的日子,压榨的这绣娘不过十来年就眼瞎手抖,不明不白地去了。偏生在内宅里,外人难得知,还是这家子后面兄弟分家撕破了脸自己嚷破的。

“哎呀,你这又把我绕进去了。我怕那些读书人弯绕多,心思杂,可也没说叫孩子去平头百姓家。况且这寒门书生就是有前途,可咱们担心的那些个事情也都在,不仅要靠着妻子的嫁妆,还一样护不住人……”朱嬷嬷捏捏眉心,道:“商户就不错,规矩松些,咱们也压服的住,不怕他对孩子不好。”